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北侯夫人住在侯府主院,名為慶和,位于侯府後院正中心,從垂花門乘轎前往,至少也得三炷香的時間。
于是,當小轎落地的時候,藍佳音還知道了一個最新消息,因着三天三夜的大雪,園子裡的碧珠湖已經凍實,今年第一場冰球賽,也要在崇北侯府開鬥了!
本朝的開國聖祖,本是前朝武将出身,後天下群雄逐鹿,他在馬背上奪得天下,是以最是崇尚武力。
大周朝雖已經開國一百一十二十年,前後經曆了五任皇帝,但是因着聖祖遺訓,敏慧太後遺威,照樣年年春季演武,秋季狩獵。
而京城的民風也因此開化,與前朝遺風較重的南方對比,北方公子小姐的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輕松惬意。
基本上隻要你沒有私下單獨和男子幽會,或是被人捉*奸在牀,就不會被人說閑話。
像侯府今日這般,女子詩會和男子冰球賽同時舉辦,在京城算是尋常事,頂多就是在看冰嬉的觀景台上,圍個紗帳意思,意思。
不過有柳紅珊在,就算圍紗帳也得選最薄的那種,要不然,影響了紅英縣主觀看賽事,誰能擔得起這個罪名?
想到一會彩旗飄揚,人聲鼎沸的熱鬧勁,藍佳音恍若夢中,前世回憶了無數次的盛況,又要再現眼前,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不禁歎道:“可惜兄長不能來,他其實喜歡這些遠比喜歡讀書多,表姐也能想到,他現在抱着聖賢書苦讀,無非是不想父親失望罷了,卻是生生湮滅了本性......”
藍佳音覺得,若是讓長兄掙脫束縛,專心緻志的習武,以他的天賦,未必不能成為勇冠三軍的少年将軍。
隻是想要此事達成,遠比想像的難的多,她私底下試探過娘親,看能不能讓兄長棄文從武,娘親當時苦笑着問了句:“作為當朝左相的嫡長子,你覺得你兄長有選擇的權利嗎?”
“是啊,在這個世上,誰又能恣意妄為,随意做出選擇呢?”明知道如此,可藍佳音就是無法釋懷,既然老天賜予了如此難得的機遇,若是不傾盡全力的去奮鬥,又能對得起誰?
柳紅珊和她正走在抄手遊廊上,這位是個片刻不能安閑的,一邊調皮的逗着廊下挂着莺哥,畫眉,一邊笑她:“呦,這貌似是姑姑該操的心吧?怎麼你卻是待其勞了?”
藍佳音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他可是我親大哥,我關心他難道錯了?”
“沒錯,沒錯。”柳紅珊笑的越燦爛,“你現在這樣,外祖母不知道多高興,整日誇你懂事了,開竅了,還說都是菩薩保佑呢。”
“隻不過旭表哥卻不是一般人,他的事兒是姑父做主,其餘的人多想也是無用。”
“咱們能做的,不過寥寥,嗯,要是告訴你,我求了七哥,讓他親自去接旭表哥和森表弟,你會不會開心點?”
藍佳音聞言大喜,“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還是表姐最疼我們幾個啦,兄長能來,一定非常開心的。”
自己這位成表哥,和珊表姐是一母同胞,在聖上身邊的左衛營任從六品校尉。
和柳雲鵬白虎營勤操苦練不同,柳雲成當兩日差就能休沐一日,大把的空閑時間,由他去太學接人,還真是再合适不過。
藍佳音心情好轉,真是無比希望,自家父親要是能像外祖父一樣開明就好了。
不死讀書,也就少被那些教條影響些,想到兄長日後那婆婆媽媽,束手束腳,最愛和稀泥的性子.....
她真是恨不得這會就把人打包,直接丢到北邊和蠻子對砍去,起碼也算是個爺們不是?
