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蹤迹全無
有時我想,這世上是不是真有上天入地一說,否則,一個好好的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穆子謙失蹤已經三天,可警方的調查毫無進展,從錄像監控看,穆子謙那天所去的目的地,是深圳邊上的一個度假勝地,然而他進那個度假勝地後的去向,卻再也查不出來。至于原因,卻是如此簡單。那天,那個時段,度假勝地意外停電兩小時,在這兩小時裡,所有監控設備都處于癱瘓狀态。警方調看了來電之後24小時的監控錄像,根本沒有發現穆子謙的身影。
這個穆子謙,他好像一滴水,在這茫茫人海中被蒸發了,再也尋不到去處。
我不知道這三天是怎麼過來的。
顔朝讓我暫時住到顔宅去,我拒絕了,我說:“萬一子謙忽然回來了呢。”
其實我說這話時,聲音都是漂浮的,因為這句話,就如我的心,空得厲害。
我去過那度假勝地很多次,有山有湖,有田園風光,有星級酒樓,高級飯店,遊樂場所,有很多很多的人,可是,就是沒有穆子謙。
我站在度假勝地高大的棕榈樹下,恍恍惚惚的,竟覺得眼前走過的人,每一個都是穆子謙,又每一個都不是他。
春末的深圳陽光明媚,生機勃勃,可我卻覺得到了世界末日般。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月。
警方投入了最精幹的警力,顔朝動用了他所有的關系網,可還是一無所獲。
也不能說一無所獲,因為,警方做了大量的排查工作,從穆子謙的客戶、同事、競争對手、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男女關系,都一一進行了排查,可結果卻是,找不到一個疑點。
哪怕是俞瑾和雲婧,都在反複排查後,最後證實,她們和穆子謙的失蹤,無任何關聯。
那場過去好幾個月的車禍,也被關聯起來進行調查。可是,有什麼用呢,那場車禍的指使人郭文霞,已經進了監獄,雖有龐大的律師團為她辯護,然而,證據,卻越來越不利于她。正如顔朝所說,她的後半生,大概要在監獄裡度過了。這樣一個自顧不暇的女人,又哪裡還有精力,來對付穆子謙?
可我卻幾乎是憑着一種直覺,覺得穆子謙的失蹤,就是這場車禍的延續。
“爸,那個郭文霞,她很可能,被人當做了一個擋箭牌。”我和顔朝在再一次見過那個女人後,這樣說。
那個女人,她比顔朝還要小,可是,我卻發現,她新長出來的頭發,卻已花白。
是一夜白頭嗎?
是什麼,讓她一夜白頭?
因為謀殺買兇殺人入獄嗎?
“子秋,你為什麼會覺得她被當做了一個擋箭牌?”顔朝問我。
“她的眼裡,有無法言說的悲涼,絕望,甚至是自我放棄。”
“哦。”
“她的律師團,是她的哥哥郭正為她請的,律師在不遺餘力的為她做辯護,可是,她卻幾乎沒為自己辯護過。”
“你因此推斷她自我放棄?”
“我是先根據她的神情,做出這樣的推斷,然後再根據她的行為,來證實這個推斷。”
顔朝淡淡一笑,很久,才說:“子秋,你又有進步了,假以時日,在察言觀色,揣度人心方面,你不會比小曦差。”
“嗯。”
“有的事,是我疏忽了。我可能把郭文霞這個兒時夥伴,看得太重,所以并不願意用最壞的心去防範她。我隻是盡量疏遠她,冷淡她,和她保持盡可能遠的距離,不去關心她和她身邊的人和事,正是因為這樣,我對凡是和她相關的事,幾乎都不了解,何止不了解,甚至是陌生的。這在人和人的博弈中,是大忌,我差點載了個大跟鬥。雖然最後,我及時發覺了,也貌似勝利了,然而,我被郭文霞牽制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沒考慮到,她背後還有人。确切的說,正如你推斷的,她隻是一個擋箭牌,一顆探路石,她背後的人,正躲在暗處,對我虎視眈眈,随時伺機而動。子謙的失蹤,便是他們使出的一種手段。”
“為什麼?”
“他們要通過你,來牽制我的精力,從而對付顔氏。”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幹脆讓我失蹤?”
“你想想,他們要是讓你失蹤,我可能會痛苦,但同時,也會用全部的精力,去對付他們。可現在,子謙失蹤卻不一樣,因為子謙失蹤,最最痛苦的人,是你,而你,是我最愛的女兒,我自是要花很多很多精力,來安撫你的情緒。如果你是那暗處的人,會選擇讓誰失蹤?”
