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帶着面具的人
飛機落地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我才走出檢票口,就看到一張燦爛的臉。
“子秋,這兒。”小喬揚着手,牙齒在雪白的燈光下熠熠發光,當然,有可能發光的不是牙齒,而是他的笑容。
“你怎麼在這兒?”我微微有點疑惑。
“皇甫雪顔給我打電話,說你今天回來,讓我來接你。”小喬的疑惑似乎比我還甚。
“哦。”原來是矯傳聖旨,這是雪顔喜歡做的事。
“你電話怎麼一直關機,飛機晚點,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擔心你改簽。”
“沒電了。”我說,“我沒告訴雪顔具體航班啊,你一直在這等?”其實我更想問的是他有沒有給趙銳打電話?
“我查了一下,今天就你這一趟,後面還有一趟。”
“謝謝。”我由衷道謝。
“不客氣。”小喬接過我的拉杆箱,笑。
兩人出了機場,剛好還有最後一趟大巴,我們急急的擠上去,隻有最後一排剩一個位置。小喬讓我坐着,他則站到我的邊上。我旁邊一個四十來歲的阿姨是個熱心的人,往旁邊挪了挪,說:“擠擠吧,這一排可以多坐下一個人的。”
阿姨旁邊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聽阿姨這麼說,也往旁邊挪了挪,這樣,我身邊就空出了一塊,雖不寬敞,但也勉強能坐下一個人。
小喬看看我,我也往窗邊挪了挪,說:“坐吧,還有半個多小時呢。”
兩人坐在一起,還是太擠,雖然穿了厚厚的衣服,但對方的溫度,還是傳了過來,我漸漸不自在,扭頭看窗外,白色的是雪,黃色的是燈,一種朦朦的溫馨。
忽然車子一陣急刹,感覺座位下的輪子都嘎嘎作響,我還沒反應過來,小喬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搞什麼?”我前面的男人的頭撞到了玻璃上,砰的一聲,想必不輕,因此大為惱怒,狠狠的出聲。
“差點撞車了,好險。”有人回答。
“真倒黴。”男人揉着額角。
“應該幸運,沒撞到。”你看,同一件事,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
……
車上一下子熱鬧起來,大家唧唧喳喳的讨論着這驚魂未定的撞車未遂事件。
小喬在這熱鬧聲裡,輕聲問我:“子秋,吓着了沒?”
“沒有。”我笑一下,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他依舊抓着我手臂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勻稱。
小喬臉一紅,松開了手,說:“對不起,我一時情急。”
“對虧你情急,要不我和他一樣。”我朝那個撞了頭的男人擡擡下巴。
小喬咧嘴一笑。
兩人又細細碎碎的說了些别的,低低的聲音,偶爾的輕笑,看在别人眼裡,大概就是一對親密的小情侶吧。
大巴停靠在一個站台,我和小喬下了車,要在這裡轉車。
機場大巴剛剛開走,馬上就來了一輛開往我們學校的大巴,但是人太多,估計要擠進去很難,而且,我也不習慣和那麼多人擠在一起,陌生人偶爾的身體觸碰,會讓我很不自在。小喬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催我:“子秋,快點啊,這是最後一班了。”
我不好違他的意,隻得跟在他後面擠了上去。
因為是元旦的緣故,又是最後一班車,人真的是太多了。别說座位,連個拉環都摸不到。我很少出學校,坐公交的次數也少,至于這麼擠的公交,則是一次也沒坐過,一時竟不知手要往哪裡放。
小喬勉強挪到一根鐵杆旁邊,把箱子立起來,示意我坐到箱子上。
我看看箱子,再看看周圍的人群,坐了上去,手抓着鐵杆。
小喬見我惴惴的樣子,笑了,說:“下雪天不好打車,剛剛那個站台是個風口,挺冷的,所以不如擠一擠,反正一會就到了。”
原來不是沒意識到我的不自在,而是擔心在寒風裡等車太凍。
我有點不好意思,看來小喬是誤以為我嫌棄坐公交了,想解釋兩句,又覺無謂得很。其實我何嘗那麼嬌氣,一個小時候吃過太多苦的女孩,她會在乎坐公交――隻是對人多的地方,有一種天生的抗拒罷了。
箱子不是太穩,我幹脆站了起來,小喬幾乎是把我護在他的懷裡,避免我和其它人的肢體接觸。挨得太近,他呼吸的熱氣,似乎就在我頭頂上,以至于我總覺得頭上很癢,癢到後來,連心尖兒都像是有毛毛蟲在爬。
到了學校,已經11點多了,校園裡非常安靜。停了許久的雪又飄飄灑灑的落起來,我們不急不慢的走着,腳下不時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總以為小喬是有話要和我說的,不過卻是我多想了,直到女生宿舍樓下,他也沒問我為什麼回來,更沒提那條短信的事,就好像一切不曾發生過。
他到底知不知道,藏在我和趙銳之間的火藥包,被他那條短信點燃,把我們的感情炸了個灰飛煙滅。
第二天一早,皇甫雪顔到宿舍來找我。
“子秋,昨天周漁接到你沒?”她興緻勃勃的問。
“接到了。”我說,本來想責難她矯傳聖旨的過錯,但自覺她比我伶牙俐齒,肯定我說一句,她能回我十句,遂還是識時務的不去挑這個話題。
“怎麼樣?你有沒有借他肩膀哭一哭?”
