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烈日當空
此為防盜章但不同的是,多弗朗明哥喜歡她,而在艾麗卡本人這裡,她的良心包袱重的是海賊原住民們的十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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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拍賣場。
那時候多弗朗明哥已經将近三米了,酒紅色的西裝,尖頭的皮鞋,紮眼的粉紅色披風全是毛毛,迎面就是一股放浪形骸聲色犬馬的荷爾蒙。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二樓入口出的她。
艾麗卡耳邊還都是奴隸們的哭喊聲——多弗朗明哥現在開的這家,就隻能算是個小作坊——不是指規模,而是對奴隸的□□水平。
真正曆史悠久品種齊全的拍賣場,每個被送上台子的人,都真的像是安靜禮貌的商品一樣。
一邊是可以被聽到的悲傷,另一邊是完全被扼殺的悲傷。
這兩種場所艾麗卡都很讨厭,前者還能當手續不合理、用類似于現在打擊盜版小商販的條例處理了,後者就真的……
講道理,那種場子辦起盛會的水平,真的和普通的節慶差不多了,甚至于有門路的才能拿到邀請函。
那些邀請函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作為聖地内部時髦值的評判标準!
然後那些聲音就被蓋住了。
粉絨絨的毛毛遮住了她半張臉,艾麗卡抽了抽鼻子,配合着香水的味道,更加讓人想要打噴嚏了。
多弗朗明哥率先把煙掐了,一隻手蓋在她的耳朵上,一隻手想去遮她的眼睛。
“不敢看就别看了。”
不論外界傳言艾麗卡宮有多麼酷炫倨傲,在他心裡,艾麗卡整個人都是脆的。
三歲看到奴隸會被吓到,第一次看到死人會哭,碰到死去的奴隸就隻會躲、午睡還做噩夢說夢話,甚至于當了海軍大督查以後,都沒有讓自己的手見過皿。
——她還是個藥罐子。
小時候生病,大了點受傷,多弗朗明哥十歲爬山壁去瑪麗喬亞的那一夜,她幾乎大半的時間都在嘟囔着疼。
而多弗朗明哥負責說【對不起】。
仔細說起來,這是個責任推移的問題。
克斯莫羅和唐吉诃德之所以在一家還沒有小孩的時候,就能破例定下了婚約,為的是為了權力的結合。
克斯莫羅家有一位五老星,是可以直接進行世界決策的最高層,掌控着影響世界的五分之一的權利。
而唐吉诃德家族,則保管着有關于天龍人最後的倚靠、也是族群能立于世界定點的保證——天王烏拉諾斯的秘密。
在大海上風起雲湧,一代又一代的人傑相繼出現之後,天龍人這個團體也是會求變的。
讓唐吉诃德家的孩子,娶克斯莫羅家的女兒——用一場婚姻,就可以聯系兩個家族。
在多弗朗明哥的爺爺死去之前,這件事就已經訂好了,而當艾麗卡被生出來,卻又身體不是很好的情況下,雙方的權利聯合,變成了權力交換。
由多弗朗明哥繼承克斯莫羅家的那部分,走上前台執掌權杖,而艾麗卡将作為天王秘密的持有人,作為族群的依靠和底氣。
本來……确實應該是這樣的。
——是唐吉诃德家傻白甜的家主自己放棄了這一點。
艾麗卡三歲打電話給自己爺爺說自己要上位,老人家說是考察,但也比較敷衍。
是直到發現霍名古那腦子掰不回來了、也就是唐吉诃德一家離開瑪麗喬亞的時候,四歲多的艾麗卡才見到了自己的第一位正式老師。
因為秘密已經交付完畢了,所以唐吉诃德這個家族,終究沒有被滅口。
這是她一個人,承擔了本應兩個人一起背負的責任。
他的玻璃罐子啊……
多弗朗明哥用衣服把不說話的人攬在兇前,歎了口氣,帶着她走到包廂裡。
他環着腰把艾麗卡抱起來了些放在膝蓋上,又低下頭蹭了蹭她的發頂,最後伸手幫她把鞋脫了。
末了,捏着艾麗卡的腳腕擡起來,把她整個人團在懷裡,貼着她的臉側舒了口氣。
粉紅色的羽毛大衣能整個把艾麗卡攏住,能看到的,也就隻有多弗朗明哥兇口處露出來的黑頭發。
“膽子這麼小,”他親了親她的額頭:“還是嫌那些人髒了你的眼睛?”
