雲懷袖端坐在飯桌前,清早帶着疏涼的風把鬓角散碎的發絲吹到臉上,一陣一陣的癢,她也懶得伸手去理,隻眼觀鼻鼻觀心的坐着……悄悄地打着瞌睡!
也不知這夏侯景睿今天是哪根筋不對,跑到她這邊來吃早飯。可憐她一宿沒睡,腦袋剛沾上枕頭便被挖了起來,就算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夏侯景睿揮手讓屋裡伺候的柳語與錦蘇下去,二人相視一眼,慢騰騰的下去了,臨走還不時拿擔憂的眼神望向毫無所覺的雲懷袖——屋子裡靜極了,半敞的窗戶,有風伴着堂前的芙蕖花香飄進來,深深呼吸,清幽香氣煞是醉人。
支頤瞧着她當着他的面公然打瞌睡的模樣,手中筷子一點一點滑落,眼見就要從她手中滑落出來,端坐的姿勢卻絲毫未變,保持着低頭垂眸的靜坐姿勢。
他見到的她,似乎從來都是脂粉不施的,素白一張小臉,眼窩處有驚人的淤青盤踞着,彰顯她一夜未睡的事實,濃密卷翹的長睫如蝶翅般安靜栖息着,雪白的幾乎透明的肌膚,似乎隻有當那對如墨玉般清明透徹的眼睜開時才能寫上如琉璃一般璀璨奪目的顔色……
他似乎,從未這樣細緻的看過一個女子的眉眼,唇角下的梨渦盈了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笑意,伸手握一握她的手,阻止了筷子自她手中滑出,當然也成功的……驚醒了她!
“懷袖,你看來很累,昨晚沒休息好麼?”他明知故問。
“呃……”雲懷袖有些驚慌的朝他投來一瞥,小手飛快抹了一下唇角,她居然當着他的面打起瞌睡來,不知道有沒有流口水?迎上他關切的目光,鎮定道:“臣妾身子骨不好,所以素日起身都較晚——”
誰知道他一大早發什麼瘋要跑來同她一塊兒吃飯?害她都沒睡成,強忍着呵欠,生生憋出了眼淚,忙拈了帕子壓壓眼角。
“是本王疏忽了——”夏侯景睿目光一跳,歉意笑道:“本王一早過來,想要看看你的傷好些沒?倒沒想到擾了你休息……”
他這算是在跟她道歉?雲懷袖有些驚疑的望過來,複想起他說的傷,忙道:“有勞王爺操心了,還得多謝王爺的好藥,臣妾的傷已經大好了!”
夏侯景睿隻抿唇一笑,似是不相信她的話,徑直拉了她的手,雪白手背上,果然是一點痕迹都沒有了,指腹摩挲間,更覺肌膚細膩如絲。他這般漫不經心的動作,卻讓雲懷袖因為酥癢而坐立不安,剛想縮回手,他卻已經拉開了她寬大的衣袖,雪白如玉的一截藕臂露出來,再不見昨晚的那些紅紅腫腫,滿意輕笑:“看來,那藥當真是不錯的!”
提到那神奇的膏藥,雲懷袖頓時來了興緻,也不計較讓他捏握着自己的胳膊手了,微傾身,語氣有些急切與期待的:“王爺,不知你那藥是從何處得來的?”
想不到他夏侯景睿在她眼裡,還比不上他給的那一瓶藥!垂眸淺笑道:“那是昔年本王母妃留下來的東西,也算是……她唯一留給本王的東西吧!”
“啊……”說不驚訝是騙人的,他竟然舍得将他母妃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給她?“臣妾……立刻拿來還你!”
不管是他用來想念或者紀念的,她都覺得,那東西應該還給他——雖然她先前曾想過無數個方法想要将之據為己有。
她說着便要起身,他卻拉着她的手臂,輕易阻止了她的動作:“你是本王的妻子,論理,本王的母妃你也該喊聲母妃對不對?”
“……嗯!”若她還在世的話,不管她情願不情願,她确實應該要這樣的喊的。
“母妃沒留下别的什麼東西,那東西送給你,也算是……”他随意而笑,瞧着她瑩白而剔透的略帶了不安的小臉:“她對自己兒媳婦的一點兒心意吧!”
兒……兒媳婦?!景睿大哥,你别說笑了好麼?怪……怪瘆人的!咱倆充其量就算是……被人安排下的錯誤的暫時結合,可沒有半點别的意義啊!