柳紅珊瞧她一會惱,一會喜,曉得表妹的病在那裡,腳下一頓,悄聲在表妹耳邊說:“瞧你這麼可憐,表姐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上次咱倆秉燭夜談後,我特意去跟大哥哥說了你的小心思,因此從十天前開始,大哥哥每天都偷偷的讓人接旭表弟見面。”
“聽大哥哥說,旭表弟合該是我們家孩子才對,教什麼一學就會,比七哥他們還要強許多,我們家也隻有五叔家的輝弟能有一比。”
藍佳音眼睛一亮,突然覺得自己忒小氣,早知道珊表姐這樣幫忙,合該将那套玉書碨也送給她的,不過現在送給外祖母,表姐又慣愛過來厮混,倒是能沾上光的。
“好姐姐,我今兒給外祖母帶了一套前朝的玉書碨,一會泡金雀舌給你喝啊。”她讨好自家表姐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本就愛品茶的柳紅珊連連點頭,腳下度明顯加快,不一會就到了正房的門廊下。
那裡早就等着好幾個丫鬟,遠遠看見人影就欣喜的唱喏,“老夫人,表小姐來了。”
說着趕緊就掀開簾子,“婢子給表小姐請安,您怎麼才來?可把我們老夫人想壞了。”
“偏你嘴甜,媽媽,快賞。”她來的多,這些人早就混的爛熟,說話這位可是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名喚翡翠,平日都是近身伺候主子的,那會在門口受凍?
定是奉命而來,果然翡翠跟着一起進了門,輕聲和蔡媽媽說着話,瞧着很熟悉似得。
藍佳音瞥了鈴铛一眼,見小丫頭也湊過去說話,口中這才訝道:“咦,門口的屏風怎麼又換了?不是才換了沒多久麼?”
就聽裡面有人高聲應道:“哎,乖女兒,先進來再說話,外頭冷呢。”
聽到三舅母高聲催促,藍佳音不由踮了腳尖,用眼神催錦珠手底下快些,解了鬥篷。
屏風裡是寬展的大廳,牆角燒着好幾個青銅炭盆,屋裡暖和的像春天。
正南邊三階高的紅木台子上,擺着一架雕仙鶴靈芝的三屏風羅漢榻,兩邊各擺着一人多高的粉彩梅花瓶,并四足高幾小方案,上頭設着爐瓶三事,焚着老人家用慣的檀香。
背後牆上懸挂一副大氣磅礴的‘遣将軍西北作戰圖’,憑地又添了幾分威嚴雄壯。
一位年約五十的雍容貴婦,端正的坐在其間,身旁的錦墩,還坐着兩位中年貴婦。
崇北侯夫人柳毛氏身穿寶藍繡金線菊棉褙子,配了條鵝黃挑線水仙裙,兩指寬的牡丹花抹額上,綴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老坑玻璃種,翠綠如水,映的她膚色越白皙。
那狹長明亮的鳳眼更是和藍佳音無比相似,她笑呵呵的朝藍佳音招手,“哎呦呦,外祖母的心肝兒來了,快來,讓外祖母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漂亮了?”
藍佳音向廳兩邊八仙桌上坐着的表姐妹歉意一笑,拉着柳紅珊先上去給外祖母,大舅母,三舅母請安。
“行了,自家人哪那麼多禮?珊姐兒,快把你表妹扶起來,蹲久了腿酸呢。”言罷,急急的就把才站起來的藍佳音拉到了身邊坐下。
柳大夫人用帕子掩嘴兒一笑,“瞧着音姐兒的個子,今年都沒怎麼長啊,淩姐兒都快追上她了。”
“可是你娘舍不得給你吃飯?幹脆搬來我們家住,大舅母噸噸給你做玫瑰鹵雞,管保個子蹭蹭的長。”
“真能搬來倒是最好不過,可慧姐兒又怎麼舍得?”老夫人目不轉睛的瞧着心尖上的寶貝兒,突地靈思一閃,脫口道:“嗨,既然箐箐愛吃玫瑰鹵雞,她們家的廚子又死活做不出這個味兒,那幹脆把廚娘送過去,這不就妥當了?”
柳大夫人聞言,剛才還絢爛歡樂的笑容,登時便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