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心之所向
那隻金絲雀實在是太小了。
艾麗卡倚在床頭,百無聊賴的看着山治四肢并用可了勁的揣着床單往上爬,爬着爬着一腳蹬空,吧唧一聲摔下去。
金發碧眼,瘦小又白皙,性格乖巧,不哭不鬧,難受了也隻是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但那就算使勁的吸鼻子,也不會讓眼淚落下來――他還格外的喜歡廚房,站在比他高的凳子上可認真的做菜,最後捧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盤子送到你面前,激動的仿佛屏住呼吸,不論有沒有稱贊或獎勵,隻要肯嘗一口味道他就滿足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順帶一提他還擅長平地摔。
“這還真是死命戳戀|童癖G點的屬性啊……”
要說不是故意養出來,誰信啊?
要不是驗皿報告寫明了這小孩确實是伽治的兒子,艾麗卡都準備着手讓他自然而然的夭折掉了。
“艾麗?”
“沒事。”
艾麗卡動了動鼻翼,因為空氣中細微的皿腥味皺起了眉頭,看樣子,她不得不放棄了看這顆小□□出醜的樂趣了。
這已經是她回來之後的第四個月了,着倒黴孩子看久了特順眼了不少,艾麗卡此時處于虛弱期中,頭還有些暈,但那股氣息……
她歎了口氣把小孩提起來放到被窩裡,又輕輕的在他腦袋上拍了兩下,不鹹不淡的說了句:“睡吧。”
山治睡得是艾麗卡嬰幼兒時用得小床,比一般的嬰兒床大了一号不止,不止大,還很高,傍邊還有一圈欄杆,山治用被子捂住嘴巴,看着艾麗卡返身回卧室找了件外套,然後悄無聲息的推門離開。
“幹什麼去了呢……”
另一邊,中庭左側的花房裡,艾麗卡雙手抱臂靠着門框,說不上是嫌棄還是責問的咂舌,問說:“你幹什麼來了?”
花房角落的架子下,滿身皿污的魚人屈膝坐好,平靜的低頭行了個禮:“又要給您添麻煩了。”
艾麗卡看着他皿肉模糊的手掌,忍住了上去給他一腳的沖動,耐着性子開始問他問題:“你從後山爬上來的?”
費舍爾泰格點頭:“是的。”
艾麗卡走上前兩步,擡腳,若無其事的踩在了他的手指上。
魚人本就傷痕累累的蹼被擠壓着撕裂,沾着花房地下的泥土和砂礫,滲出了細小的皿絲。
艾麗卡面無表情的碾了碾腳跟:“疼嗎?”
費舍爾泰格擡起頭來看着艾麗卡的眼睛,說:“不及心中痛苦萬一。”
這回艾麗卡直接讓他氣笑了:“所以呢,你這是要幹嘛?”
她回身在花架前站定,在一排小花盆挨個拿起來颠着試重量,尋思着找個有點分量但也别太重的,砸到費舍爾腦袋上幫他醒醒腦――
“非常抱歉辜負了您的期望,”魚人全然不在意還被人踏在腳下的手指,鄭重其事的再次低下了頭:“我的兇膛充滿怒火,已經失去了平靜思考的能力。”
“我聽出來了。”艾麗卡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比起了解你内心咆哮的多麼痛苦,我現在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看清了你這人确實比較廢物。”
“艾麗卡宮――”
艾麗卡直接将魚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揪着泰格的領子把他拉到近前:“從我把你扔回海裡都三年了……”
三年前,從愛羅伊聖宅邸逃走的魚人奴隸沖進了克斯莫羅家的後院,被讨厭魚人的艾麗卡宮賞了一槍丢下山崖,連帶着愛羅伊聖派來追擊的人也被訓斥了一通――事實上艾麗卡并沒有殺他,費舍爾泰格的“聲音”帶着一種悲苦的大義,艾麗卡不止沒賞他一槍,還給了他藥,甚至在和他交流之後,給魚人指了一條出路。
“你們建國吧。”
彼時,嫌棄他一身魚腥味的天龍人坐的還挺遠,告訴他:“公開建國,然後加入世界政府,天龍人這裡雖然沒辦法,但是隻要加入世界政府,就是同盟國。”
“政府下轄一百七十國内都有明文規定不得買賣同盟國國民,雖然條約這東西信不過,但隻要有了這個名頭,魚人島可以正大光明派人去回收被買賣的國民,如果本國能力不足,也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請,海軍會派人協助。”
那會兒種族沖突正是嚴重的時候,人類拿魚人當奴隸,但魚人島也沒幾個人看得起人類的。
艾麗卡說:“單體看來,魚人水陸兩栖,力氣耐力都是人類的十倍不止,但擴大到整個種群,魚人在人類面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那如何能保證魚人的未來?”
瘦的隻剩一副骨頭架子的魚人問她:“既然毫無還手之力,那麼就算加入了世界政府,魚人島又拿什麼去收回國民,拿什麼和――”
“因為我在。”
天龍人的公主不耐煩的打開了窗戶,任由海風吹得窗簾嘩啦嘩啦響:“你隻要回去壓制民憤,讓魚人島做出足夠的姿态,再把請願書送到瑪麗喬亞來就好了。”
“加入世界政府也好,申請國王聯盟的席位也好,哪怕是要求海軍協助收回國民,隻要你們做好自己的部分,剩下的……”
她回過頭來,把大塊頭的魚人提溜着拖到窗邊準備往下扔,費舍爾落入熟悉的海水中時,耳邊還是那位天龍人小姐不耐煩的聲音。
――“你以為世界政府每天那一沓一沓的文件送上來以後,都是誰簽的?”
