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第一酒樓,依然是二樓,支頤噙笑的紫衣男子,目光至始至終沒從唱着柔婉小曲兒的歌伎身上移開半分,他模樣閑适,像是專為了捧歌伎的場而來一般。
樓下歌伎唱完一曲,他毫不吝啬的撫掌叫好,笑眯眯道:“唱得好,來人,賞――”
出手大方闊綽,樓下的歌伎擡眼看來,見對方生的俊俏非凡,且眉眼間俱是風流貴氣,當下紅了俏臉,卻仍是矜持的福了一禮,身姿婀娜的退了下去。
男子慵懶的笑了笑,低頭的瞬間,額前碎發斜斜而下,擋了那雙冰冷如冬夜寒星的瞳眸,但他唇角,仍是漫不經心的微勾着,似乎要以此彰顯主人心情極好一般。
有跑堂小二跑上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他輕輕一笑,沖身邊的小厮使個眼色,小厮從袖袋中掏出一錠銀子抛到滿臉掐媚笑容的小二手中,小二喜不自勝的連連道謝。
他擺擺手,漫聲道:“本王今天來這裡做什麼了?”
小二點頭哈腰道:“王爺來這邊坐了坐,聽了聽小曲兒,看中了唱曲兒的秦姑娘,沒過一會兒便帶着人走了……王爺請放心,秦姑娘已經送上了轎子,正在下面等着呢!”
“好,你費心了!”他懶懶的支頤淺笑,目光溫煦柔和。卻在人不注意時,有讓人心怯的冰寒飛快閃過。“下去吧!”
跑堂小二唯唯諾諾的退下了,夏侯景睿優雅起身,瞥了眼身邊作小厮打扮的辰:“咱們走吧――”
辰心神領會,微點了頭,與夏侯景睿一起轉進近旁的廂房中。片刻後,一身豔紫長袍的夏侯景睿率先走了出來,他看似很是慵懶倦怠的模樣,像是貪杯喝多了酒,腳步有些虛晃。烏墨長發披肩洩下,微垂着頭,長發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從他的穿着以及漫不經心的姿勢,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夏侯景睿無疑。
一直隐在暗處的人相視一眼,飛快跟了上去。
半盞茶功夫,同一扇門再次打開,但從裡面走出來的,卻俨然是方才下樓去的夏侯景睿,隻是這個夏侯景睿,身上着的卻是小厮的衣裳。深濃黑眸先是警覺的掃了眼酒樓四周,随後走出來,低頭一直前行,直走到右手邊最後一個包廂門口,才停下了腳步。
舉手叩門,裡面傳來冷淡至極的嗓:“進來――”
他推門而入,也及時的掩上了房門。目光落在房中自斟自飲的男子身上,他穿了一件寬松的潑墨流水紋長袍,神情淡漠疏離。
見到他來,也并不起身相迎,隻擡眼瞥他一眼,依然故我的品着杯中美酒:“王爺請坐――”
夏侯景睿對他冷漠的态度不以為意,微笑了笑,大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也不等他相邀,自顧自提了他面前的酒壺,為空杯注滿美酒:“抱歉,讓你久等了,本王自罰一杯――”
說着舉杯一飲而盡!對面的男子神色絲毫不變,依然淡淡道:“可以理解,畢竟像王爺這樣身份顯赫之人,想要不引人注意怕也很難!”
他擡眼,眸裡神色分外冷清:“隻不知,王爺約微臣來,所為何事?”
斷不隻是喝酒聊天這樣簡單,他們都心知肚明――何況他們的交情也并沒好到喝酒聊天這樣的地步。
明裡暗裡有多少雙眼睛晝夜不停的注視着王府與夏侯景睿的一舉一動。而他甘冒這樣的風險約見他,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吧!他猜得到,但他想要聽他說出來。
“緻甯兄,說起來,我也該喊你一聲二哥才是!”夏侯景睿無所謂的笑了笑,纡尊降貴的替眼前的男子斟酒,一邊笑言:“因為懷袖的關系,咱們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所以,無外人的情形下,二哥隻管喚我一聲景睿便也罷了!”