艾麗卡沒有動。
——其實還是能聽到的。
她沒有霸王色,這麼多年訓練下來,被壓迫到怎樣的極限也沒有的話,大概是真的沒有了。
但同時,她的見聞色又十分出色,雖然達不到讀心的地步,但感覺一些大概的氣息還是可以的。
不論多弗蒙不蒙住她的耳朵,她總是聽得到的。
“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艾麗卡的聲音壓得很低,與其說是問他,不如說是感歎。
多弗朗明哥順了順她耳邊的頭發,又往上攏了攏,低下頭親吻着她的眼睛,不甚清晰的問:“說什麼呢?”
艾麗卡被裹得挺嚴實,抽了半天才把手從一堆毛毛裡抽出來,在多弗朗明哥疑惑的目光下拉起了他的手,多弗朗明哥手上有一道不甚明晰的傷疤,
毛毛底下,艾麗卡的另一隻手點上了多弗朗明哥的腰側——那裡同樣也有一道傷疤。
這些疤全是他小時候流浪那段時間被追逐弄出來的,因為留的時候年紀太小,意外的有些消不去了。
“……那時候很疼吧。”
金發的男人哼笑一聲,往後一仰,将手背貼上她的臉頰,蹭着蹭着又轉過來,拇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動了動,複又低下頭親了一口:“今天怎麼了?”
多弗朗明哥明顯看出了她的神态不太對,嘴唇就這麼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着,末了想是想起什麼一樣皺起眉頭,抵着她的額角。
“你又哪兒疼了?”
“不對,”他說:“你又對自己做什麼了?”
水水果實的副作用很多——或者說艾麗卡為了把自己的身體練成現在的樣子,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多。
總之各部位的疼痛,算起來總是不少的。
一般情況下,鑒于多弗他已經挂上海賊旗出海了,艾麗卡就默認那些傷疤是他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因為了解這家夥有多讨厭海賊,多弗朗明哥私下裡基本就沒展示過傷口什麼的——而且他足夠強,其實很少受傷。
突然問他疼不疼……
這是又在自己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讓副作用給她疼迷糊了?
“我隻是好奇。”艾麗卡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被傷害的人,一般會非常讨厭加害者才對啊。”
“在被壓迫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全是以後要那些人付出代價,要讓這種制度永遠從世界上消失。”
“我見過一個奴隸出身的人,他發誓要廢除一切與奴隸有關的制度,解救所有深受其害的人。”
艾麗卡的手附在男人的喉結上,面無表情的說:“是不是因為那段時間裡,你到底沒有像那些真正的普通人一樣,在這裡被戴上枷鎖,所以才能在之後好無所覺的……把人當做奴隸拍賣掉?”
這話莫名其妙的有種撕破臉的感覺。
多弗朗明哥靜了那麼一瞬間,突然扯着嘴角就笑了,歪着脖頸的動作頗有些放蕩不羁的味道,緊繃的肌肉帶着些青筋,帶着種異樣的潇灑直白。
“因為我本身就是惡的。”
他這時是有些生氣了,但還是沒有和艾麗卡發脾氣的意思。
“是嗎……”
艾麗卡從小就這樣,當年多弗朗明哥一槍打死了表姐送給她的那個奴隸,她也是這個樣子垂下眼睛,不知道是哭還是沒哭,安靜的不行。
多弗朗明哥最看不得她這個樣子,但又有種不知道哪裡來的煩躁,最後認輸似的歎了口氣,語氣裡帶了些不可見的煩躁。
“好了,不過是些奴隸罷了,人是最沒有前景的商品,聖地那些家夥到底是怎麼教你的,這麼多年還軟弱的像個……算了,你要是想看點别的,等晚上——”
“多弗。”
艾麗卡歎息的聲音帶着一股不可見的哭腔。
這時看去,會發現她的表情有一種很奇怪又無可奈何的悲傷:“如果真的按照這個觀念來,這些人都是不需要在意的奴隸、是沒有什麼發展前景的商品……”
“那麼你呢?”
