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玉見薛如蘭如此無禮,壓根就沒把自己這個婆婆放在眼裡啊!
目中無人不說,居然還将娘家搬出來招搖。
這不是仗勢欺人嘛?!
她頓時覺得在藍大夫人一行人跟前,大失了臉面,剛還滿面笑容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順手就将手中的白玉盅,重重的擱到案幾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葉芳君母女倆齊齊望向上方,心裡都想着,“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明明好端端的招待客人呢,這對婆媳怎麼不分場合的,就又杠上了?”
“也不怕在客人跟前失禮麼?”
心裡說不郁悶,那絕對是假的。
她們五房,雖然還在侯府住着,但卻是住在靠近外邊的金香園,又因着他們房頭裡人也多,幹脆就在臨街的地方開了扇門,除非是往侯府裡去,否則,平日裡都是各走各的。
真沒想到,今日承梁文玉相邀,過來做個陪客,也能遇見這種難堪的情形,這倆人,不管是梁文玉還是薛如蘭,對于葉芳君娘倆來說,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所在,不管是誰占了上風,日後大家見面,想起這出,不也都尴尬的很嗎?
梁文玉感受到了葉芳君的局促,心裡火氣更旺,“難不成我梁文玉還鬥不過一個庶子媳婦兒?”
“你們可也太小瞧人了!”
“老大媳婦兒,老身知道你娘家有錢勢大,在平京城裡鮮少有人能敵。”
“可我宣平侯府也窮不到這個份上,還得拿媳婦兒娘家的東西,來給貴客做回禮。”她心中火大,說話毫不留情面,冷聲對薛如蘭道:“你娘家的好東西,你還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說完便轉頭吩咐梁媽媽,“梁媽媽,回禮的事情你一會去辦,就不要勞煩你家大奶奶了。”
她到底是薛如蘭的婆婆,名份上占着大便宜,薛如蘭心裡再怎麼不服氣,也隻能老老實實站着聽訓。
這些不留情面的話,猶如一把鋼刀,一下下的戳她的心口,被婆婆當着外人的面,如此折辱,薛如蘭真是又羞又臊,飽滿的兇口劇烈的起伏,眼淚不受控制的沖出來,當真是恨不得就此死去,也省的被人瞧自己出醜!
梁文玉見薛如蘭被氣成這樣,心裡堵着的那口惡氣,才堪堪宣誓下去了幾分。
倒也懶怠看薛如蘭那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了,放緩聲音,柔聲細語的對藍佳音說,“箐箐,不是伯母小氣,不給你這些珍貴的補品,實在是你的年齡還小,花骨朵似得,根本用不着吃這些個。”
“這些皿燕啊,魚翅啊,也就是我們這些不想老去的老婆子,不得以,才用上的一點保養之道罷了。”
“你還這麼年輕,而這恰恰就是你最大的資本,隻看你瑩白如玉的小臉,還用得着這般的折騰?”
“伯母給你準備了好些平京的特産,一會你回家時帶上,也給家裡人都送一份去。”
藍佳音見薛如蘭吃癟,心裡大爽,暗贊梁文玉威武,對付這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合該這樣不假言辭才對!
連忙笑着點頭說,“伯母這話說的極在理,您和我娘都保養得益,瞧着年輕的很,補品這東西固然很重要,但也因人而宜,要是不管不顧的一昧進補,反而容易補出問題來。”
“妥當期間,還是應該請位高明的大夫,确診之後,知道缺少什麼,再對症進補才好。”
話題,就這樣輕輕松松的,被藍佳音帶到了一邊。
而如何保養身體,讓美麗的容顔永葆年輕?
從來都是女子們最熱愛的話題,就連悶不吭聲的沐雲燕,都沒能抵抗住誘惑,興緻勃勃的加入進來。
一時間,衆人說的很是熱鬧,氣氛無比的融洽,倒是把站了好久的薛如蘭晾到了一邊。
試想想,這會的紫雲閣裡,不隻是侯府的下人多,藍家的下人也不少啊。
這些人都是才進平京,卻不想,就看到了薛如蘭被婆婆斥責的場面,如此直戳戳的被打臉,誰能受得了?
薛如蘭心裡這叫一個恨啊!
但凡剛才發難的換個人,薛如蘭都有幾十種法子,完美的回擊。
可是奈何啊?