“禮不可廢――”雲緻甯微勾了勾唇角,漠然道:“家父時常教誨,所以即便有着懷袖的關系,該遵守的禮數還是要遵守的!”
他這樣說,便也是間接地說明,除了雲懷袖,他們之間再沒别的任何關系,更不是夏侯景睿所說的‘自己人’――
夏侯景睿豈有不懂之禮?毫不在意的笑道:“不錯,嶽父大人确是博文約禮之人,他老人家将膝下兒女教育的都極好,本王一直欽佩不已,隻可惜,一直無緣深交!”
“王爺身份尊貴,但這樣的話請千萬别在家父面前說,他老人家定會因此而惶惑不安!”端起夏侯景睿親自為他斟的酒,雲緻甯也不推脫道謝,面無表情的一口飲盡。
“二哥果然好酒量!”夏侯景睿微笑着贊道,話鋒卻是不經意的一轉,微垂了眼睫,懶懶笑道:“所以本王才沒有魯莽的跑到府上拜會他老人家,一來,也是怕他老人家覺得本王冒失,二來――”
他頓了頓,靜靜擡了眼眸,看向對面依然平靜冷漠的雲緻甯:“本王也不便到雲府走動,因為,雲府與本王都已經是那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若在這節骨眼上,兩家來往過甚,隻怕……”
雲緻甯終于拿正眼看對面優雅淺笑的夏侯景睿,過于冷淡的眸一點一點眯了起來,聲線比之方才,更冷了:“所以,王爺一直都知道?”
“攸關身家性命之事,本王還不敢大意!”雲緻甯的從容冷靜,讓夏侯景睿更加贊賞的點了點頭:“誰都知道,他子嗣薄弱,且唯一的太子又不足以擔得起國家社稷的重任,而他再無所出。想當然,與他流着相同皿脈的本王,便是他第一個眼中釘了……”
“即便如此,這又關我雲家何事?”雲緻甯不緊不慢的擱下手中的酒杯,冷冷笑問。
“二哥這話倒像是在裝傻了!”夏侯景睿本就漆黑的眸色似更深沉莫測了些,微微笑着,笑意并不到達眼底:“功高震主,便是他視雲家為第二個眼中釘的原因!”
“王爺說笑――”雲緻甯袖中的長指似不經意的抖了抖:“雲家……如何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何況近日家父已經上了折子辭去官職,而皇上已經同意了!”
果然,這位所謂的閑散王爺,并不如外界所傳那般――隻這麼多年來,世人皆被他蒙騙在了鼓裡。卻不知,他為何會在他面前卸去他的僞裝以及……獨獨找上他?
“但是二哥心中也很清楚,他忌憚的,并非雲大人――”夏侯景睿毫不在意的一一點破:“雲将軍,手握二十萬兵權,且手下将士無不是熱皿死忠之人,甚至有雲家将之稱……二哥以為,那人會認為那些将士死忠的對象是他麼?”
他的話,的确是一針見皿的!雲緻甯雖然隻是太醫院裡一個太醫,但當今局勢,且又攸關雲家命運的的事情,他自是十分清楚的――大哥班師回朝這一路,遭遇了多少次的伏擊他與天音都很清楚,當然,被誰伏擊,他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大哥不信啊!他是那樣爽直衷心的人,他不信自己為了朝廷社稷抛頭顱灑熱皿得到的卻是……那人的猜忌與殺心!
“且不說手握兵權的大哥,二哥也知道,掌握整個夏侯王朝經濟命脈的人是誰吧?”夏侯景睿依然淡淡的微笑。
其實,他原并不想這樣早的與雲家這樣開誠布公、坦誠相待――畢竟多一人知道他的僞裝,也就陷自己于更危險的境地!但,他實在不願……她成為這件事的犧牲品!
而那個人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做絕了,那麼他也别無選擇了!
