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愚人節裡的幸福和疼痛
這次返校,小喬沒和我們一起,他說還要去看個朋友,所以推辭兩天。趙銳也沒多說,我更是不好過問。盡管我萬分不願意,但因為一個女孩,他們兄弟一般的情誼,已經出現了無法修複的裂痕,卻是不争的事實。
到了學校裡,每天上課,上自習,中午給趙銳打個電話,晚上又再視頻一次,期間偶爾會收到他的短信,隔一天給爸媽打個電話。我的日子按部就班,平淡如水。
雪顔會在周末的時候來找我,照例先是感歎一番我不起一絲波瀾的生活,接着和我聊一周的見聞。各種八卦,各種網絡詞彙,各種爆炸性新聞。她的世界似乎永遠都是新奇的,有無數明媚的色彩,還有用也用不完的激情。我原本是一隻坐在井裡的青蛙,隻有頭上的一線天,但因為認識了雪顔,可以通過她的嘴,想象那一線天以外的景緻。
時間不疾不徐的邁進了四月,一個據稱是可以肆意捉弄他人的日子。那天下午我沒有課,在圖書館上自習,雪顔托人神秘兮兮的遞過一張紙條,約我去學校的小樹林見面。她知道我上自習從不開機,所以不發短信,而是用了這古老的傳紙條方式。她永遠都是這樣神通廣大,到處都是她的熟人和朋友,所以别說是把紙條傳給圖書館的我,就是傳到月球上去,我懷疑她也會有辦法的。
約會的時間是在6點,天将黑未黑的時候,我雖然想不通她在這個時間點把我約到那樣一個地方去意欲何為,但是以雪顔精靈鬼怪的性格,總是能想出稀奇古怪的理由,作為她的朋友,我隻要按她的要求去做就行了。
事後,我想,若是當時的我,知道這天是四月一号,知道是所謂的愚人節,還會去嗎?怕是還會去的吧,因為在我二十年的人生,我沒愚弄過人,也沒人愚弄過我,壓根就不知道愚人節會意味着什麼。而且,就算我知道意味着什麼,因為約我的人是皇甫雪顔,所以我依舊不會拒絕。
到小樹林的時候,依着雪顔紙條上說的,是朝最邊上的一排柳樹開始數,一直數到第二十棵,我就在那棵樹下等。
小樹林不大,主要是一些柳樹,偶爾夾雜着幾棵櫻花樹,若在白天,柳絲飄飄櫻花燦爛,也是美麗的風景,所以深得同學們的喜愛。到了晚上,因為樹多燈少,陰暗又隐蔽,又深得小情侶的青睐,所以,當我數到第二十棵樹的時候,樹下已經有了一個人。
本來就是天黑時分,光線不太好,再加上第二十棵樹已經是林子最裡邊,路燈完全照不進來,更是黑黢黢一片。偏我又是從相對亮一點的地方走進來的,眼睛還沒完全适應,因此,隻能看到大緻的人影輪廓。
我不是冒失的人,肯定不會理所當然認為那是雪顔,畢竟來小樹林的人這麼多,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所以,我決定投石問路,先問問看。
“雪顔,是你嗎?”我站在離人影還有七八步的距離,問。
沒有回答。
我又叫了一聲:“雪顔。”
那個人影輪廓動了動,似是轉過身來了,随着身子轉過來,帶着微微疑惑的聲音也飄了過來:“子秋?”
卻是小喬!
好久不見!