偏偏讓她沒臉的,是她正經的婆婆,薛如蘭再怎麼羞憤,再怎麼不甘心,也隻能硬忍。
良久,站的腿軟的薛如蘭,才在梁文玉的善心大發下,被恩準坐下......
不管梁文玉再怎麼對藍家母女有好感,再怎麼想和人家搞好關系,今日,大家也才是第一次回面,到底也不好熱情的過了頭。
熱熱鬧鬧的用過午宴侯,她又邀請大家重回到碧松院,丫鬟捧上新茶,衆人品名聊天了大約半個多時辰,藍大夫人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此刻離去不至于太過唐突,這才主動提出告辭。
梁文玉有心想再留一會,可有記挂剛才的那場鬧劇,也不知道最後白氏是怎麼走的,這麼一分心,挽留的話也就被岔過去了。
藍大夫人也是當家主母,早前白氏在碧松院裡鬧的那一場,她心裡有數的很,自己一個客人尚且好奇,梁文玉這位當事人,豈能不想知道真想?
自己帶着女兒和世侄女告辭回家,主人家才好去辦正事嘛。
梁文玉錯過了最佳的挽留時機,隻能是客氣的親自将人送到碧松院門口。
少不得再三相邀,九月初一兩家人同遊安福寺,這才讓梁媽媽代替自己,和葉芳君,薛如蘭兩人一道,将客人送至垂花門。
眼見藍家的馬車緩緩離去,葉芳君主動說道,“今兒個出來了大半天,家裡不定多少事情呢,梁媽媽,蘭兒,你們倆多擔待些,我這就先回金香園了。”
這位身份超脫,就連梁文玉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說話,薛如蘭又不傻,不可能跟刺猬似得,到處紮人。
當下便和梁媽媽一起送葉芳君上了軟轎。
薛如蘭見垂花門前,隻剩她和梁媽媽,便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客客氣氣的對梁媽媽說,“還要煩勞媽媽在婆婆那裡幫着說一聲,剛才巧珠來禀,說彤姐兒貪嘴,中午多用了幾口冰鎮的西瓜,才一刻鐘就解了兩次手,雖已經請了郭大夫開了方子,熬了藥,但我這個當娘的又怎能放心?”
“這就先回郁芳園瞧一眼彤姐兒,晚上再過來伺候她老人家晚膳。”
明明剛才還是氣鼓氣脹的,這才多大會功夫?薛如蘭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對着梁媽媽好言好語,刻意将事情解釋的這般清楚,甚至為了讓人相信,還拉出郭大夫作證。
這薛如蘭要是在暗中沒點别的事兒,誰信那?
凡是跟白氏沾邊的人和事,梁媽媽都特别的厭惡,壓根不耐煩聽她睜眼說瞎話。
心裡少不了暗歎幾句,“中午夫人還派人過去給兩位小姐各送了幾道菜,回事的丫頭還說,九小姐極乖巧,祖母送來的菜,她很是喜歡,還讓小丫頭帶回了一塊繡着四葉草的帕子,說是孫女兒的一點孝心。”
“活蹦亂跳的孩子,不一會就被折騰病了,也不知道背地裡下了什麼黑手呢?!”
大覺有這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親娘,彤姐兒也實在是太過可憐了。
面上卻是堆笑道:“大奶奶說的哪裡話?剛才夫人便吩咐奴婢,說您辛苦了一天了,趕緊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過來了,好好照顧姐兒才是。”
薛如蘭一臉感激的謝過,扶着明珠的手上了轎子,匆匆往自己住的紫芳園趕去。
紫芳園就在侯府的西南角,後面的郁芳院裡,住着大女兒沐冰元和小女兒沐冰彤。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讓擡轎的婆子先去了郁芳院,到東廂房去看一看那遭罪的小女兒。
薛如蘭走進郁芳院,自有得用的大丫鬟,在那裡候着,給她禀告自家九小姐的病情如何。
聽夏雲說,“郭大夫說了,姐兒就是貪涼吃壞了肚子,吃幾劑藥,自然就好,隻是要禁幾天口,要不然,反複發作,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聽到病根兩個字,薛如蘭的心中一緊,腳底下都是一個踉跄,還好明珠不是個柔弱的,一把就把自家大奶奶給扶住了,某人才不至于摔個狗吃屎。
這位急慌慌的進了西次間,一看,屋裡伺候的丫鬟四五位,都乖巧的站在一邊,而大女兒沐冰元正在親自喂妹妹沐冰彤喝藥呢。
因着沐冰元是背對着門口坐着,是以并不知道娘親進來了,她一邊喂着藥,一邊還嘟囔着,“都說了那瓜兒是冰鎮過的,太涼,你的腸胃一向弱,萬不可多吃,可你偏不聽,我不過是回屋換件衣裳罷了,你就吃了那麼好些,看看,這下子遭罪了吧?”