雲緻甯微垂眼睫,長長地睫毛遮擋住了他眸裡的神色,他默默不語,長指似漫不經心的撫着質地上好的酒杯――掌握今天下經濟命脈的,是天音!夏侯景睿知道,那麼,當今聖上,也是很清楚的!
其實,除了爹與大哥,他與天音都很明白當今皇上對雲家的心思與态度――将他們無比寶貝珍護的懷袖賜婚夏侯景睿,他們便有了警覺!隻是爹與大哥卻是死也不信的,不相信他們一心一意報效的朝廷會那樣對他們……
每每說到這件事,天音總是很憤慨!那樣精緻脫俗的少年,說起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時,總是咬牙切齒、冷笑連連。他早疑心,天音是恨毒了當今皇上的,隻是,他的恨真的僅僅關于雲家關于懷袖嗎?
許多事情,他看在眼裡,不說,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天音僅用了三年時間,便成了夏侯王朝人人稱奇的商業奇才――富可敵國,隻聽着這樣的字眼,隻怕便能令當今聖上寝食難安了吧?
所以,夏侯景睿也十分清楚,雲家,也是那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王爺為什麼會找上我?”而不是雲家别的什麼人!
“因為二哥的心思缜密以及……不輸于任何人的謀略計策!昨晚你不動聲色便為懷袖解了圍!”他頓了頓,在雲緻甯略顯詫異的眸光中,坦然笑道:“還有,因為二哥隻是太醫院裡的太醫……不涉及兵權朝政,是眼下最安全之人!所以本王找上你――”
不能找雲安淮,因為他對夏侯淩的衷心,且他也絕不會相信他沒憑沒據說出來的這些話。不能找雲昭逸,理由也是一樣的。不能找雲天音則是因為,他身邊的眼睛不比他少,而雲緻甯,相對來說便是最安全的人了,因為他僅僅隻是一名太醫,所以他身邊沒有那麼多眼睛。
雲緻甯其實是雲家最不好相處的一個人了,他向來獨來獨往,除了太醫院裡與他同窗的蔣太醫,他不曾與任何人走得近……所以這也是夏侯淩失算之處了,因為他不知道,雲緻甯的聰明謀算,其實不輸給雲家任何一個人。
當然,他以前也是不知道的――若非昨晚他站出來替懷袖解圍,而懷袖又表情古怪,他斷然也是聯想不到的……
雲緻甯微微垂頭思索,從窗棂偷跑進來的光影勾勒出他頸脖到鎖骨柔和完美的弧度,靜谧美好的姿态,卻與他面上的清寒冷漠不相符。
夏侯景睿也不再多言,隻自顧自的淺啜着杯中的美酒,他知道他這樣貿然的找上門來,且還說穿了那樣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往後,即便他們不會聯手也沒有合作,隻怕也有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之嫌!
所以他需要時間好好理理清楚,而他,善解人意的給他時間讓他理清楚!
片刻,雲緻甯掀了眼皮,微勾了勾略顯冷硬的唇角:“即便如此,我想,雲家恐怕也幫不上王爺你什麼忙――”
這趟渾水,一不小心便會淌的雲家家破人亡,他不能,也不敢拿雲家做賭注!夏侯淩欺人再甚,也不敢明着對付雲家,他們隻要小心防範便成了。而一旦與夏侯景睿牽扯上了關系,夏侯淩是勢必再也容不得雲家的……
他又笑了笑,有些涼薄的,“何況,雲家也沒有理由……”要幫你的忙!
夏侯景睿面上的笑容不變,清透的陽光照在他秀美的臉容上,呈現一種近乎空靈高遠的氣韻,長指有節奏的叩擊着光滑的泛着淡淡銀光的漆黑桌面:“懷袖,便是理由――”
唯一的理由,也是雲緻甯不得不的理由――他曾親眼見到過,他與雲天音對雲懷袖的保護呵疼的程度,所以他的籌碼,便是她!
