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錢子,有通絡散結,消腫止痛之效。是王醫師開給何幼霖治療腦中淤皿的一味藥材。
取藥時,王醫師再三告誡,這個藥有毒,算經過炮制入藥,依舊會保留毒性。所以用量不能超過200毫克。
程助理的這個電話,更加證實了譚少慕的猜測。那個下毒的人就潛伏在他們的身邊。
隻有對他,對何幼霖了如指掌,才設計的了這樣的局。
何幼霖這幾天吃的中藥有哪些藥材,不是秘密。警方一查就知道了。而她本來就和沈月珊有仇,現在她又是買過馬錢子的人。警方不懷疑她,懷疑誰?
更可惡的還是,那個人連他會拿走藥罐檢測都算到了!這麼一來,幾乎是坐實了他為了包庇妻子下毒的事實,才心虛的拿走藥罐。
現在,就算他現在原封不動的還給警局,證明沈月珊用的藥裡沒有馬錢子。警察也不會相信。
墨陽看着暗夜裡,譚少慕挺直的背脊,審思了片刻,微微挑眉走了過去。
陽台外,是半個A市明亮的燈火。
兩側的路燈如蜿蜒燈河,一路璀璨,像夏夜星辰,綴在夜空中閃爍不停。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譚少慕的眉頭略微皺起,手肘撐在陽台的欄杆上,“王平說的那個幕後之人,查的怎麼樣了?”
“你懷疑是他做的?”墨陽微微眯起眼睛,細細打量。
譚少慕擰眉看着遠處,微彎下腰,“他藏得太深,心機和勢力都不容小觑。而今天下毒的人,對我又太過了解。如果真是一個人,那這個人就真是大麻煩了。”
比起沈月珊的狗屁命案,這一點,才是他唯一擔心的。
墨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遞了支煙過去,點了火,吞雲吐霧道,“那人确實藏得深。我查了那麼久,一直沒有頭緒。不過,那天小嫂子說的話倒是給了我一點頭緒。我順着七年前你的那場……嗯,露水姻緣,一路追查,總算找到突破口。本來想查得更深入一點,再告訴你。不過,你既然提起了,我就先和你透個口風。你好心裡有個數。”
說到這裡,墨陽俊眉一擰,語氣頓時冷厲起來。
“王平那會兒還沒搭上趙天的線,隻是個街頭混混頭子,整日裡收錢給人辦事。我把七年前跟他混過的混混都抓來問了個遍。拿的,是小嫂子的照片問的。結果,還真有人有印象。當時他們收了錢,要挑斷一個醫生的手腳筋。因為被小嫂子壞了事。隻拿了定金,尾款都沒到手。至于那個雇主,隻有王平見過。他也不知道是誰。隻知道那人和被打的醫生有仇。他的親人就是死在那醫生的手術台上。他是為了親人報仇。”
話音剛落,墨陽就先自己笑了出來,極其輕蔑。
在他看來,七年前醫療事故裡,那個死掉的,叫關馨的女人自己也有問題。未婚先孕,不敢來醫院定期檢查。連自己是宮外孕都不知道。等到孕囊長大撐破輸卵管,大出皿了才被送到醫院搶救。結果,趕上譚少慕心神不甯的一次醫療失誤,死在了手術台上。
怪誰?
聞言,譚少慕眼神莫測,深深吐了口濁氣,“是他。”
“誰?”墨陽揚眉,再次确認道,“她還真有親人?”
為找出幕後之人,他不是沒查過關馨。隻是關馨那人的命,就一個字,苦。
八歲時父母離異,母親改嫁後,徹底失去聯系。十四歲時,她差點被醉酒家暴的爸爸打死,是她外婆救了她。結果,把她爸捅死。外婆被判防衛過當,死在牢裡後,她就徹底舉目無親了。
她死後,倒是冒出了個親人,卻是領了她的賠償金就人間蒸發。
所以,墨陽一直以為那個所謂的親人是個騙子。不想,譚少慕居然知道這個人。
“關唯德,關馨的弟弟。”譚少慕目光一凝,抿唇自嘲,“我早該想到的。在日本撞見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巧合。他一直在暗處盯着我。”
墨陽這下,吃驚地連手指間的煙都掉落在地,“他究竟是什麼來曆。若隻是關馨的弟弟,怎麼會有這種能耐?”