這是個艾麗卡從不當真、而多弗朗明哥一貫刻意去避開的問題。
“如果我真的作為艾麗卡宮看你……”
如果真的是按照瑪麗喬亞天龍人的主流觀點,來看現在的唐吉诃德——
“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那也不過是個不知好歹,膽敢亵渎自己皿脈,自甘堕落的——
“廢物嗎?”
一句即出,談話終結。
從十七歲到二十歲,整整三年,艾麗卡和多弗朗明哥再沒說過一句話。
不過那個特質的電話蟲她倒是還帶着,要不是一直帶着,依照柯拉松當時就剩下個舢闆一窮二白的水平,找誰幫忙去啊?
多弗朗明哥是個從來不掩飾自己惡那一面的人,甚至對于自己已經做過的、和将要做的一切都非常坦蕩
唯一能讓他有點隐瞞意識的,也是基于【艾麗卡非常讨厭海賊】這件事,所以沒直說自己一開始辦了個海賊團。
連殺親那種所謂人性最惡的一面都能坦然接受,在看到了那一面依舊能接納他的人……
多弗朗明哥從來不覺得買賣奴隸有錯,同樣,他也從來沒有想到,從小到大都長在聖地裡的艾麗卡會介意這一點。
天龍人廢除奴隸制……
這是今年最新的笑話嗎!?
狗咬狗是什麼意思?
——這是說他和那些渣滓……成了一個級别的東西嗎!?
紅發锲而不舍的解釋了一宿,詳細的分析了自己的成長環和為人處世,意圖辯解:自己和那些垃圾海賊并不是一路的!
艾麗卡想着反正也睡不着,有人肯幫她分散下注意力也好,于是就那麼一言不發的聽他哔哔。
等到了半夜,紅發渴的喝水或是迷糊的時候,她再恰到好處的提個問題、或是踩一踩他的痛點,看着這個孩子氣的男人又咋呼起來才好。
就這樣,疼痛期光臨的第二夜,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貝克曼送了新的糖水來,神态如同喂貓一樣小心翼翼,把東西放在不遠處的地上,拿手指頭一點一點的往前推。
推的近了點,大概是艾麗卡伸手可以拿到的距離,貝克曼默默的松了口氣,從籃子裡又搬出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個錄音版的電話蟲。
貝克曼低頭在盒子裡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張黑色的小卡片,插到了蝸牛的殼裡以後,生疏卻準确的彎完成了調試。
沒幾下,蝸牛秃噜着打起了精神,張嘴說起了故事來。
——《大騙子羅蘭度》
艾麗卡面無表情的聽了一會兒,等貝克曼收杯子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他:“他睡着了?”
貝克曼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啊”了一聲。
貝克曼歎了口氣:“他都兩天沒睡了,精神再好也會耽誤感官,海賊在是海上玩命的,遇到敵人怎麼辦?”
艾麗卡半阖着眼睛,接着問:“這東西哪來的?”
《大騙子羅蘭度》是北海著名的童話故事,但如果她沒記錯,紅發這一船,大部分應該都是西海的人才對。
貝克曼的表情有點不耐煩,但想起她的身份、還有大部分人對于海賊的看法,所以态度還算友善:“放心吧,來路正當。”
“有三艘商船最近跟着我們走,船長說看着收點報酬,結果上去轉了一圈,就拿回了這麼個東西。”
貝克曼“啧”了一聲:“錄音電話蟲難找,那個商人還專門找人錄了一堆北海那邊的童話故事,是準備帶回去送給孩子做禮物的。”
艾麗卡頓了一下:“是小孩子的禮物?”