“我為什麼要借他肩膀哭?”
“你失戀了啊。你梨花帶雨這麼一哭,周漁肯定受不住,心甘情願做你療傷聖藥。”
“你腦子裡都想些什麼?”我哭笑不得。療傷聖藥?誰會是誰的療傷聖藥?
“你腦子裡都裝的什麼?”雪顔撇撇嘴,不屑的說,“以前還有個趙銳礙着你們,現在阻礙沒有了,兩個人還拿着端着,有意思麼?愛情就要大膽的勇往直前。”
我本想回一句“我沒你勇敢”,但馬上意識到這句話一出,雪顔勢必理解出無窮多意思,到時,我的耳根别想清靜了,所以,還是識趣的閉上了嘴。
雪顔見我不作聲,覺得興趣缺缺,說:“穆子秋,有時我真想不明白,你除了長得好,真的沒什麼讨喜的地方耶。太悶、太木、太冷、太無趣,可偏偏還有那麼多男生為你前仆後繼,難道他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口裡會淡出個鳥來嗎?”
“那你還和我在一起?”
“我犯賤呗。”雪顔白我一眼,“我明白了,那些男生都犯賤。尤其是那個周漁,愛你在心口難開,更是犯賤。”
“能不能不提他?”我無奈的說。雪顔這段時間簡直是三句話離不開周漁,那個笑起來陽光燦爛的男生,到底哪裡招她惹她了。
“我也想不提啊,但是對他恨鐵不成鋼啊。不,不是對他,而是對你們,想我皇甫雪顔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你們的那點小秘密,可你們自己倒好,一個在這頭自苦,一個在那頭自苦,就偏偏不往一塊湊,真是急死我了。”
“你那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哈,穆子秋,你說皇帝不急太監急,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
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和皇甫雪顔說話,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以後我還是隻奉獻一雙耳朵好了。
于是我再度緘口,默默的整理桌上的書――實在沒什麼好整理的,我一向愛整潔,寝室裡屬于我的那小塊地盤,從來都是幹幹淨淨井井有條。
皇甫雪顔見我不理她,哀歎一聲,說:“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和那個傅筠陽怎麼那麼像啊,和你們說句話這麼這麼的難。昨天我好不容易約了他出來看雪,看真正的雪,結果一起呆了一個半小時,說的話倒是有一籮筐,但那一籮筐話都是我說的啊,他說的話,加起來還沒有一百個字。”
“是有點少。你們不是已經牽手了麼?難道約他還很難?”我有點奇怪。
“是啊,我都不知道他幾個意思?明明牽手了啊,難道不是在談戀愛嗎?可他不僅沒主動聯系一下我,連我聯系他,都是冷冷淡淡的,搞得我的小心髒,七上八下,戰戰兢兢。”
“可能你們時間還不久吧。”我安慰她。
“才不是呢?我之前想不明白,不過現在看到你,我想明白了,他和你一樣,是冷皿的人,是帶着面具的人,是不會哭不會笑不會主動,非常讨厭無趣的人,可我偏還喜歡,喜歡一個穆子秋還不夠,還喜歡一個傅筠陽,嗚嗚,我的人生從此是暗無天日了。”雪顔捂着臉,嗚嗚的假哭着,我開始看着好笑,可當她從指縫裡偷偷瞄我時,我忽然變得十分羨慕,能這樣肆意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應該是一件非常暢快淋漓的事吧。不像我,明明難過,卻帶着笑;明明喜歡,卻裝作無所謂;明明思念,卻不曾主動聯系;明明在乎,卻還要時時撇清;明明眼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問一聲小喬:“你為什麼要給我發那個短信?”然而,在面對他時,我卻連提都不敢提。
難道一個穆子謙,他不僅透支了我的情感,還透支了我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