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出東方，晨鳥出巢，湖面一片金光之色時，咯吱一聲，草廬屋前的木門才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銀發老者緩緩來到了小院之中，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陳政等人。
而是旁若無人的給菜園澆水施肥，除草翻地，頗有桃源之風。
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此時的周牧和尋常的農家翁貌似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
陳政一旁的手下有些看不下去了，國君親自登門拜訪，這個老頭兒居然如此無禮。
“都退下！”陳政搖了搖頭，制止了手下的魯莽舉動。
“南周國君陳政，求見周老将軍！”
周牧本不想搭理，不過陳政虛心拜見之心還是讓他頗為滿意。
如果陳政一開始就硬闖這小小的農家之院的話，周牧估計連門都不會開。
“南周國君？”周牧輕笑一聲，看了眼陳政和他身後的十騎，緩緩道：“據老夫所知，咱們南周的國君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哀大莫過于心死。
當年一同并肩作戰的國君卻沉迷美色，不思進取，不問朝政，周牧的心境可想而知。
“先君殡天，寡人已繼承大統。”
陳政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改口道：“不瞞周老将軍，小子此行正是為了懇請老将軍重新出山。”
“君上請回吧。”
周牧搖了搖頭，婉言拒絕，緩緩道：“老夫垂垂老矣，苟延殘喘罷了，并無争權之心，隻願安度晚年。”
“周老将軍莫不是懼怕那窦嶽小兒？”陳政冷笑道。
“你？！”
周牧聞言大怒，狠狠瞪了一眼陳政，随即搖頭冷笑：“呵呵，到了老夫這個年紀，恐怕沒那麼容易中激将法。”
陳政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于是又喝道：“宗廟屠戮，巨奸篡國，王上受辱，群臣蒙羞，内有窦婦橫行于朝，外有悍将竊握軍權，周牧，你願袖手旁觀？”
周牧身軀一震，嘴唇翕動。
人生最艱難的莫過于有心無力，周牧便是如此，有心殺賊，卻無力回天。
作為開國功臣，他何曾想看着南周就此沉淪下去？
他也曾努力挽救過，最終卻落了個鳥盡弓藏的下場。
痛呼悲哉！
如今已到遲暮之年，又能有何作為？
“陳政此番前來，其實帶了一份厚禮，還請老将軍收下。”
陳政示意左右抱上一個寶箱，放到了周牧的面前。
周牧一陣遲疑，陳政卻上前徑直打開了寶箱。
寶箱之中赫然是一個人頭！
一個婦人的人頭！
準确的說，是窦夫人的首級。
隻是片刻之間，周牧須發微顫，幾乎站立不穩。
當年他曾想力挽狂瀾，意圖挽大廈于将傾，卻不及這個妖婦在床底枕邊的三言兩語，前功盡棄，差點被殺。
于是周牧留下“禍水誤國”四字，便懸印離營主動請辭，從此解甲歸田。
要說老将軍最大的心病，便是那高居廟堂之中隐藏在宮闱之後的窦夫人。
不過，周牧實在沒有料到，陳政新君初立，便砍下那妖婦的首級。
這份大禮，不可謂不厚重！
陳政看時機差不多了，又說道：“寡人已誅窦婦，陳興更是俯屍西門，隻待将軍一出，誅殺窦嶽，便可重掌軍權，更有機會再複我南周當年的榮光！拓土壯國，助老将軍完成那未竟之志！”
周牧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盯着陳政。
他沒有料到陳政如此年輕，居然有這樣的雄心。
多年的田園生活并未讓周牧真正忘卻舊志，身軀雖老，兇中卻仍存不平氣！
老骥伏枥，志在千裡！
周牧一直在等，等着一個合适的時機重新出山。
現在一看，怕是等到了賢君明主。
周牧沉吟片刻，還是想确認一番。
“看來君上是位賢君啊！”周牧拱手說道，态度卻恭敬了不少。
陳政大笑一聲，搖頭道：“寡人不做賢君，而是要做那明君！”
周牧似笑非笑，問道：“兩者可有區别？”
陳政朗聲道：“賢君尊禮而安民，明君拓土而強國，是為先王後聖！拓土以強國，強國則民安，寡人要做的，便是帶領南周，成為這一等一的強國！”
明君拓土強國！
看着眼前的這份大禮，再無後顧之憂，再看眼前的年輕明主，似乎未來可期，周牧終于忍耐不住心中的熱皿。
“老将周牧，拜見君上！”
周牧老将軍長跪不起，俯首高呼。
陳政心懷寬慰，卻不急于扶起，而是問道：“周牧老矣，尚能飯否？”
周牧豁然擡頭，朗聲應道：“可披甲持劍，上馬殺敵！”
“哈哈哈……老将軍壯志未滅，可敬可配，快快請起！”說着陳政上前，将周牧從地上攙扶起來，同時躬身行禮，态度無比恭敬。
看到國君行此大禮，周牧老淚縱橫，顫聲道：“君以國士待之，吾自當以國士之禮回報！老夫就算拼掉這條性命，也要助君上重掌軍權！”
一番君臣之禮之後，就在這依山傍水的草廬之中，兩人推杯置盞，相談甚歡。
周牧皺眉道：“君上，皇城事變的消息封鎖不了多久，窦嶽遲早會知道，說不定已經發兵前往陳留。”
陳留就是南周的都城，說白了，其實就是稍大一點的縣城。
“寡人知道這一點，所以連夜趕來懇請老将軍出山，不敢耽誤片刻。”
周牧問道：“君上可有計策對付窦嶽？”
“這還是要依仗老将軍。”陳政如實說道。
周牧點了點頭，應道：“全憑君上調遣。”
“這窦嶽手握五千精兵，如果給以時日的話，說不定可以舉兵一萬，以城中的一千禦林軍肯定是抵擋不住。”周牧分析道。
“窦嶽應該會急不可耐，估摸着五千精兵已經上路。”
“那勝算依舊很小。”周牧搖了搖頭。
陳政說道：“古有雲，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寡人如果能擒殺窦嶽，老将軍可否控住全軍？”
周牧沉吟良久，說道：“不敢斷言，但可以一試。”
主要還是周牧很難相信陳政真的能夠順利擒殺窦嶽，畢竟窦嶽為人小心謹慎，又有武将境界，有着南周第一勇士的稱号。
這厮雖治軍無能，但勇猛剛烈，實力不可小觑。
以周牧的設想，應該是放棄皇城，以國君正統之名在境内起兵，再以他的影響力，号召舊部，共同對抗窦嶽。
雖然花費時間和人力，不過以正義之師對抗五千叛軍，師出有名，成事的機會很大。
陳政當然猜到了周牧的想法，搖了搖頭，說道：“老将軍所想乃是下下策，這樣一來，南周必定陷入内戰之中，很有可能會給他國有可乘之機，稍有不順便會被滅國。”
“君上之計，雖然可以一勞永逸，但是難度極高，萬一失敗，同樣也是身死滅國啊！”周牧說道。
陳政沒有直接說周牧思想陳舊，行事太過穩妥，而是問道：“老将軍可曾聽過一句話？”
“魚死網破，終須一博！抓住時機，謀定而後動！不動則以，動則畢其功于此役！”陳政擲地有聲，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