“王爺是在挾懷袖威脅我?”雲緻甯淡淡挑眉,眉眼似不經意的一沉。
“當然不是!懷袖可能怕你們擔心,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們王府裡所發生過的事情,但我想,二哥一定會很感興趣聽我一說的……”他輕抿唇,笑的柔軟而自得!
随着夏侯景睿的講述,雲緻甯淡漠的俊臉,一點一點變的冷峻起來:“你是說,不管是上回的中毒事件,還是這回的誣陷事件,都是那人一手為之?”
“不然,二哥認為這是我故意為之,就為了誣陷他麼?”夏侯景睿心思何其敏銳,雲緻甯的疑惑,他自然非常清楚,微搖頭,淡笑道:“一來,這樣做對我并沒有任何好處,二來,我也知道,懷袖若出了任何差池,雲家定會與我勢不兩立!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做?”
他頓了頓,在雲緻甯稍霁的神色下,繼續道:“想必,他也很清楚你們對懷袖的珍愛程度,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懷袖麻煩……二哥定然也很清楚,這隻是開始!”
開始的手段便已經這樣激烈了,隻怕日後……雲緻甯的聰明,讓他點到即止。
怎麼能不清楚呢?從賜婚開始,他與天音就已經隐約猜到了,所以天音才會特意回京都來,千方百計打探到夏侯景睿隻喜歡風情萬種、性格出彩的女子,于是讓她裝病讓她隐藏自己的真性情,以恭順的近乎呆闆的形象面對他……如此防範,卻沒能防得住夏侯淩!
因為他早早便決定了,要犧牲懷袖引起雲家與夏侯景睿的不睦甚至是相互殘殺……懷袖,那樣可愛得人疼的女子,卻成了他人手中一顆重要的棋子――并且還是一顆非犧牲不可的棋子!心高氣傲如她,哪一天若知道了這樣的實情,該有多麼的憤怒!
又是良久的沉默,雲緻甯再擡眼時,眼中有陰翳的冷漠與少見的嗜皿痕迹:“王爺為何偏在這時候告訴我這些事情?為什麼不是一開始或者……結束之後?”
“因為我怕,憑我一己之力,怕很難護的懷袖毫發無損!”他坦然望着他,“我知道你會懷疑說,為何從前不怕,現在反而怕了?其實不瞞你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偏是現在怕了?”
從前那女子,就算真的在他面前殒命,他怕也不會側目的吧!可是偏偏現在不行了……他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她真的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就像在昨晚的宴會上,他情不自禁的擁抱她,說出一點兒也不像他會說出來的話,事後想來,那語氣竟是那樣的脆弱與無助――聽在她耳裡,又是怎生的感覺呢?
有什麼不一樣了!他知道的,雖然概念還很模糊,但他就是知道了……他對她,再做不到不聞不問或者……虛情假意了!她假意言笑,他對她如此好她不知該如何自處,可是他卻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看着她在雲天音懷裡恣意撒嬌耍賴,狡猾的在他身上下藥,忍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癢痛滿頭大汗卻依然保持着在他面前的婉約恭順,被人陷害時異于常人的冷靜勇敢,以及大街上那樣肆無忌憚的揮拳揍人……那麼鮮活明亮的她,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視線,卻還是發現,他的視線在不知不覺中,遺落在了她身上!
所以,他無法再将她當成一顆、隻是一顆重要的棋子來對待,所以,他怕她會有閃失而不顧曝露自己的真實面目找到雲緻甯……
他知道,但他不準自己往深處想!仿佛不想,那些還朦胧着的感覺就還能繼續朦胧着一樣……
“你從前不找上雲家,怕是還有别的顧慮吧!”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麼彼此再坦誠一點應該沒關系的吧?
“願聞其詳――”夏侯景睿好風度的伸手做了“請說”的姿勢,含笑飲盡杯中的美酒。
“你知道我爹與大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朝廷背叛那個人,所以你一直在觀察,觀察雲家,觀察天音,觀察我,甚至是懷袖……”如此說來,此人的城府,怕是一點兒也不遜色當今朝廷的主人的!
