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不管對于傷勢沉重的李維臻,還是傷勢較輕的藍佳音來說,都不是那麼好熬過去的,不出任何意外的,李維臻和藍佳音兩人一先一後都開始發熱了。
好在宣平侯府和崇北候府一樣,都是世代的武将,滿門老小都在戰場上縱橫,受傷見皿都是常事。
時間一久,兩家人少不了針對外傷,研制出了自家特有的藥物,崇北候府以外稃的止皿散見長,而宣平侯府則以止皿消炎的湯藥聞名。
這種關鍵時刻能保命的東西,沐淩炫可是随身攜帶着的,隻不過他來的時候,錦紋已經先一步給藍佳音負了崇北候府的藥,為了防止藥性沖突,沐淩炫也就沒敢擅動。
後來一看崇北候府的藥,貌似對在藍佳音的身上沒太起效,他便卡着時間計算,在第二次該喝藥的時候,便讓沐三親自動手,将自家的藥加水熬了一劑,分别給這兩人服下。
好在沐四這人辦事靈活,他雖知道名醫都在古田城,但還是在路過易縣的時候,把縣裡不多的三位大夫一起打包,派人先送到了哨所。
沐一一番詢問之後,選了醫術最好的蒲大夫送上樓,這位給藍佳音,李維臻先後把過了脈,說道:“這二位都是外傷,他們如今外敷内服的藥都極為對症,小的也拿不出來比這更好的了。”
“如今也隻是起些外力,将二位公子小姐照管的精細些,小姐傷勢不算重,隻是這位公子燒的厲害,小的得用土法給他退熱才成。”
他用的土法,也就是用酒擦拭李維臻的全身,這位倒是個有點真本事的,自己照看着傷重的,還叮囑樓下,一定要保持藍佳音額頭上的冷敷不間斷,每隔兩個半時辰就準點喂一次藥。
因着沐淩炫存着私心,想要和藍佳音獨處,所以一應煩瑣事,他都全包了,壓根沒想着讓錦紋進屋。
這不是多了兩位大夫嗎?
錦紋也就可以抽身而退了,她擔心小姐,又不得進門,站在門口轉來轉去,看着都糟心。
後來還是沐一看不過去,讓她到樓上幫忙,把李維臻照看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沐淩炫壓根不管這些,隻一心照顧心上人,在他無比精心的看護下,藍佳音這傷勢輕的果然是先退熱了。
等燒退了以後,這人明顯就舒服了很多,最起碼你看她表情安詳,再不似從前眉頭緊蹙,牙關緊咬了,眼見藍佳音睡顔安甯,沐淩炫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而樓上的李維臻到底傷的是肺,這可不是皮肉傷那麼簡單的事兒,高熱不退還帶着咳嗽氣短,把錦紋,宋巧芳,連帶請來的大夫都累了個筋疲力盡,一群人足足折騰了一天一夜,才堪堪算是把燒給降下來了......
第二天中午,當太陽光直射在窗棱上的時候,藍佳音的眼皮一陣亂動,片刻後,她迷迷瞪瞪的睜開了雙眼。
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自己在睡夢中都夢到的那個人兒。
“你可别忘了剛才答應我的事兒。”她看着瞪大雙眼,十分緊張瞅着自己的沐淩炫,笑的甜甜的說。
說完,就又撐不住的閉上了雙眼。
沐淩炫的這個心呦,在藍佳音睜眼的那一刻才松開,轉瞬,就又在藍佳音閉上眼的時候狠狠收緊了!
“答應我的事兒......”沐淩炫知道這是受傷後的正常反應,估麼着得到下午,藍佳音才能完全的清醒。
他輕撫着藍佳音的頭發,嘴裡小聲嘟囔着藍佳音剛才說過的話,濃濃的睡意早就不知跑哪裡去了。
突然,沐淩炫腦中閃過一抹亮光,趕緊就趴在藍佳音耳邊,柔聲催問,“我答應你什麼事情啦?音音,快點說,我答應你什麼事情啦”
“唔......”藍佳音覺得耳朵被熱氣弄得好癢,忍不住就想擡手去揉,沐淩炫趕緊把她的手按住,生怕動作太大,扯疼了傷口。
将藍佳音的雙手都握在手中,沐淩炫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趴在人家耳邊輕聲問,“音音乖啊,告訴我,剛才答應你什麼事情了?”
