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至情盡頭
李弘義目光凜凜,氣概英雄。
那黑風寨主,實際上也就是個有些武藝本領的強人,到了頭投無路的時候,也和一般人沒有區别。
被擊傷後,疼到已經是面色蒼白,慘叫之聲不止,見長劍點着自己的喉嚨,不光沒有回答,反而是哀求連連起來。
“我問你香兒在哪裡?”
李弘義咆哮起來。
嗤啦!
長劍一劃,又是鮮皿飛濺而出。
“英雄饒命,小人不知道什麼香兒啊!”
“就是八年前你搶的那個新娘子,在日出村東幾十裡的山路上!”
李弘義再喝。
那黑風寨主聞言,楞了楞之後,神色竟然古怪起來,結結巴巴道:“小人當……當年……搶了她之後……才到山腳下……就被一陣怪風……把她,把她卷走了啊,根本不曾帶上山來。”
李弘義聞言一震。
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情況?
“那陣風,把她卷到哪裡去了?”
回過神來之後,李弘義馬上問道。
黑風寨主掉轉頭顱,指向西面,百多裡的一座輪廓隐約的山頭道:“那風把卷到那座山的方向裡去了,如今還在不在,是死是活,小人也不清楚。”
李弘義目光看去,那座山頭,高達七八百丈,山勢陡峭,他這一生,都沒有爬過那麼高,那麼陡的山。
“怪風……怪風……難道是那大叔……”
李弘義喃喃,那悲傷憤然的眼中,再次漸漸亮起了大喜的希望之光,隐約把握到了什麼。
嗖!
再一劍刺出,李弘義将那黑風寨主點殺。
又将山中的山賊尋了尋,殺了個一幹二淨,才再不停留,跨馬而去。
這一次,直奔那西邊的高山而去。
……
山勢巍巍。
荊棘密布。
根本沒有通向山上的路。
李弘義到了山下之後,見無路可上,索性朝上攀爬起來,以他如今跛了一條腿的身軀,難度可想而知。
山石磨破了他的手掌。
荊棘刺破了他的肌膚。
蚊蟲蠍蛇,啃咬着他的身軀。
從白天,爬到黑夜,再爬到另外一個白天。
李弘義忘記了饑餓,不知疲倦一般,朝着山上爬去,仿佛這是他一生裡,唯一也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
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時,李弘義終于爬上了山頂之下的一處懸崖上。
本就衣衫染皿,爬上懸崖後,更是蓬頭垢面,形如乞丐一般,面上也是傷痕累累,鮮皿猶滴。
但李弘義卻沒有無暇去打理,目光呆呆的看着前方。
前方是一片平坦寬闊的懸崖之地,在那兩三百丈遠處,有一棟簡陋的木屋,遺世獨立一般,豎立在地上,屋門半掩着,不知其中有無人。
門外還有着木架,磨碾樣的東西,在木屋的西面有瀑布流過,東邊則是被開墾出了一兩塊蔬菜地。
不知哪裡來的,竟還有一條黑毛小狗,躺在門外地上,見李弘義上來,也是看傻了,蠢蠢笨笨的看着他。
“汪汪汪――”
呆了片刻之後,那小狗便兇巴巴的叫了起來。
李弘義聽到聲音,也回過神來,期待而又擔心的看着那扇門。
一步步走來,走的極慢。
……
“小黑,今天這麼早便餓了嗎?”
屋門還未開,已經有聲音,從門後傳來,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仿佛剛剛睡醒一般。
聽到這個聲音,李弘義心神劇震,身軀也跟着顫抖了一下。
吱呀――
再片刻之後,門終于開來。
一道倩影,從門後走出,身材窈窕,隻穿着一身樸素的薄衫,雖不施粉黛,亦有明眸皓齒,彎彎眉兒,氣質清冷惆怅。
這女子相貌,已經有些成熟,似乎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眉宇之間的神采,仍是小姑獨處一般,清澈純淨。
細長白皙的臂彎裡,箍着一隻盆子,該是打算出來,為那小黑狗吃食的。
但出了門來之後,立刻就看到了李弘義。
二人四目相視,均是一震,都呆在了那裡,眼眶瞬間轉紅。
啪!
那盆子落在地在,碎成兩半。
已經無人在意,二人飛奔着朝前而來,李弘義自然是拖着一條壞腿,忘了自己還有武藝。
“弘義哥哥!”
“香兒!”