要知道,七年前,收買王平辦事,或許不難。那一筆賠償金就夠了。但是七年後的王平,可是娛樂城第二把手。就算被慕少整的和過街老鼠沒差,但也不至于落魄到他那種阿貓阿狗都指使。
譚少慕捏了捏眉心,倦怠道,“我倒甯願是他。起碼這樣一來,下毒害沈月珊的人,肯定是另有其人了。”
“關唯德?”墨陽輕聲念了遍,“我會查的。不管是不是他,也是一條線索。”
一時間,兩個人男人都陷入了沉默。
……
從警局錄完口供出來後,何幼霖坐在車裡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如喪考批。
警察看着她的懷疑眼神,像是怎麼刷都刷不掉的水垢,結在她的心口處。
如果不是譚少慕帶着她進去,隻怕他們的态度和言辭肯定更加不會收斂。
而正是這種被人當賊,靠着權勢才逍遙法外的歧視感,叫她分外的屈辱。
“怎麼了?”譚少慕單手開車,空出的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沒什麼。我隻是在想,這個節骨眼,我的台灣之行恐怕是去不了了。”何幼霖虛虛一笑,不再說話。
她也沒想到,自己一直不知道怎麼向譚少慕開口的事情,居然會是在警廳裡交代出來。
起因還是警察查到她訂了大後天的G市飛機票,知道她要離開A市時,甚至不客氣地問,她是不是早就計劃好的。
她再無語,也隻能幹巴巴地把她工作行程一一交代清楚。而旁聽的譚少慕,自然也就知道了。
當時,她偷偷看了眼他的反應,或許是有外人在場,他總算沒有當場給她下臉,責怪她什麼。
她原以為譚少慕不會贊同她出差,誰知他卻說,“沒關系,警方那邊,我來處理。你好好準備,該收拾的收拾,不會誤了你的工作。”
她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他這是改了性嗎?
何幼霖帶着疑惑,下了車,走進公司。
因為要錄口供,她提前和張澤川打過招呼,今天會晚一點上班。
不過,張澤川的電話裡,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使得她隐隐不安。總覺得,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那邊也有了什麼麻煩。
千影公司的格子間的白領員工本來就多,紮堆圍在一起讨論時,沒人會注意到何幼霖的晚點上班。
所以,何幼霖剛推開玻璃門,就遠遠聽見小羅誇張的聲音傳來,“聽說那個良辰集團的千金被人給毒死了!果然是賤人自有天收!叫她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還記得不,上次,就是她嚣張地沖過來,還動手推了小張一把,說她爸是沈國豪!哈哈,沈國豪?有錢怎麼樣,還不是死了。”
“小羅,人都死了。你嘴巴積點德吧。”
“就是,你那張嘴,忒容易得罪人了。别的不說,别怪我沒提醒你。千萬不要背地裡說那何幼霖開後門,心機婊什麼的壞話了。”
“我怎麼了我?我心直口快,還不許我說實話了?她上面有人是她的事情。我才不怕。有種叫張總開除我!”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想,那個沈月珊是什麼樣身份的人。惹了她,結果呢?婚禮搞砸了,孩子流了,名聲敗壞了,現在連命都沒了!”
“我去!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那個沈月珊還是被她給……”
“我可沒說什麼,都是新聞說的。現在警方收集的一些證據,矛頭都指着她呢。所以說,你也别太口無遮攔。到時候真得罪了人,有你哭的。”
他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着關于她的最新新聞,何幼霖卻有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隻能低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衆人看見她,一瞬間作鳥獸散,把她當洪水猛獸。
何幼霖深吸口氣,把她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下,看着工作行程表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譚少慕的用心良苦。
若是平常,他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地同意她出差外地。隻是眼下風口浪尖的,他為了保護她,才想借這個工作,讓她避一避,遠離這些是非口舌。
然而,辦公區的安靜太平并沒有維持多久。一個身材臃腫的闊太太突然沖了進來,直接朝何幼霖的位子上走了過去。
她一上來就抓着何幼霖的頭發,猛地一巴掌打下去。
那巴掌聲,震得整個辦公區的人心裡發慌,力道十足。
何幼霖隻覺得耳朵嗡嗡響了半天,恍惚間聽見一個頤指氣使的傲慢聲音在她耳邊咆哮,“你個賤女人,黑心腸的毒婦!自己沒本事,留不住男人,還怪我女兒搶你男人,破壞她婚禮。像你這種沒教養的野丫頭,我就該早一點過來收拾你!”
她甩了甩頭,凝眸看去,隻見來人有着一頭像泰迪卷毛一樣的短發,容貌看不甚清,但一臉要殺人的怒氣卻是顯而易見。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何幼霖心裡也有些火氣,但一聽是沈月珊的媽媽,硬是忍住了還手的打算。倒不是怕了沈太太的身份,而是念在她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可憐份上。
她深吸兩口氣,冷豔迎上她的臉,警告地說,“放開我。”
然而,沈夫人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更嚣張地把何幼霖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拽着她的頭發,把人從椅子上拽起來。
她塗着金粉的丹鳳眼瞪得和銅鈴一樣大,語氣裡醞釀着火氣,“我的珊兒就是太善良了,才被你這個賤貨給害死了!你這個毒婦,生兒子沒屁,眼!害死了我的珊兒,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