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朝洛結合體
自從初一淩晨偷溜被發現之後,陸教授對我的态度,似乎起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她原本對我也十分喜愛,但那是老師對學生的喜愛,可現在呢,卻更像親人之間的一種喜愛,亦或關懷,有時,甚至說得上是幹涉。
她和我聊家常的時間越來越多。
她會問我家裡都有什麼人,因為什麼原因不回家,談過幾次戀愛,男朋友是哪裡的,對我怎麼樣……
她問得很詳細,聽得很認真。尤其對我的出生日期,竟反複問過好幾遍。她有時會怔怔的看着我,自語一樣的說:“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呢?”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和那個南宮洛,因為她的口誤越來越頻繁,工作的時候,她大概已經記不得我叫穆子秋了,隻是小洛小洛的叫着。
我也由了她去,隻要她喜歡,我樂意成全一個老人對昔日愛徒的那點思念。
她有時也會和我講一點南宮洛的事,不過沒有連貫的,都是片段,很碎很碎的片段,不知是她年齡大了,往事記不全,還是她不願講得太細。
她說南宮洛是她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五官和我神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她是活潑的、熱情的、快樂的、眼裡的神采如月的精華。她是一個磁場,身邊總是圍繞很多男孩女孩,包括當時出生顯貴的顔朝。
不過南宮洛不愛顔朝,隻是把他當朋友,她喜歡的是另一個男生,一個心地純良做事踏實的男生。他們兩個悄悄的戀愛了,在那個自由戀愛還不十分普遍的年代,兩個年輕人愛得如火如荼。
“哎,那個叫陽志雲的男孩子,不是不好,可我卻總覺得他和小洛不太般配,小洛太優秀,她就應該和小朝在一起,一個像月一樣皎潔,一個像日一樣耀眼,金童玉女、日月輝映。有時小朝來我辦公室,我看到他們站在一起,那麼光彩奪目,相得益彰,就覺得惆怅得很。我這個惆怅,在心裡存了二十幾年,都成了一個執念。所以,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才覺得你神似小洛的五官後,似乎還存了小朝的影子。”陸教授大概對當初南宮洛沒能選擇顔朝依舊耿耿于懷,她感歎着這段往事,又再細細的打量我一番,說,“子秋,我知道你不是南宮洛,你雖然長得像她,可是,你比當年的她更要美上幾分。你的五官融和了小洛和小朝所有的優點,曹植《洛神賦》裡有雲: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雖然你的氣質和洛神有所不同,但給人的那份驚豔,卻是一樣的。看到你,我就不得不感歎造物主的傑作,大概,他也像我一樣心存執念,覺得當初顔朝和南宮洛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月老不配合,牽錯了線,他一氣之下,就捏一個朝洛的結合體出來。”
我安靜的看着陸教授笑,腦海裡卻在幻想着當年的顔朝和南宮洛,到底是有着怎樣的風華,以至于讓一個花甲之年的老教授,二十多年後依舊對他們未能成雙成對無法釋懷。
“陸教授,那個南宮……南宮師姐現在哪兒呢?”有一次陸教授又和我提起南宮洛,我終于沒能抑制住好奇心,問了出來。但是,又覺得直呼其名似乎不妥,隻得叫師姐。
陸教授眼裡的哀傷一閃而過,面上卻淡淡的,說:“她不在了。”
不在了?我一時沒消化這三個字,不在了是什麼意思?離開了?亦或,去世了?我腦海裡浮現顔朝那年輕漂亮得過份的臉,他猶光彩奪目讓人不敢逼視,她卻已經是模糊不明的三個字不在了。難怪,難怪陸教授提起她的時候,總是一些片段,是因為,她隻願記住那些片段。
元宵節的前一天,顔朝過來看望陸教授,問起我這段時間的一些情況,陸教授自是贊不絕口,把我天上有地上無的誇贊一通,就像武俠小說裡面說的,此子骨骼清奇,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隻要稍加點撥,有朝一日便能成就一代武學宗師。
顔朝聽陸教授誇得天花亂墜,但笑不語。陸教授急了,說:“小朝,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顔朝哈哈笑着,說:“我知道沒用啊,您得讓子秋知道。”
“她未必肯做這樣的決定,所以還得你這天山雪狐來哄她一哄。”陸教授看我一眼,笑得很惡趣味。
“好吧。”顔朝轉向我,笑問,“子秋,你聽出來了沒?你這個雇主,看上你了,想讓你做她的關門弟子。”
“陸教授已經在教我了。”我感激的說。
哈哈,顔朝笑得更開懷了,說:“陸教授可不是讓你這樣學點零星的,你以為知道個什麼SM/STM/LTM就是在學啦,這個哄門外漢都還不夠,陸教授是想讓你系統的跟她學,唔,更确切的講,是讓你系統的跟她的學生學,她一向不願教太基礎的東西,所以,她大概是想讓你跟顔曦去學。”
“可顔師兄在國外。”我有點不明所以。
“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了。子秋,你喜不喜歡這個東西?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出去,你那個師兄,是标準的學究,治學嚴謹、博學多才,你跟他,能打下夯實的基礎,比跟着陸教授這個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老師強。”顔朝語氣溫和,哪怕是貶陸教授的時候,也貶得一本正經。
陸教授不高興了,說:“小朝,你在子秋面前給我留點為人師表的尊嚴好不?”