“……你别皺眉頭了,一會兒再眼眶充皿。”
艾麗卡沒說話。
副船長先生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拉開了船長室的大門:“分散注意力什麼的,你拿這東西将就一下吧,等睡醒了他就過來了,放心吧,電話蟲我們船長說了是借的,送他們到航程結束,分航的時候再還回去就好了。”
他懶洋洋的帶上門,話語聲消失在厚厚的木闆之後:“大名鼎鼎的世界貴族,總不至于貪圖送給小女孩的禮物不還啊。”
随着腳步聲消失,船長室又恢複了安靜。
不遠處的電話蟲,已經講到了羅蘭度被處死的地方,蝸牛臉扭曲着做着各種滑稽的表情,配合着抑揚頓挫的語調,嘲笑似的叙述着羅蘭度求饒一般的辯解。
半晌,室内傳來了一聲冷淡的感歎。
“真是可怕啊。”
紅發香克斯這個人……
艾麗卡耳朵裡是“黃金鄉啊,它是真的存在的!”這樣的戲詞,腦子裡卻沒怎麼聽得進去。
紅發香克斯這個人,裝傻的時候□□無縫,卻總能在适當的時間戳破。
明明知道這家夥說不定是故意的,但卻确實能記住他的好——比如艾麗卡現在,她就确實覺得這貨裝傻陪她哔哔了兩宿确實很不容易,她還微妙的有點感動——說起來這天賦也是夠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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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早晨,艾麗卡稍微動了動身體,覺得狀況稍微好了些了,開始試着想要站起來。
休眠期的三天内,她很容易受傷,但其實也很容易康複。
皮下出皿或是内藏破裂的症狀,看具體情況,在一到兩個小時内就會恢複,而到了中後期,身體強度也會慢慢恢複一些。
除了疼痛程度會越來越強需要忍着,基本是不耽誤正常活動的。
到了下午,狀況變得更好了一些,艾麗卡終于打開了船長室的大門,久違的曬到了太陽。
甲闆上,拉齊魯面前架着一堆巨大的篝火,戴着墨鏡的長發男人和他面對面的站着,擡着幾根巨大的鐵簽。
火堆的另一面,一個金發的青年正冷豔高貴的抄着一麻袋香料,每隔三分鐘擡手撒上一次。
被分屍的海王類變成了整齊的肉塊,巨大的龍骨拖在船尾,另一艘大一些的雙桅帆船,正在距離不遠的地方行使着。
看樣子,那就是貝克曼說的、三艘尋求庇護的商船之一。
商船上的船員都穿着統一的制服,看樣子也是個頗有規模的商社,而商社的主人是個面相溫和的中年金發男人,目前正坐在雷德•弗斯号的甲闆上,禮儀得體的等着吃烤肉。
看樣子和這群海賊混的還挺熟!
艾麗卡在門口站了許久,腳底逐漸适應了踩在地上的疼痛,慢悠悠的走到了桌子邊上。
那位商人本來在你看烤肉,回神時不小心掃到她,很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就恢複了不動聲色的表情,微笑着沖艾麗卡點了點頭。
艾麗卡全當沒看見。
——做多餘的動作是要付出心力的,不重要的人無視就好了。
那位也不愧是做生意的,各種場合見得多了,愣了一下之後,又面不改色的繼續微笑了起來。
紅發海賊船上的船員們其實早就注意到她了,但是也沒人真當回事,該幹什麼的繼續幹,倒是貝克曼歎了口氣,沒一會兒,又端了一杯糖水放在她面前。
艾麗卡輕聲說了句“謝謝”,貝克曼擺手表示沒事。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天邊泛起了昏黃,這艘船的主人揉着腦袋,抱着疊好的吊床網,推開了底艙的門。
他一邊嘟囔着類似于【你們居然敢讓船長睡庫房】這樣的話,站在甲闆上神清氣爽的吸了一口微暖的海風。
香克斯看到坐在角落裡的艾麗卡時,第一反應是搖了搖頭,第二反應是揉眼睛。
在揉了三遍眼睛都發現沒看錯之後,紅發做了個相當浮誇的驚訝表情,疑惑的豎起了手指,比劃了一個【你沒事了?】的手勢。
艾麗卡冷淡的瞟了他一眼,若無其事的垂下了眼簾。
——做多餘的動作是要付出心力的,不重要的人無視就好了。
香克斯本來還想上前,但看她這幅神态,最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隻是沖着她笑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麼,跳了兩步沖進了篝火邊的人群裡。
那是一次非常熱鬧的晚會。
艾麗卡有幸見識到了海賊喝醉了酒以後有多能鬧騰,也是第一次知道:筷子這種東西,它是真的能□□鼻孔裡的!
到了酒宴後期,比起搭理海賊,有些無聊的艾麗卡宮,最後還是跟那個商人聊起來了。
具體情況,可以參考一下上級領導上山下鄉慰問時的樣子。
艾麗卡宮端着杯果汁【這會兒已經可以喝了】,仔細、并且全面的就商務民生安全問題,對相關商人代表進行了詢問,宮的态度冷淡卻和藹,耐心程度簡直讓人感動!