她好像吓得不輕,眼眸大睜的望着他,漆黑瞳仁不斷緊縮。他梨渦所盛的笑意更濃:“所以,放在你這邊最合适不過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既然這是你……母妃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自然該留在你身邊,我……臣妾怎能這樣不懂事呢?”他那樣的看着她,盈滿溫柔的眼波好似隻裝得下她一人似地,害她思維一片混亂,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用力吞了口口水,别開與他對視的視線,強自鎮定道:“王爺以後念想起母妃的時候,豈不連點安慰都尋不着了麼?王爺且等着,臣妾立刻拿給你!”
說完,不待夏侯景睿說話,急急起身,掙脫開他的大手,往内室疾走而去。
他眯眼望着她疾行的背影,她不是很喜歡嗎?為何他開口後說要送給她她反而像是捧着燙手山芋一般?因為,他說的話?哪一句?‘你是本王的妻子’?‘她對自己兒媳婦的一點兒心意’?
将手中通體通透冰涼的白玉瓷瓶遞出去時,她真的很有些舍不得,可是既然這是他母妃預備要給她‘兒媳婦’的,而她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是斷然不敢要的。一想到兒媳婦三個字,她就冒汗的想到電視電影中某些老人将傳家之寶送給自己媳婦時鄭重其事的樣子……那白玉瓷瓶在她眼中俨然化身成了傳家寶,所以她怎麼敢要?
他似玩味的瞥了眼瓶子,目光轉到她明顯帶着不舍的面上,也不伸手接,隻淡淡道:“本王想念母妃的時候,走到你這邊不就可以了嗎?所以,你且好生收着吧!”
嗓音是平淡的,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
“那……那臣妾就暫時替王爺收着了!”狐疑的瞅了眼夏侯景睿,她‘勉為其難’的、飛快縮回手:“對了王爺,這藥膏叫什麼名字呢?”
“百花紫露膏,聽說是用百餘種花草同蜀山下的紫露水煉制而成,所以當今世上大約隻有這麼一瓶!”他微笑着解釋,舉了手邊濃郁的茶水淺啜一口:“你都沒怎麼吃,是飯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她有些心不在焉,當今世上隻有這麼一瓶,多麼令人振奮的答案啊——嘿嘿,如果她能将其成分研究出來,然後大量生産,哦呵呵,會賺死的吧?小哥哥少不了誇她天才,雲緻甯那家夥也不會再拿斜眼看她了,至于大哥嘛,他一定會逢人就誇他家寶貝妹妹聰明無雙……
“懷袖?”她在想什麼?怎一副想笑又向往的樣子?
“呃……”忙回過神來,果然是沒睡好,不然怎敢粗心大意在他面前失神?“我……沒什麼胃口!王爺你多吃點——”
她說着,捉了手邊的筷子,細心為他揀了綠色蔬菜,收斂心神,認真做一個“賢妻良母”。“如夫人和腹中孩子都還好吧?臣妾本想過去瞧瞧她,但又怕臣妾這久病不愈的身子沖撞了她們母子——”
他不得不說,當她扮演着他的王妃時,婉約得體的言行舉止,讓人着實很難将之與昨晚在美人坊中肆無忌憚、風風火火的她聯系在一起,她這樣,不覺得累嗎?
“你是王府裡的女主人,想去瞧便去瞧,誰敢多說一句,本王決不輕饒!”他正色道。
呃,他這話的意思是在給她撐腰?不必了吧,反正她也不會呆上許久,照眼下這種情形,隻要他老人家少惦記她些,别人不來找她麻煩,她也就圓滿了,阿彌陀佛、善戰善哉……
“是,臣妾會囑人準備些安胎的補藥給如夫人送去!”她垂眸,忍下又一個呵欠。
他瞧清楚了她眉梢眼角都寫着的忍耐,放下筷子,微笑了笑:“本王過來還有一件事要知會你一聲,明天是太子的生辰,所以明晚宮中有盛大的晚宴,我們必須出席!你的衣服都太素了,本王找了人來替你量身做幾件顔色鮮豔些的……”
太子生辰?就那個長的非常好看卻是個自閉症患者的家夥?浮在腦子裡的影像,卻分明是那雙漂亮的令她驚歎的雙手!終于又要見到他……那雙手了麼?好激動呀好激動……
“嗯,臣妾知道了!”明天晚上,好期待哦!
她雙眼倏地發起亮來,一掃方才的睡意疲态,亮晶晶的眨巴着,好似激動又像極期待的神情,他微挑眉,她的腦袋瓜裡頭又想到了什麼了?瞥了眼窗外一閃而過的衣袂,他頗遺憾的起身:“本王還有事,你身子不好,便好好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