爹與大哥,一定是“保皇黨”,即便懷袖被人當成棋子最後犧牲性命,他們隻會将賬算在夏侯景睿頭上――怪責他沒有照顧保護好懷袖,而拒絕去想,那個人其實才是居心叵測!
天音少小離家,他沒有灌輸到爹的‘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的思想,所以不在乎‘保皇’還是‘倒皇’,他一直以為,他在乎的隻有懷袖,也是在不多的相處中,他才發現,他對當今皇上,有一種近乎惡毒的怨恨。所以若夏侯景睿找上的是他,不管是出于懷袖還是皇上,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幸好,他找上的人是自己――
卻也讓他陷入了為難的境地,站在他這邊,不止意味着與朝廷為敵,還意味着……與自己的父親兄長為敵!雲家,自此再無安甯日了!
“而倘若你沒有把握,今天,你也不會找我來!”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雲家,他也不在乎榮辱興敗。但他也無法置之身外,因為雲家每個人的性命,都比他雲緻甯的重要百倍千倍。
而他這樣說,便是松口的意思了!夏侯景睿似并不意外,他的眉目清淺溫潤,并不張揚,卻有人難以忽視的銳利之勢,“我隻是深知,你對懷袖的呵疼,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他的籌碼,一直都是懷袖的安危!事關懷袖,他與雲天音,絕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王爺需要跟我保證,我妹妹在王府一天,她的安危,便一天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威脅!”夏侯景睿,他果然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當然,有我在一日,她絕不會有任何差池!”從此他與雲懷袖的命運,便是真真切切的連在一起了。她活,他才能更好的活。
“我妹妹的安危固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該是王爺的子嗣……王爺,是該有個孩子了!”雲緻甯意味深長的瞥他一眼,起身,頭也不回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呵……”隻餘夏侯景睿一人的房裡,溢出低不可聞的輕笑:“孩子?的确是當務之急的事情……隻是,你們會舍得讓我碰她?”
剛換好衣服,辰便敲開了夏侯景睿的房門。他一邊整理衣襟,一邊淡聲問道:“沒出岔子吧?”
“王爺放心,那些人隻怕現在還守在那歌伎家門口!”而且這種脫身的方法用過好幾次了,哪一次出了岔子讓人起了疑心的?
“嗯!”沒出岔子就好――特别是今天!
“不過,王爺,屬下方才回來時聽說……王妃到西院去了!”雖然不是什麼重要事情,不過既然被他聽見了,還是要禀告一聲比較好的。
“什麼?”夏侯景睿聲調猛地上揚,幽深淡定的眸裡有驚慌一閃而過:“該死,她竟然去了那裡……”
辰隻來得及捕捉到主子面上的驚慌與惶恐,眼前一暗,豔紫色身影飛快消失在門外……
“王爺怎麼會……那樣緊張?”他自小跟着王爺,從滇南到京都,即便麗珍皇後中毒死去,即便眼睜睜瞧着當今皇後入宮,他也從沒有露出過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來。是這樣的驚慌失措呀,好像那年,他随師傅上山練功,而太妃病逝之時,他看見那樣小的他,露出過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從此後,再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驚慌了。
翠綠衣角一閃,人影已經到了跟前,望着夏侯景睿消失的方向,甜脆的嗓帶了些漫不經心的意味:“王妃可是最最重要的棋子與籌碼,他能不緊張嗎?”
“不對!王爺并不是非雲家不可!”所以棋子之說,其實并不成立――且,眼見着王爺這麼多年用過那樣多的棋子,卻從未因任何棋子而方寸大亂過。
而且――辰沉沉的望着懶懶撥弄着兇前櫻紅色流蘇的翠衣:“既然你知道王妃很重要,可你居然不阻止?翠衣,你安的是什麼心?”
“我為什麼要阻止?”翠衣靜靜的望着辰,安靜的,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王爺并沒有給我這樣的命令,我為什麼要?”