——其實商人先生的耐心才最讓人感動。
畢竟這是個交流感情的晚會,他作為靠紅發海賊團庇護的商團之一,多和金大腿多交流才是正路啊!
但無奈艾麗卡宮長得太貴了,一看就值不少錢,身家地位什麼的,總能讓商人們多在意些。
貴族小姐什麼的,其實是個相當有話語權的階級呢——畢竟花錢最狠的,就是這些人。
何況……
班納斯先生喝了一口酒:就算是個破了家的貴族小姐,隻要被紅發帶上了船,那就是紅發的人。
——他們說到底是抱金大腿來的,就算因為他和耶稣布是老鄉情分不同尋常,但該顧忌讨好做人情的地方,也不能忘記。
哪怕不能直接創造利潤了,總歸還能吹吹枕頭風呢。
不過這個貴族小姐的思想倒是挺進步的,一路上都在跟他探讨政策問題。
班納斯的心态十分平和,沒覺得讨好大海賊身邊的女人有什麼不對的,一路上從商稅貨流聊到商船保護法,最後終于借着那個錄音電話蟲,把話題扯回了正常家屬交流時該說的話。
“那是準備給我女兒的。”
班納斯放下杯子,解釋道:“我的小女兒身體不是很好,但是很喜歡外面的世界,我不能經常陪伴她,所以準備了這些有趣的東西給她,一個人沒事的時候,這是很好的取樂方式。”
其實那種東西他不是第一次帶了,紅發海賊團要報酬很随意,香克斯專門詢問他這次有沒有電話蟲的時候,雖然說了最後會歸還,但他卻沒準備把東西要回來。
畢竟受人家庇護這麼多年,一份體貼的小禮物罷了。
“是嗎。”
那位身量很高的貴族小姐慵懶的答了一聲,停了許久之後,突然開口說:“既然是給小孩子的禮物,那等分開的時候,你來把它取走吧。”
班納斯瞬間就驚住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受庇護者,他們和紅發海賊團關系還算不錯,香克斯人很好說話,所以班納斯是把他當半個朋友來相處的。
此時此刻,比起取回那個準備給女兒的小禮物,他作為一個合格的人精,第一反應是——紅發這是還沒得手嗎?!
也對!
下一秒,班納斯想通了,貴族是個相當固執的群體,看她直到現在為止都沒跟海賊們搭過話,應該是主流中那種看不起海賊的高傲型。
但是是跟他交流時又很平和,應該是性格不錯、教養也很好的那一種。
——一個看不起海賊、但卻會通過觀察為人去除偏見的女人。
再進一步說:有可能答應和海賊在一起,但一時半會兒裡,絕對過不了心裡那道坎的類型。
明滅的火光下,坐在角落裡的女人安靜的像是一尊雕像,真個人恹恹的,似乎環繞着一股低落的愁緒,撐着臉側的手部纖長又柔軟,精緻的眉眼鍍着一層橘黃色的暖光,看起來就像在壁爐邊昏昏欲睡一樣的安然。
值得大海賊搶來的女人……
班納斯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就沖香克斯專門為她來要錄音電話蟲,那種小細節處的體貼和讨好,就挺能說明問題的了。
要麼……幫紅發打個助攻?
男人前一秒還在龇牙咧嘴的喊着【疼啊疼】,突然之間無聲無息的就笑了。
他說:啊,我是不會死的。
“果然是想在遺言上給人找麻煩……如果你直接在這裡公開烏拉諾斯的位置,我會很困擾的。”
【原先沒注意,小丫頭你的眼睛是藍色的啊】
艾麗卡自顧自的說着:“我不認為你不該受死刑的罪犯,也沒有侮辱世界強者的意。”
【唉~是嗎?】
“所以隻要你不說話就好了,這肉味道圍起來不錯,拜托你安安靜靜的幹脆死掉吧,我會謝謝你的。”
【切……明明長着和淺海一樣透徹的眼睛,卻比深海還要壓抑,小姑娘你有童年這種東西嗎?】
“别啰嗦,要是死不悔改的話,我直接動手殺了你哦。”
男人對着頂在兇口的手杖咧了下嘴,假模假樣的龇牙:【真的好可怕!】
“虛僞。”
【所以小孩子隻有小時候可愛這種說法,果然是真的……】
“要死的人安靜點。”
【眼睛裡裝的東西太多,就算是大海的顔色也會很難看的。】
艾麗卡默不作聲蹲下來,插起鍋裡那塊基本上是給四口之家準備的帶骨肉,全部塞進了他嘴裡。
“這樣就好了吧。”
女孩最後像被堵死了嘴巴的男人點了點頭,無視對方生無可戀的滑稽表情,利落的轉身下台。
侍從明顯感覺到宮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是他們沒有随意揣測主人想法的權利,隻能低着頭跟着走。
牆角附近,斯摩格這會兒已經清醒過來了。
“喂!你!”
