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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宋公明奉诏破大遼陳橋驿滴淚斬小卒(1)

水浒傳 施耐庵 3675 2024-01-31 01:07

  話說當年有遼國郎主起兵前來,侵占山後九州邊界。
兵分四路而入,卻擄山東、山西,搶掠河南、河北。
各處州縣,申達表文,奏請朝廷求救,先經樞密院,然後得到禦前。
所有樞密童貫同太師蔡京、太尉高俅、楊戬商議,納下表章不奏,隻是行移鄰近州府,催趱各處徑調軍馬,前去策應,正如擔雪填井一般。
此事人皆盡知。
隻瞞着天子一個。
适來四個賊臣設計,教樞密童貫啟奏,将宋江等衆要行陷害。
不期那禦屏風後轉出一員大臣來喝住,正是殿前都太尉宿元景,便向殿前啟奏道:“陛下,宋江這夥好漢,方始歸降,一百八人,恩同手足,意若同胞,他們決不肯便拆散分開,雖死不舍相離。
如何今又要害他衆人性命?
此輩好漢,智勇非同小可。
倘或城中翻變起來,将何解救?
現今遼國興兵十萬之衆,侵占山後九州所屬縣治。
各處申達表文求救,累次調兵前去征剿交鋒,如湯潑蟻。
賊勢浩大,所遣官軍,又無良策,每每隻是折兵損将,瞞着陛下不奏。
以臣愚見,正好差宋江等全夥良将,部領所屬軍将人馬,直抵本境,收伏遼賊,令此輩好漢建功,進用于國,實有便益。
微臣不敢自專,乞請聖鑒。
”天子聽罷宿太尉所奏,龍顔大喜,詢問衆官,俱言有理。
天子大罵樞密院童貫等官:“都是汝等讒佞之徒,誤國之輩,妒賢嫉能,閉塞賢路,飾詞矯情,壞盡朝廷大事!
姑恕請罪,免其追問。
”天子親書诏敕,賜宋江為破遼都先鋒,盧俊義為副先鋒,其餘諸将,待建功之後,加官受爵。
就差太尉宿元景親赍诏敕,去宋江軍前行營開讀。
天子退朝,百官皆散。

  且說宿太尉領了聖旨出朝,徑到宋江行寨軍前開讀。
宋江等忙排香案迎接,跪聽诏敕已罷,衆皆大喜。
宋江等拜謝宿太尉道:“某等衆人,正欲如此,與國家出力,建功立業,以為忠臣。
今得太尉恩相,力賜保奏,恩同父母。
隻有梁山泊晁天王靈位,未曾安厝。
亦有各家老小家眷,未曾發送還鄉。
所有城垣,未曾拆毀,戰船亦未曾将來。
有煩恩相題奏,乞降聖旨,寬限旬日,還山了此數事,整頓器具、槍刀、甲馬,便當盡忠報國。
”宿太尉聽罷大喜,回奏天子。
即降聖旨,敕賜庫内取金一千兩、銀五千兩、彩緞五千匹,頒賜衆将,就令太尉于庫藏開支,去行營俵散與衆将。
原有老小者,賞賜給付與老小養贍終身。
原無老小者,給付本人,自行收受。
宋江奉敕,謝恩已畢,給散衆人收訖。
宿太尉回朝,吩咐宋江道:“将軍還山,可速去快來,先使人報知下官,不可遲誤!

  再說宋江聚衆商議,所帶還山人數是誰。
宋江與同軍師吳用、公孫勝、林沖、劉唐、杜遷、宋萬、朱貴、宋清、阮家三弟兄馬步水軍一萬餘人回去。
其餘大隊人馬,都随盧先鋒在京師屯紮。
宋江與吳用、公孫勝等于路無話,回到梁山泊忠義堂上坐下,便傳将令,教各家老小眷屬收拾行李,準備起程。
一面叫宰殺豬羊牲口,香燭錢馬,祭獻晁天王,然後焚化靈牌。
随即将各家老小,各各送回原所州縣,上車乘馬,俱已去了。
然後教自家莊客送老小、宋太公并家眷人口,再回郓城縣宋家村,複為良民。
随即叫阮家三弟兄揀選合用船隻,其餘不堪用的小船,盡行給散與附近居民收用。
山中應有屋宇房舍,任從居民搬拆。
三關城垣,忠義等屋,盡行拆毀。
一應事務,整理已了,收拾人馬,火速還京。