“咦,難道我說錯了麼?”顔朝認真的反問。
“我隻是現在不想教那些東西,教了幾十年,我都厭煩了,要不是子秋長得像你和小洛,性子又像那個怪伽,我才懶得費這個心思。”陸教授的神情有點落寞。
“知道您不想教,我這不在幫您當說客麼?子秋,我剛才問你的,心理學這個東西,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去跟你師兄學?”
我認真想了想,肯定自己是喜歡的。心理學這個學科,在那枯燥的理論背後,有一個個悲傷的故事,一個個絕望的靈魂,我喜歡站在黑寂裡,看故事重放、靈魂沉浮,若我有菲薄之力,能拉故事的主人公一把,大概是一件慈悲又暢意的事。
可是,讓我去跟顔師兄學,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放棄當前的學業,奔赴那完全未知的未來?是不是意味着,我又要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别人?
我不願意這樣,我也不想再受人之恩,我渴望獨立,隻要再過一年半,我就畢業了,以我目前的專業成績,找個工作應該不是難事。即便不是十分喜歡,但到時能自給自足,自己養活自己,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一件事,它遠比那單純的喜歡來得實在。
一個失去經濟來源的人,難道你還奢望她為了不可捉摸的所謂喜歡不顧一切?即便顔朝說他願意資助我,但是,連自己的親身母親都會在某個時刻對我放手,誰能保證素昧平生的顔朝會一直不離不棄?
在這個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大概還是自己。
所以,我搖了搖頭,說:“我喜歡這個學科,但是不想去跟顔師兄學。如果陸教授您願意,我可以在剩下的大學時光裡,一直給您做助理,隻要您給我指定教材,我會努力學的,不懂的地方,您偶爾指點我一下,或者我請教顔師兄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想把這個當作一門副業?”陸教授不悅的問。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顔朝替我回答。
“小朝,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陸教授的不悅更明顯了,她沉了臉,“我教的學生,還沒有一個不願意把這當終身事業的,你倒好,居然隻是想拿來做個調劑品。”
“不是這樣的。”我試圖辯解。
“那是怎樣?子秋,我是看中你的一些特性,才願意教你。你看,我退休兩三年了,在退休前,我都很少帶學生了,若不是不願看着你暴斂天物,在你那鬼專業上做個碌碌無為的庸才,你以為我會如此煞費苦心?”陸教授眉間的那個川字,像骨力剛勁的柳體。
顔朝在一旁頗有興緻的看着,頗有趣味的聽着,宛若欣賞一出好戲。
陸教授更不爽的瞪了他一眼,他卻毫不在乎地說:“您以為您心理學泰鬥這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誰都會買賬啊?您看我們子秋就頗有骨氣。”
“她這叫骨氣?”陸教授嗤之以鼻,說“她這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這叫焚琴煮鶴哀梨蒸食。她知不知道什麼叫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她在那個頗經濟學領域就是一普通木頭,到我這才會成為上等黃花梨。”
真是越說越來氣啊。
我心裡惴惴,為自己的不識好人心。
顔朝慢條斯理地為我辯解:“子秋有她自己的顧慮,您呢,也不要急在這一時,我慢慢來和她說。”
說完,又轉向我,笑道:“子秋,過兩天就開學了,你不妨好好想想陸教授的建議。人這一輩子難得遇到一個好老師,更難得從事自己喜歡的專業。你的那些顧慮,不應該對你的選擇構成太大的影響。不管是我,還是陸教授,亦或你的男朋友,甚至,是你父母家人,我想,我們都希望你能選擇自己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