白發的男孩兒急急忙忙的追上來:“我們家的東西——”
話沒說完,女孩毫無預兆的停下了腳步,動作開合之間,長長的披風甩的“嘩啦”一聲響。
還沒等他看清動作,細長的仗尖就豎在離他喉嚨不遠的地方。
金屬的寒氣帶着别樣的鋒利和威脅,逼得男孩子不自覺的住了腳。
斯摩格想往後退,卻立刻被不知道哪裡出現的灰衣人按住了肩膀,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兇器頂上他的身體。。
中尉:知道海賊王怼你了,但是……求不要殺人洩憤!尤其别殺平民!
“我問你。”
随她說話的聲音,斯摩格能精準的感覺到金屬加諸于他喉嚨上的力道:“我長得好看嗎?”
“唉!?”
她表現的非常不耐煩,放下手杖直接扯過了男孩的領子,白背心松散的帶子直接讓她扯變形了。
“看着這張臉!”
因為離得太近,講道理,斯摩格的第一反應,是飛速閉上眼睛——然後被強行捏下巴,硬生生擡起頭,面前異性的臉就在他一指之外的地方。
“眼前這張臉,你覺得好看嗎?”
說實話是好看的。
皮膚,氣質,頭發還是别的什麼的,和羅格鎮這種小島上長大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樣,哪怕剛剛進入性别認知階段,也得說這張臉是好看的。
“很好,你的表情可以當做答案,合格了。”
她滿意的收了手,不輕不重的把所謂的庶民少年推了出去。
“等——”
詢問第二次被打斷。
“我忘了還有個問題。”
女孩子本來準備開始無視他了,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回身過來又扯住來了他的衣領。
這回拉的更近了。
“看我的眼睛。”
斯摩格莫名其妙的盯上了一雙碧藍色的眼睛。
“好看嗎?”
碧藍的色澤透亮且豐潤,看久了又像是會變深一樣,睫毛壓的很低,眼尾帶着小小的勾起,細細看來倒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很好看啊。
艾麗卡再一次松開了這男孩。
“這次的表情依舊合格,眼神還可以加分。”
這小白毛的回答,讓她稍微舒服了一點。
還全心全意限制着男孩行動的侍從試探着松開了手,小心的上前詢問。
他年少的主人,毫無預兆的擡起手,大力的把手杖砸在了地上。
——果然還是靜不下來!
“你這女人怎麼回事啊!?”
“宮……”
“沒事。”
年少的天龍人定了定神,斷言說:“我很好看,是他眼瞎。”
侍從站在一邊,總覺得宮生氣的點有些莫名其妙,事實上,艾麗卡真的隻是因為不斷疊加的危機感,變得非常焦躁罷了。
年少的白獵人,不幸掃到了台風尾。
年少的世界貴族捏着拳頭克制了一下,最終,姿态怡然的低頭撿起了地上的東西,抽出手帕,仔細的擦幹淨了仗頭的雕刻,強制自己忽視越來越強的危機感,以符合身份的儀态走上露台,完成她的春遊觀光項目。
确定好防衛的各位海軍将領正安靜的等待着,比起台下看群衆們三三兩兩興緻高昂的莫名躁動,台上的空氣簡直壓抑的可怕。
負責斬殺海賊王的海兵算得上千挑萬選,背負刺刀的身姿硬朗健壯,動作間充滿利落的美感。
艾麗卡平時就欣賞不來這個,何況她現在心慌的想吐。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被綁縛在台上的人卻挺起腰,對着天空仰起頭,做了一個幅度巨大的吞咽的動作。
三秒之後,蓬頭散發的男人哈哈大笑:“這種程度而已,我一頓飯可以吃掉十個!”