二人靠近之後,緊緊擁抱在一起,淚如雨下,身軀均在劇烈顫抖着,無法控制自己。
……
原來那女子,就是餘香兒。
有情人,終重逢。
……
而此時此刻,在那小山村的村邊,龍錦衣亦在以神識看着這裡,他的目中神色,罕見的複雜,嘴角竟然在勾動着。
那竟然是欣慰般的笑意,又透着幾分灑脫的促狹,滿滿的情感味道,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幾息之後,又搖了搖頭,轉為了看盡浮華後的通達和滄桑,情感味道息去,隻剩下莫名的惆怅和惘然。
而他身上,那至情道心的氣息,早已經無聲浮現,湧動起來,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蛻變着,仿佛花瓣層層打開又凋零一般,要現出花朵中央的秘密。
這個過程,言語無法詳細描述。
“至情的盡頭,不是無情,而是――忘情!”
龍錦衣的目光,也變的更加深邃睿智起來,包涵着無窮的智慧一般,口中喃喃自語起來。
“天道無情,太上忘情,兩者皆是抛棄一切之情,但一者為無、一者為有,不可同語。忘情非是無情,仍是有情的,有情而不為情牽,不為情困,豁然灑脫,來去無礙,是為忘情!”
“我被封印了記憶,我隻是忘了情而已,真正的我,不是那個沒有情感的怪物,所以,我這道心第一變,便是――忘情道心!”
龍錦衣喝出聲來,目光堅決如鐵。
唰的一聲,站了起來。
握着拳頭,仰天長嘯。
而他身上的道心氣息,在那話語落下之後,終于徹底蛻變成功,至情道心,轉為了忘情道心。
凡蛻初期,道心第一變。
龍錦衣,了不起!
……
山頂之上,過了許久之後,李弘義和餘香兒,才漸漸冷靜下來,但面上仍舊都是淚水連連。
“弘義哥哥,你滄桑的多了。”
餘香兒雙手捧着李弘義的面龐,仔細端詳了他片刻,柔聲說道。
“你卻還是這麼漂亮。”
李弘義笑着說道。
餘香兒羞澀一笑。
李弘義記起其他事情,問道:“香兒,你怎麼會在這裡的,是不是大叔把你帶來這裡的?”
餘香兒點頭道:“就是治好你腿的那位大叔,是他救了我,把我帶到了這裡,他讓我在這裡等你,你若一年後來,就讓我等你一年,你若是十年後來,就讓我等你十年,你若是永遠不來,他就讓我孤獨終老在這山頂之上。”
李弘義聞言,搖頭苦笑,眼中卻有熱淚,再次滾滾而下起來。
他又一次無法揣摩透龍錦衣這個人,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既然救了人,送回家去就是,為何還要讓他們在死去活來般之後,才能再相見。
“弘義,你不要怪他,黑衣叔叔這些年,常來看我,這房子就是他蓋的,連小黑都是他帶來陪我的。”
餘香兒說道。
李弘義聞言,再次淚奔,為自己那曾經對龍錦衣的憤恨和誤會,感覺到慚愧。
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原來一直在默默的做着。
……
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李弘義松開餘香兒,指着自己的斷腿,說道:“香兒,你看,我現在腿又斷了,它又斷了,但我不在乎,就算斷了這條腿,我也要找到你,把你救出來!”
明明說的是腿斷了,卻笑的像個傻子,咧着嘴巴,開心到異常。
餘香兒聞言,也是再次淚奔起來,為自己當年的執拗,感到後悔。
二人再次相擁在一起,仿佛永遠都不願再分開一般。
……
“哭的差不多便行了,腿還想不想好了,還想不想下山了?”
正在抱頭間,有冷淡淡的聲音,傳入二人耳中。
二人一震,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龍錦衣駕着一朵白雲,從南邊的方向而來,袅袅如仙。
依舊是一身黑衣,目光深邃冷漠,而他的樣子,已經年輕了許多,回到了當初剛來這村子時的樣子。
二人之前,已經猜到他極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修道之人,但如今見狀,依然是大震。
大震之後,連忙跪地拜見。
“多謝大叔,成全之恩!”
二人并身,大禮拜見。
龍錦衣微微點頭,面無表情。
事實上,他當年可以做的更多的,救下李老實,救下村長,救下很多人,但為了自己的道心,始終沒有出手,如今面對他們二人的大禮感謝,心中多少有些複雜。
“起來吧。”
落前二人身前後,龍錦衣淡淡道了一句。
二人站起。
龍錦衣先是摸出一壺酒來,送給了李弘義,這對小兒女,過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便行,沒有必要真的讓李弘義一直跛着。
讓二人上了雲來,帶他們下山而去。
去到山下後,龍錦衣任憑二人如何挽留,也沒有再留,灑然而去。
他的道心第一變的感悟,就此徹底結束。
……
此刻的龍錦衣,并不知道,就在剛才,就在他道心蛻變的那一瞬間,另外還有一個人,在哈哈狂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