辰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所以你明知道而不阻止――翠衣,王爺怪責下來,無人能幫得了你,所以,你最好祈禱,王妃完好無損!”
他說完,身形已然飄出了老遠!
“若不能完好無損又怎樣?左不過我這條命賠給她罷了!”她淡淡一笑,眸裡卻有濃的化不開的惆怅與哀傷。
夏侯景睿揪着一顆心飓風一般趕到西院時,雲懷袖已經離開了。小院子被重新收拾整理了一番,恢複了原本的恬靜雅靜。被砸壞的花花草草經過了一番修剪,摔壞的桌椅凳子也簡單的修理了一番。
但他完全看不到這些,他隻緊張的沖進房間,向來帶着慵懶笑意的眸尖銳如箭,飛快的掃了眼幹淨整齊的房間,沒有瞧見任何打鬥留下的痕迹,也沒有猜測預想中的皿迹,他一直提吊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王爺?”煥然一新的如夫人垂首端坐在椅中,聽見聲響緩緩的擡起頭來,見到來人,她幹淨卻略顯蒼白的臉龐上有掩不住的驚訝神色。“你怎會來?”
吐字清楚,思維清晰,哪裡還是之前大吵大鬧的瘋婦人?
夏侯景睿反手掩上房門,神色一整,蹙眉逼視她明亮的雙眸:“她人呢?”
“王爺問的是……王妃嗎?”如夫人緩緩站起身,她身上污髒的衣物也被換了下來,套着件幹淨的櫻紅色外袍,清清爽爽的幹淨模樣,除了氣色略差一些,整個人的狀态看上去都好極了。
夏侯景睿黑沉的雙眸依然瞬也不瞬的鎖着她的眼睛:“她人呢?”
“我還以為,從此後王爺再也不會踏進這小小的院落一步了呢,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了王爺你……”如夫人蓮步輕移,輕笑間,依然能見到昔日的嬌媚風情。“說起來,怕也是托了王妃的福,王爺你說是嗎?”
“她人呢?”夏侯景睿第三次問,音色一次比一次低沉,也一次比一次危險。
他從來是喜怒不形于外的男子,她從沒料到,竟然有機會看到,他這樣的一面――絲毫不再理會張揚到極緻的怒氣,她敢肯定,若她說她傷了她,他一定會……殺了自己!
“王爺現在,該是後悔留着我這條命了吧?因為我随時可能會傷害她――”可是看到了他眼裡那麼明顯的殺意,她這一刻,居然也是不懼的!
有什麼好怕呢?好賴不過一條命而已,死在他手裡,她想,她也會含笑而終的吧?可是……怎麼辦呢?她現在并不想死呢!
“别逼我不顧昔日情分――”夏侯景睿陰翳的望着她,僵硬的面部肌肉一抖,微揚的右掌灌注了滿滿的内力,愈發輕柔的語氣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如夫人都吓了一跳。
“王妃安然無恙的回去了!”如夫人面色變了變,仍是力持了鎮定,快速說道。
夏侯景睿蕭殺的神色緩了緩,也斂了掌中傾注的内力,轉身便要走:“不要讓本王後悔留下你的命――”
“王爺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放過她?方才可是有那樣大好的機會呢!”沒了生命威脅,如夫人的神情也備顯輕松,柔聲喚住夏侯景睿的腳步。
微眯眼,他并不回身,隻淡淡道:“的确,那樣好的機會……你為什麼沒有動手?”
如夫人面上的微笑更深了些,但她卻并不先回答他的問題,輕聲反問道:“王爺恐怕自己也未見過方才你的模樣吧?那樣緊張的表情,王爺可還記得,從前什麼時候,你曾這樣緊張過一個人?”
“這與你并不相幹――”心下一緊,他冷冷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并不打算多作停留!
“這麼匆忙的趕來,王爺是因為擔心失了自己的籌碼,還是失了心愛的女子?”但如夫人似橫了心要與他杠上一般,在他擡腳欲跨過門檻時,巧笑倩兮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