艾麗卡:……
艾麗卡:你确定那是人類的喉嚨可以辦到的事情嗎?
不對!
她一拍桌子,也不顧什麼儀态,對處刑台上的士兵喊說:“立刻動手!”
一旁的準将插口道:“恕我直言,艾麗卡宮,斬殺海賊王是——”
“那就讓立刻帶他下來!”
“請您不要任性……”
“誰跟你任性呢!?”
高挑的女孩死死的咬着牙,盯着處刑台的神态冷的吓人:“不能讓他開口。”
隔着那麼遠,她似乎都能看到那個男人眼睛裡惡作劇成功時得意的笑容,還有可怕的、掩藏在那雙眼睛深處的誓不罷休。
“絕對不能讓他開口!”
“那行為不算出格。”薩卡斯基上前擋住了她準備拿槍的手:“哥爾羅傑這樣的男人,有資格在死前,說出他想要說的話。”
“他要隻是想交代點遺言就好了……”
女孩神經質的咬牙,惡狠狠的說:“他要隻是想交代點遺言誰管他!?”
艾麗卡全然不顧周圍的人,伸手拿過守衛别在身後的火|槍,艱難的瞄準了那道紅色的身影。
艱難,是因為她在害怕。
看着這個男人的眼睛,她會覺得害怕——瑪德那些人真的是沒白惋惜,沒有霸王色太虧!單就這點威懾力,壓的她手指都要僵掉了!
她的第一個老師是海軍最高教導官澤法,一開始,澤法尚還帶着對于世界貴族的敬重,但越到後來,這種敬重就越發變得像是惋惜。
【霸王色,就是王者的資質】
【那是一種威懾力,是讓萬事萬物自然恐懼,然後退縮的氣勢】
【奇怪的是,你的身上,怎麼會沒有這種資質】
【氣魄,能力,心兇,你到底缺乏什麼呢?】
艾麗卡從不認為這代表了什麼,霸王色代表的命格算什麼呢?她可是被逼命格更神奇的東西定義為【命運轉折點】的存在,那不比霸王色可靠多了?
到這一刻,哥爾羅傑的眼睛在說:你開不了槍的。
艾麗卡就真的、發着抖按不下扳機——好吧,他們惋惜的很對,有沒有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艾麗卡的頭開始發暈,全場那麼多人,似乎隻有她在面對這種壓力。
“……薩卡斯基,殺了他。”
年少的女孩崩潰一樣的流出了眼淚,強撐着說:“馬上殺了他!”
“也沒必要哭吧。”
這是海賊王的聲音。
“閉嘴……”
男人像是苦惱的小孩一樣,隔了老遠對她喊說:“不必哭,這個時候還能堅持住沒有暈倒,已經很值得驕傲了!”
“我讓你閉嘴!”
“真是的……”哥爾羅傑的眼睛被過長的頭發遮着,好笑的感歎說:“小孩子果然很麻煩啊。”
“你很不錯了喲!”
隔着那麼遠的距離,男人對着女孩子布滿了淚水卻潛藏着憤怒的眼睛,豪邁的開口笑了:“抱歉呐小丫頭,你的眼睛一點都不難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帶着種野蠻的味道:“大海的顔色是最美的,所以藍色的眼睛很好看!”
【夠了沒有】
“淺海的顔色好看,深海的壓抑也好看,大海的每一面都有值得欣賞的美麗!”
【你閉嘴吧】
“複雜也沒有關系,畢竟海洋本身也不是什麼和善的存在,風暴起來的時候也是毫不留情呢。”
【安靜的去死不好嗎?!】
“不好哦。”
似乎聽到了她心裡的話,那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開玩笑似的搖了搖頭:“就算才誇獎了你也不行啊,畢竟你的眼睛再好看也不是真的大海啊。”
于是這個男人擡起頭來,說出了那句拉開時代帷幕的台詞。
“想要我的财寶嗎?想要的話可以全部給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寶都放在那裡!”
到死,他都保持着那樣志得意滿的笑容。
那雙眼睛裡,分明是滿足的。
但是太糟糕了。
艾麗卡的耳朵好像失去了接收信息的能力,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從口型裡分析出這個男人說了什麼。
他都……說了些什麼啊!?
完了。
艾麗卡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不是幻覺,但是她似乎能從底下每一雙模糊的眼睛裡,看到一種讓人心慌的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