“郭爺爺說了,得連着喝三天藥呢,苦不死你,還有,七天都隻能吃素!”
她嘴裡雖然說的狠厲,但瞧着妹妹的眼神卻很是溫柔,手上也是不疾不徐,一勺接着一勺,絲毫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薛如蘭聽得是心中發酸,眼神柔和的能滴出水來,輕笑道:“唉,小妞妞要是有你大姐姐這麼懂事,聽話就好了,娘可得省多少心呢?”
沐冰元姐妹倆齊聲喚娘,小的動不了,大的連忙起身行禮,驚喜的問道:“娘,你怎麼回來的這般早?祖母那裡不是在待客嗎?客人這就告辭了?”
按理說,沐冰元今日合該和沐雲燕一樣,跟在母親的身邊,陪着長輩招待客人。
可沐冰元都收拾好了,薛老夫人巧不巧的,派身邊的管事媽媽來給女兒娘幾個送東西。
薛如蘭不好多耽擱,沐冰元幹脆就讓娘先走,自己在家裡應對,這就沒能去的了。
沒成想,下午妹妹就鬧了肚子,她不得不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跟着一起去,要不然,妹妹生病,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她該多害怕呀?
薛如蘭親手扶了沐冰元起身,順手在女兒手中接過藥碗,坐在牀邊,喂五歲的小女兒喝藥。
口中柔聲回答大女兒的問話,“是啊,今兒個來的客人是知禮的,用過飯便主動請辭了,倒不似以往那些歪纏的,想方設法的拖延着不走,怪煩人。”
“小妞妞,今兒晚上娘不用去伺候你祖母,陪你和姐姐吃晚飯好不好?”
“你想吃什麼,告訴娘,娘讓薛媽媽親自下廚給你做。”
後兩句,卻是笑吟吟跟沐冰彤說的。
沐冰彤吃壞了肚子,解了幾次手,原本粉嫩嫩的小臉,此刻一片煞白,配着那對忽閃,忽閃,水蒙蒙的大眼睛,簡直惹人憐惜的不得了。
她不哭不鬧,乖乖的咽下口中苦澀的藥湯,輕聲道:“我想吃白斬雞,還想吃蔥油拌肚絲,嗯,粉蒸排骨也要,讓薛媽媽别忘記放糖呦。”
“好好,都依你,你說的咱全都做。”薛如蘭瞧着乖巧美麗的女兒,一顆心都要化了,一跌聲的答應。
倒是一邊坐着的沐冰彤,溫聲提醒,“娘,郭爺爺剛才說了,這幾天讓妹妹忌生冷,别吃葷腥,多吃素,您看她,點的菜樣樣都是葷的,這怕對腸胃不好吧?”
薛如蘭将空碗遞給身側的明珠,又拈了個花生酥糖給小女兒吃,口中笑道:“不妨事,讓你妹妹少吃一兩口便是,不是還有咱娘倆和你弟弟麼?”
“至不濟,讓明珠,采茶和夏雲她們用些也就是了。”
沐冰彤一想也是,自己娘四個吃不下,可還有這麼多丫鬟呢,也不怕剩下沒人吃。
便不再就此多說,她今年十三歲,比藍佳音還大幾個月,七月才過了生日,她可是宣平侯府的長孫小姐,雖然生父是庶長子,可母親卻是薛家的嫡女,身份也不同一般。
從小也是被衆人嬌慣着長大的,因着喜愛讀書,養成了溫和知禮的性子,從不愛和人争低論高,卻是和親娘的潑辣不饒人,截然相反。
再加上沐冰元去年就已經和表哥薛寶山大定,隻待及笄後便要出嫁,小女孩兒羞澀,更是不愛出門走動了,總覺得見着人,被人拉着手問起這些,怪不好意思的。
薛如蘭最愛的,正是長女這溫順體貼的好性子,雖不免擔心女兒過于柔軟,會吃虧,但好在将來嫁的是嫡親侄兒,有父母,哥哥給撐腰,嫂子也不敢太過分,拿做婆母的架子來壓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