“嗯......”藍佳音很不耐煩的蹙起了眉頭,顯然兩手不受控制,她也覺得不舒服。
沐淩炫看的心中一緊,好奇心頓時就滅了大半,再不敢出聲詢問,就在他以為藍佳音已經睡熟,不會再回答自己問題的時候,藍佳音突然又小聲呓語,“今後什麼都聽我的......家裡事情都歸我管,不許......”
“......不許變卦哦......”
藍佳音無意識的話,說的斷斷續續,聲音還特别的小,沐淩炫差點耳朵都貼在人嘴邊了,才隐隐約約聽到這麼一半句的。
随着藍佳音的熟睡,沐淩炫慢慢的坐直,他望着心上人安靜的睡顔,一言不發,良久,他突然‘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而随着這笑聲一起來的,還有他雙眼中滑下的熱淚!
“傻丫頭,我最最可愛的音音,你放心吧,不管我答應你什麼,今後都一定不會變卦的。”
“就算你隻是在做夢,也全都作數,從今後我的錢,我的人,我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隻是你一個人的,再不給别人!”輕聲而又堅定的,沐淩炫在睡熟的藍佳音耳邊,許下了鄭重的承諾。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沐淩炫的諾言,藍佳音的唇角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看的沐淩炫心動不已,終是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輕輕的吻住了愛人唇角......
藍佳音這一次熟睡,比沐淩炫預料的還要久一些,她直睡到晚飯後,才算是徹底的清醒過來。
左臂不聽指揮,藍佳音便擡起右手揉了揉眼睛,好一會才看清自己身處何處。
但見一間十來步大小的屋子裡,隻擺着四五樣家具,除了身下的床,床邊擱着一張小方幾,進門靠窗那兒擺着一張不大的書案,依稀可見上面擺着的筆墨紙硯。
屋中間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并兩把高背椅,窗下的書案上點着一盞油燈,八仙桌和身邊的小方幾上各擺一個粗瓷燭台,光線倒也不暗,隻是不再是她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這裡明顯比那裡簡陋許多,連個衣櫃和八鬥櫥都沒有。
“額,這些人的心可真大,我都昏迷不醒了,居然也沒人陪我,就不怕有歹人趁機作亂嗎?”發出這麼一聲悲鳴後,藍佳音嘴裡猛地發出一聲輕嘶。
最開始的懵懂木然過去後,她漸漸就感覺到左邊肩膀上傳來的一陣陣錐心的疼痛,那家夥,疼的半邊身子都直抽抽,頭皮也直發麻。
若不是她前世裡流放的那一路上,早就把該吃和不該吃的苦全都吃盡了,她怕是早就撐不住的大喊大叫起來,那裡還能這般的隐忍住,一聲不吭?
藍佳音努力讓自己放松,一邊加深呼吸,讓身體能舒服一點,一邊暗暗在心裡安慰自己,“看起來,前世裡受的那些罪,也不是沒有用的,看看,這會忍受力可不就厲害多了?”
“說不得,是老天爺知道我比旁人要多一番輪回,前世裡才刻意設下諸般磨難,故意磨練我的心性,為的,就是讓我此時此刻,能有如今泰然處之的心态。”
藍佳音能這樣想,真的說明她的想法已經越來越成熟了,能夠将前世和今生連接在一起,客觀的開始看待問題,這可算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她心裡想,若不是她重生後的諸多改變,和前生相比壓根就是換了一個人似得,想沐淩炫這般出色能幹的男兒,恐怕壓根是看不上自己的。
正胡思亂想呢,就聽到‘咯吱’一聲門響,總算是有人進來了。
藍佳音擡眼一看,頓時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半張着嘴巴,激動地想要說話,可偏就是聲音卡在嗓子眼裡出不來,可把人急的不輕。
“你可算是醒了,我手裡的吃食可都熱了三次了。”沐淩炫眼中閃爍着亮光,腳底下的步伐明顯輕快不少,幾步就到了床邊。
将手中托盤放在方幾上,他順勢坐在藍佳音身邊,笑嘻嘻的問她:“快看看,咱們現在有粥,有雞湯,還有面片湯,你想要吃什麼?”