  一路無話,早到東京。
盧俊義等接至大寨。
先使燕青入城,報知宿太尉,要辭天子,引領大軍起程。
宿太尉見報,入内奏知天子。
次日,引宋江于武英殿朝見天子,龍顔欣悅,賜酒已罷,玉音道:“卿等休辭道途跋涉,軍馬驅馳,與寡人征虜破遼,早奏凱歌而回,朕當重加錄用,其衆将校,量功加爵。
卿勿怠焉!
”宋江叩頭稱謝,端簡啟奏:“臣乃鄙猥小吏,誤犯刑典,流遞江州。
醉後狂言,臨刑棄市,衆力救之,無處逃避,遂乃潛身水泊,苟延微命。
所犯罪惡,萬死難逃。
今蒙聖上寬恤收錄,大敷曠蕩之恩,得蒙赦免本罪。
臣披肝瀝膽,尚不能補報皇上之恩。
今奉诏命,敢不竭力盡忠,死而後已!
”天子大喜,再賜禦酒,教取描金鵲畫弓箭一副,名馬一匹,全副鞍辔,寶刀一口,賜與宋江。
宋江叩首謝恩,辭陛出内,将領天子禦賜寶刀、鞍馬、弓箭,就帶回營,傳令諸軍将校,準備起行。

  且說徽宗天子,次早令宿太尉傳下聖旨,教中書省院官二員,就陳橋驿與宋江先鋒犒勞三軍,每名軍士酒一瓶、肉一斤,對衆關支,毋得克減。
中書省得了聖旨,一面連更曉夜,整頓酒肉,差官二員,前去給散。

  再說宋江傳令諸軍,便與軍師吳用計議,将軍馬分作二起進程:令五虎八彪将引軍先行,十骠騎将在後,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統領中軍。
水軍頭領三阮、李俊、張橫、張順帶領童威、童猛、孟康、王定六并水手頭目人等,撐駕戰船,自蔡河内出黃河,投北進發。
宋江催趱三軍,取陳橋驿大路而進,号令軍将,毋得動擾鄉民。
有詩為證:

  招搖旌旆出天京,受命專師事遠征。
請看梁山軍紀律,何如太尉禦營兵。

  且說中書省差到二員廂官,在陳橋驿給散酒肉,賞勞三軍。
誰想這夥官員貪濫無厭,徇私作弊,克減酒肉。
都是那等讒佞之徒,貪愛賄賂的人。
卻将禦賜的官酒每瓶克減隻有半瓶。
肉一斤克減六兩。
前隊軍馬,盡行給散過了。
後軍散到一隊皂軍之中,都是頭上黑盔,身披玄甲,卻是項充、李衮所管的牌手。
那軍漢中一個軍校,接得酒内過來看時,酒隻半瓶,肉隻十兩,指着廂官罵道:“都是你這等好利之徒,壞了朝廷恩賞!
”廂官喝道:“我怎的是好利之徒?
”那軍校道:“皇帝賜俺一瓶酒,一斤肉,你都克減了。
不是我們争嘴,堪恨你這厮們無道理,佛面上去刮金!
”廂官罵道:“你這大膽,剮不盡,殺不絕的賊!
梁山泊反性尚不改!
”軍校大怒,把這酒和肉劈臉都打将去。
廂官喝道:“捉下這個潑賊!
”那軍校就團牌邊掣出刀來。
廂官指着手大罵道:“腌臜草寇,拔刀敢殺誰?
”軍校道:“俺在梁山泊時,強似你的好漢,被我殺了萬千。
量你這等賊官,直些甚鳥?
”廂官喝道:“你敢殺我?
”那軍校走入一步,手起一刀飛去,正中廂官臉上,剁着撲地倒下。
衆人發聲喊,都走了。
那軍漢又趕将入來,再剁了幾刀,眼見的不能夠活了。
衆軍漢簇住了不行。