我意識到不妙,肯定是雪顔的惡作劇,早就應該想到,她把我約到這麼一個鬼地方,肯定不安好心。隻是,萬萬想不到她會這麼大膽,居然把小喬也诳到了這裡。她這是要做什麼?自今年開學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開我和小喬玩笑時,我就義正嚴詞的跟她申明過我和趙銳已經和好,和小喬是井水不犯河水,連朋友都沒得做了的,她當時也看到了我的嚴肅和冷硬,而且從那之後再沒在我面前提過小喬,何以過了一個月,竟又忘了,還把我們約到這樣一個暧昧的鬼地方。
“對不起,我想,可能是雪顔在開玩笑。”我匆匆丢下一句,調轉身子就要往回走。或許是面對小喬太慌張的緣故,我完全忘了是在黑漆漆的樹林裡,步子邁得很大,一頭撞上樹幹,疼得我情不自禁叫出聲來。
“子秋,你怎麼了?”小喬聽到我的叫聲,幾步走了過來,可他不過來還好,過來簡直是雪上加霜,因為他似乎踩到了什麼,滑了一下,身子朝後仰去,我本能的伸手去拉他,反而被他那股力道帶了過去。
也許是一秒鐘的事情,但是,于當時的我,就好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我感覺我們兩個手牽在一起,身體慢慢往後倒,往後倒,接着砰的一聲,他重重的摔到地上,再接着,我也摔了下去,隻是,我的身體接觸到的,是一具溫暖的人肉墊子。
我覺得我所有的皿液都不顧一切的往臉上湧去,此時若是有燈光,肯定能看到我的臉色比最紅的玫瑰花還要紅。我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慌忙松開他的手,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從這人肉墊子上爬起來。我已經爬起了一半,差點就要結束這完全亂套了場面,可是,在那最關鍵的時刻,我的手臂忽然被一股力道一拉,我又一次朝那具人肉墊子撞了上去。
但這一次撞擊,不像剛才那樣的莽莽撞撞,而是帶着無限的溫柔。一雙有力的手臂把我圈住,我跌落在一個寬闊的兇膛。
“别動。”夢幻般的低沉的嗓音,像情侶間的呢喃。
我真的沒動,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住了。
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帶着點點汗味,讓我幾近眩暈。
可這還沒完。
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試探性的在我面頰上停了一下,癢癢的,帶着清晨草尖上那點露珠的濕潤。
我依舊沒動。
我想,是我的默許亦或縱容,導緻後面事态完全失控,朝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那個溫溫軟軟的東西,帶着那點癢癢的觸感,在我的鼻尖上,眉毛上,睫毛上,留下飄忽的痕迹,我心裡一片潮濕,隻覺心尖一陣陣發麻。
可我還是沒動,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那個溫溫軟軟的東西停在我的唇上,輕輕摩挲了一會,接着,滾熱的舌頭伸了進來,以一種不可一世的霸道,直接撬開我的牙齒,和我的舌頭糾纏到了一起。
到了這個時刻,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忘記了我身下的這個人,他是小喬,我忘記了我已經有男朋友,我忘記我曾經許下的誓言。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中了魔一樣,以一種非凡的熱情回應着這個吻。我們貪婪的近乎絕望的吮吸着,似乎要吸出對方的魂靈。我們的身子在草地上來回滾動着,那塊促使這一切發生的大石頭,時不時咯着我們的背,可是,我們是在這偷來的時光裡幸福,完全沒有心思顧及其它,哪怕是疼痛。
我不知道我們吻了多久,終于累了,肺裡的空氣用光了,所以我們癱軟下來,但是,依舊緊緊的擁抱着。
“子秋。”小喬用前所未有的深情,無限纏綿的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應着,無限的缱绻。
“子秋,讓我來和趙銳說。”終于提到了那個想都不敢去想的人。
我沒有作聲,身子在他懷裡瑟縮了一下。
小喬用手摸着我的臉,輕聲安慰:“别怕,子秋,有我在,别怕,我來處理。”
“我們會不會下地獄?背叛友誼,背叛愛情,我們會不會下地獄?”我問小喬,亦是問自己,我的聲音很輕,但是,有一種無法回頭的凄涼。
小喬的手從我臉上移開,摸到我的長發上,黑發如緞,他在我額上印下輕輕一吻,堅定的說:“就算下地獄,我們也在一起。”
就算下地獄,我們也在一起!也許,有這句話,就足夠了。我們愛在一個完全錯了的時間,又怎敢奢望上天對我們仁慈,隻是,不管怎樣的懲罰,隻要我們依然在一起,就足夠了。
我們更緊的擁抱着對方,就這樣安靜的抱着,不敢說話,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麼,所有的情話,對此時的我們來說,都是不适宜的,那背叛的刀,正以一種猙獰的光亮,在照耀着這疼痛的愛。
當周圍隐約的人聲漸漸消去的時候,我們也走出了小樹林。在昏暗的路燈下,我們不敢牽手。我們的愛隻能在那黑暗裡肆意宣洩,在有光的地方,又哪敢拿出來曬?
在女生宿舍樓下,小喬再一次安慰我:“子秋,你不要怕,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你隻要安心的等着,不要怕,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們一起面對。”
我沒出聲,在樹林裡那種極緻的快樂和幸福沒有了,失去了黑暗這件衣服,我看到自己的心,是無比的沉重和難以言說的酸澀。
我幾乎能夠想象趙銳在聽到小喬和他說這件事時幾近發瘋的态度。他會怎麼做,是哭,是笑,還是癫狂?那句“你若不離,我必不棄”猶在耳畔,昔日的愛已成過眼雲煙,他要怎麼來面對這一切?
我隻覺得心髒一陣陣發緊、發痛,無法像小喬說的那樣安心等着,等着他去把一切處理好。我怕趙銳痛苦、難過,我怕傷了那顆最愛我的心。可是,即便怕,我還不是一樣殘忍的這樣做了?
做了就做了吧,我又豈能退縮一邊,讓小喬去面對趙銳的狂風暴雨?
“還是我自己來說吧,我找個合适一點的時機。”我對小喬勉力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