“我明白了。”我低了頭,心裡一陣陣的寒顫。
卻原來,是我身為顔朝女兒的身份,害了穆子謙。
我早應該想到。
從那個與穆子謙相似的人的死去,我就應該想到。
世上所謂的巧合,往往是刻意為之。
那個人為什麼會死?大概,是因為與穆子謙的那份相似。
我甚至想,如果,那天穆子謙沒去香港,那個躺在車輪下的人,會不會是他?
應該會吧,即便那天不會,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就像如今,時間過去了幾個月,穆子謙,還是再遭厄運。
卻是因為我。
我心裡的痛,幾乎無法承受。
我想,既然他們,曾經想要置穆子謙于死地,那現在,他們還會讓他活着嗎?
這一次的失蹤,會不會是永遠的失蹤?
如果穆子謙再也不回來,我是不是還有勇氣獨活?
我的腦海裡,混沌而雜亂,以至于顔朝的聲音,都有點聽不真切。
“子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這些,我希望你的世界是單純而美好的。我是你的父親,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把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可現在,子謙失蹤,若把這個案件交給警局,隻怕進展緩慢。所以,我想行一着非常之棋,把你置于風口浪尖上,引蛇出洞,你可願意配合我?”
我茫茫的看着顔朝,茫茫的問:“爸,您是說,子謙還會回來?”
“商場的戰争,從來是兵不皿刃的。不到萬不得已,犯不着搭上一條人命。”顔朝眸色暗沉,聲音很冷。
“可是,可是……”我想起車禍現場的皿,再也無法抑制那種絕望的害怕,撲進顔朝懷裡,大哭起來。
這是穆子謙失蹤後,我第一次無所顧忌的宣洩自己的情緒。
天知道,我是多麼多麼害怕失去他。
自他失蹤後的每個午夜裡,我把自己的臉埋到有他氣息的枕頭中,死死的咬着唇,不敢讓那無法壓制的悲傷外溢。我自欺欺人的想,我若沒哭,穆子謙是不是就沒事?當然是這樣的,你看,我都沒哭,他怎麼會有事?
可此刻,我再也壓制不了自己的害怕。
子謙,若我能早點知道今天這樣的結局,我隻願,從來不曾和你和好。這樣,起碼,你是安好的。
我隻要你安好,哪怕,是用你的幸福,我的幸福來換?哪怕,我們兩個,再也沒有心意相知的一天?
顔朝沒有阻止我的哭泣,他隻是無言的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的淚,濕透了他兇前的衣裳,直到我終于哭累了,悲鳴變成無聲的飲泣,他才說:“子秋,爸爸知道你的心有多痛,因為爸爸經曆過這種痛。但是,孩子,你要振作起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爸爸,你不需要像爸爸從前一樣,被動的漫漫無止境的尋找,你可以主動掌控事情的發展,讓子謙失蹤事件幕後的操手盡早現身。隻有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找回子謙。”
我又無聲的飲泣了好一會,才終于擦幹眼淚,哽咽着問:“爸,我現在要怎樣做?”
顔朝憐惜的看着我,說:“子秋,我現在要把你引到一條陰謀算計的路上去,人心的複雜,人性的扭曲,你都會一一看到,你怕不怕?”
我搖搖頭,說:“我隻想找到子謙,爸,我不想你的故事,重複在我的身上。”
顔朝先是一歎,轉而又是一笑,說:“我就知道我顔朝的女兒,是堅韌而又不肯向命運屈服的。子秋,從現在開始,你就收斂起自己的悲傷和痛苦,與我聯手,演一出好戲。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樣的本領,把我逼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竟是連自己最愛的人,都未能保護周全?”
我用力咬着唇,咬得很重,可我卻感覺不到痛。
“孩子,你知道嗎?你的母親,是我的腳踝。”
“阿喀琉斯的腳踝?緻命的弱點?”我問,随後又了然的點點頭,“我知道。”
“是的,緻命的弱點。在風起雲湧,當面笑臉背後刀的商場上,我無所顧忌的把這腳踝暴露出來,不過是仗着自身的強大。在過去的許多時日,就有很多人,通過這個弱點,妄圖給我沉重一擊,可都被我一一化解,并用更狠的手段還擊回去。我在這許多年的交手中,從來沒有輸過。這一回,我相信也不例外,即便他們有子謙做籌碼,但隻要我們運用得當,也一樣能反客為主,反敗為勝。”
顔朝神态從容,聲音堅定。
這個王者一樣的男人,我的父親,他的氣場、他的自信,讓我相信,或許,穆子謙,是真的能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