  當下項充、李衮飛報宋江。
宋江聽得大驚,便與吳用商議,此事如之奈何。
吳學究道:“省院官甚是不喜我等,今又做得這件事來,正中了他的機會。
隻可先把那軍校斬首号令,一面申複省院,勒兵聽罪。
急急可叫戴宗、燕青悄悄進城,備細告知宿太尉。
煩他預先奏知委曲,令中書省院讒害不得,方保無事。
”宋江計議定了,飛馬親到陳橋驿邊。
那軍校立在死屍邊不動。
宋江自令人于館驿内搬出酒肉,賞勞三軍,都教進前。
卻喚這軍校直到館驿中,問其情節。
那軍校答道:“他千梁山泊反賊,萬梁山泊反賊,罵俺們殺剮不盡,因此一時性起,殺了他,專待将軍聽罪。
”宋江道:“他是朝廷命官,我兀自懼他,你如何便把他來殺了!
須是要連累我等衆人!
俺如今方始奉诏去破大遼,未曾見尺寸之功,倒做了這等的勾當,如之奈何?
”那軍校叩首伏死。
宋江哭道:“我自從上梁山泊以來,大小兄弟不曾壞了一個。
今日一身入官所管,寸步也由我不得。
雖是你強氣未滅,使不的舊時性格。
”這軍校道:“小人隻是伏死。
”宋江令那軍校痛飲一醉,教他樹下缢死,卻斬頭來号令。
将廂官屍首備棺椁盛貯,然後動文書申呈中書省院,不在話下。

  再說戴宗、燕青潛地進城,徑到宿太尉府内,備細訴知衷情。
當晚宿太尉入内,将上項事務奏知天子。
次日,皇上于文德殿設朝,當有中書省院官出班奏曰:“新降将宋江部下兵卒,殺死省院差去監散酒肉命官一員,乞聖旨拿問。
”天子曰:“寡人待不委你省院來,事卻該你這衙門!
你們又委用不得其人,以緻惹起事端。
賞軍酒肉,大破小用,軍士有名無實,以緻如此。
”省院等官又奏道:“禦酒之物,誰敢克減?
”是時天威震怒,喝道:“寡人已自差人暗行體察,深知備細,爾等尚自巧言令色,對朕支吾!
寡人禦賜之酒,一瓶克半瓶,賜肉一斤,隻有十兩,以緻壯士一怒,目前流皿!
”天子喝問:“正犯安在?
”省院官奏道:“宋江已自将本犯斬首号令示衆,申呈本院,勒兵聽罪。
”天子曰:“他既斬了正犯軍士,宋江禁治不嚴之罪,權且紀錄,待破遼回日,量功理會。
”省院官默默無言而退。
天子當時傳旨,差官前去,催督宋江起程,所殺軍校,就于陳橋驿枭首示衆。

  卻說宋江正在陳橋驿勒兵聽罪,隻見駕上差官來到,着宋江等進兵征遼,違犯軍校,枭首示衆。
宋江謝恩已畢,将軍校首級,挂于陳橋驿号令,将屍埋了。
宋江大哭一場,垂淚上馬,提兵望北而進。
每日兵行六十裡,紮營下寨,所過州縣,秋毫無犯。
沿路無話。
将次相近遼境,宋江便請軍師吳用商議道:“即日遼兵四路侵犯,我等分兵前去征讨的是?
隻打城池的是?
”吳用道:“若是分兵前去,奈緣地廣人稀,首尾不能救應。
不如隻是打他幾個城池,卻再商量。
若還攻擊得緊,他自然收兵。
”宋江道:“軍師此計甚高!
”随即喚過段景住來吩咐道:“你走北路甚熟,可引領軍馬前進。
近的是甚州縣?
”段景住禀道:“前面便是檀州,正是遼國緊要隘口。
有條水路,港汊最深,喚做潞水,團團繞着城池。
這潞水直通渭河,須用戰船征進。
宜先趱水軍頭領船隻到了,然後水陸并進,船騎相連,可取檀州。
”宋江聽罷,便使戴宗催促水軍頭領李俊等,曉夜趱船至潞水取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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