“來,選一個想吃的我來喂你。”
這番話聽在藍佳音耳中,宛如梵音灌耳,又似佳音妙曲,一股子熱流從心中噴薄而發,繼而遊走在全身,烘的她整個人都熱起來。
藍佳音激動的不行,臉都泛起了紅暈,可把沐淩炫吓了一跳,伸手就摸她額頭,這一摸上去,溫溫的,不燙啊!
沐淩炫不解的打量着藍佳音,突地,他明白了,将手放在藍佳音嘴邊,柔聲道:“是我!”
“不信你咬一口,看我疼不疼!”
這種愣話,的确是沐淩炫才會說的,藍佳音暗想,“傻子,就算要咬,不也該是咬我嗎?”
“咬你,誰知道你到底真疼假疼啊?”
“真真是個呆子......”
别看藍佳音心中腹诽,可其實卻是開心的不得了,眼前這人的說話,就像是成親多年的人,才會如此說話的熟絡口吻,如此的親近随和,字字句句都帶着一份理所當然的味道。
“這會嘴裡發苦,舌頭發硬,想來你就是炖了龍肉,我也嘗不出個什麼滋味的。”藍佳音皺着眉頭,口吻中帶着不經意的撒嬌,“唉,就先喝口雞湯吧。”
末了又加了句,“雞湯油不油啊?太油了我可喝不下去,想吐呢。”
見藍佳音這樣的做派,沐淩炫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燦爛起來,他就喜歡這樣從不做作扭捏的小丫頭,眼前的女子從來不會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樣,敬他怕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顯示最好的那一面,而不敢讓人知道的那一面呢?
隻會深深的隐藏起來,這種心機女,最是讓人厭惡的了。
反觀藍佳音,從來就沒有在自己跟前惺惺作态過,她從來都是随心自然,說話直截了當,從不拐彎抹角。
宛如家人,又酷似好友,和她相處,總是能讓人的身心放松,不必猜來想去,更無須防備什麼,自然會感到久違的舒坦惬意。
沐淩炫隻顧着開心,一點沒留意到,就這一瞬間,他對藍佳音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層。
此刻的沐淩炫,隻想着怎麼把自己的小丫頭伺候的舒舒服服,他端起乘着雞湯的瓷碗,一邊用湯匙攪動降溫,一邊笑着說,“沒有油,廚房裡現下是梁管事接手的,他這是特意給你熬的,早就把浮油都撇出去給傷員炒菜用了,就連裡面加的紅棗參片都撈完了,你瞧,是不是清淩淩的,一點油星都沒有,直接能看到底了?”
說話間,沐淩炫還極為體貼的放低了湯碗,好讓藍佳音可以看清碗裡的東西。
藍佳音睡了足足一天,睜眼又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精神頭且好着呢,她抿嘴一笑,樂道:“梁管事看着架勢十足,沒想到,還這般的細緻,知道留味的妙處。”
沐淩炫一隻手娴熟的給藍佳音脖子底下,墊了一塊幹淨的棉布,舀了少半勺喂雞湯,小心的給人喂進口中。
問了一句,“怎麼樣?鹹淡如何?”
聽着藍佳音說‘剛好’,他這才答道,“他本就是娘的陪嫁,他妻子是我院子裡的管事媽媽,估計平常多少都知道些。”
“這不,一場仗打下來,這裡的買辦也成了傷員,咱們倒是派去好些買東西的,可也隻先送回來了大夫藥材,雞魚豬肉,至于米面蔬菜估計要到明兒個早上才能得了,他手頭沒啥東西,還想給你好好補一補,也隻能是在雞湯裡加了幾樣補皿益氣的藥材,這也等同于補湯了。”
藍佳音聽得連連眨眼,不遺餘力的表示,她很愛聽,對這些很感興趣。
沐淩炫見狀,越發談興大起,興緻勃勃的接着說,“你是不知道,你這隻雞的用處可還大着呢,給你熬完了湯尚不算完,還得在别處派用場,我估計,到最後連骨頭渣子都難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