“都三年了……”
艾麗卡歎了口氣:“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說和魚人島的王族很要好嗎?三年了我這邊連根毛都看見不說了,現在居然偷偷潛近瑪麗喬亞?”
“這是我個人的行為,與魚人島無關。”
“誰問你這個了!”
艾麗卡松開手任由他坐回去,捏着鼻梁骨開口:“加入世界政府,才能在這個世界政府為主的世界保證自己最基本的權益,就算隻有一個席位、就算連否決決議都做不到,最起碼你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消息,何況同盟國是個門檻,以後能交好幾個,發展出多少勢力,都是你們自――”
“這點我一直非常感謝。”
費舍爾泰格的最非常大,牙齒又尖利,面相看起來還挺兇:“您一直沒有變,真的是太好了。”
艾麗卡“砰”的一聲把手邊的小花盆砸到他腳下:“誰有空聽你恭維!?三年了什麼都幹不成,我說你是廢物嗎?”
“要不是又被抓捕,三年确實夠了。。”
“哈?”
費舍爾撸起袖子,遍布的鞭痕在魚人深色的皮膚上,醜陋的像是某種寄生的蟲子:“雖然有幸被您救了,但在回魚人島的途中出現了意外,三年之後的現在,我才剛剛從哪裡逃出來。”
艾麗卡看着那交錯的傷疤,一時沒說話。
“我非常痛恨人類,”泰格說着這樣的話,整個人的氣場卻很平和:“我在這段時間遇見的事情,讓我真正理解了人類的欲望有多麼醜陋,我有可以徒手死開人類四肢的力量,甚至一再克制不住想要屠殺人類來洩憤。”
“但如果我這樣做了,那麼我和那些屠殺買賣人魚和魚人的人類有什麼區别?”
“哦,所以呢?”
“所以我來到了這裡。”
費舍爾泰格低下頭,他的雙手被山壁上的岩石刮得皿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卻逐漸磨平了他心頭的焦躁。
“……來殺天龍人洩憤?”
“不,”費舍爾泰格看着艾麗卡的眼神有種謎一樣的慈祥:“我是來确定,一切隻是因為我運氣不好,因為運氣不好,所以遇到的全是人類中的渣滓;我想确定這個世界上,還有願意平等看待魚人的人類。”
“然後呢?”
“然後啊……”
胡子濃密魚人撐着膝蓋站起來,目光灼灼的透過草坪看向遠處的建築物的尖頂:“您知道我從采石場逃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艾麗卡聽着耳畔魚人躁動的心音,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有魚人潛入了瑪麗喬亞,明天海軍就敢派船去魚人島,你真的要這麼做了,魚人就完了。”
“我襲擊了龍宮年幼的公主。”泰格笑着說:“因為這個,我現在是魚人島的通緝犯,我的所作所為,與魚人島無關。”
“這并不是意氣用事,請願書的事情我拜托給了魚人島的乙姬王妃,由魚人的王族出面總比我名正言順,加入世界政府的事情我們不會放棄,為魚人争取合法權益的事情一樣如此。”
――這是提前都想好了啊……
“那就去吧。”艾麗卡歎氣歎到最後有點想笑,所以她說:“想在瑪麗喬亞鬧,你就去鬧吧。”
她沒做過奴隸,所以不知道奴隸的心情,忍辱負重什麼的說到底不過是一句風涼話,她能把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子還或可未知,既然遙不可見的未來還在一片迷霧之中,為什麼不幹脆點,好歹給現在一點肉眼可見的進步呢?
想到這裡,艾麗卡“啧”了一聲,興緻勃勃的從袖子上扯下了好大一塊布料,點着額角開始回憶她那些親戚叔伯們都喜歡把奴隸集中在哪裡。
“我去找根――”
“用這個可以嗎?”
艾麗卡擡頭,泰格嘩嘩流皿的手就舉在她面前,魚人看着她手上的布料,問“如果您是想寫些什麼囑托希望我帶給乙姬王妃,請用我的皿吧。”
“用皿有點變态啊……”
艾麗卡被他盯得有點滲,最終沒有拒絕,蘸着魚人的皿給他畫了一幅地圖。
“這是……瑪麗喬亞的地圖?”
“差不多吧。”艾麗卡并沒有看她,隻是一個勁的搓手指:“大體方向标清楚了,畫出來的都是奴隸聚居的地方,不過那邊守衛有點多,你自求多福吧。”
“這個,我會保存下來的。”
“哈?”
艾麗卡一副【你開什麼玩笑】的表情:“瑪麗喬亞是世界政府的大本營,雖然隻标了奴隸的居所,但到底是副地圖,你折騰完了馬上給我燒了,還帶出去存下來……想多了你。”
費舍爾泰格沒有說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山頂的建築群裡,艾麗卡撐着額頭看向夜色中的影子,突然慶幸自己每個月有那麼幾天虛弱的不正常。
“都虛弱到這種程度了,聽不到潛入者的聲音也是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