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諾顯然沒有時間再回答路小書的問題,就在剛剛她接聽電話時,眼角瞥到肖敏已經慢慢走到天台護欄處,然後毫不猶豫的跨坐到水泥護欄闆上。白色的裙擺随風飛舞,肖敏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擋住頭頂那刺眼的陽光。
“袁諾,你說真的有地獄嗎?像她那樣的人應該是會上天堂的吧,那是不是我沒辦法當面跟她道歉了啊?”肖敏的聲音出奇的冷靜,站在她背後跑過來的袁諾卻在心裡捏了把汗。
“肖敏,你不要亂來,有話好好說。”袁諾心裡着急,說出的話都有些顫抖,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好辦法,隻能盼望沈連昭他們趕緊過來。
“你知道嗎?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她爸爸媽媽真的很疼她,就算到現在也還有人時時刻刻記挂着她,她應該沒有怨言了吧。”
“怎麼會沒有,她還沒有上過大學,還沒有好好享受人生,這是你們欠她的。你以為你就這麼跳下去,就是謝罪了嗎?你太天真了,你應該接受懲罰,等警察,不,法院宣判才能定罪的,這樣才公平。”袁諾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沈連昭,你怎麼還沒來?
“定罪?你錯了,袁諾,你說的法律沒辦法給你公平。沈若青的事情他們又能定我什麼罪,李宏那種人,卻也是死有餘辜,我從不後悔。”肖敏在念到自己父親的名字時如同一個陌生人般平靜,仿佛與自己毫無關系。
“那你叫我來到底是幹嘛的?就是要我看着你跳下去嗎?”袁諾内心有些焦躁,睜大的雙眼死盯着眼前搖搖欲墜的肖敏,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肖敏獨獨叫自己過來,難道隻是為了見證她的死亡嗎?
“袁諾,對不起,我沒有選擇,不是你就是她。”肖敏的嘴角殘留着一抹無奈的笑,伸手把被吹亂的頭發撩到耳後,然後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立在水泥防護欄上。
天台的風很大,袁諾險些聽不清肖敏的說的話。
“袁諾,麻煩你幫我像沈若青爸媽說聲對不起,當年的我真的太懦弱了,如果我勇敢點,或許事情也不會到這地步。”肖敏頓了頓,然後繼續道:“還有,如果有可能,你和你男朋友也幫幫那個人吧,不然他隻會越陷越深,我想,沈若青也會很傷心的。”
“肖敏,你在說什麼?他又是誰?”
“袁諾,有時間可以和我媽媽聊聊嗎?就說我真的很愛她,隻是沒辦法面對她而已,我害死了她最愛的人,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一滴晶瑩的淚水劃過肖敏的臉龐,纖細的指尖不在意的拭去。
“袁諾,再見了!”
袁諾大聲喊叫着,但卻隻能眼睜睜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眼前。來不及思考,袁諾下意識地飛奔到防護欄邊,隻來得及伸出自己的手,無能為力的離那片白色越來越遠,直至白色的月光被浸染成一片鮮紅,如同夜莺的玫瑰一般豔麗。
袁諾直接趴在水泥防護欄上,一隻手還垂在護欄外面,臉上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般滑落下來,嘴裡想說些什麼,卻始終發不出聲。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身後想起,袁諾卻絲毫沒有反應,維持着自己的動作一動不動。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知道她有這種企圖,為什麼就是阻止不了呢?袁諾,你真沒用。
嘴唇已經被咬的泛白,但袁諾始終不肯松開,雙眼緊緊地盯着樓下那刺眼的紅,盡管雙眼已經模糊不清,但絲毫沒有減弱那紅色的豔麗。
樓下一片喧嘩,警車已經來了,但卻還是晚了一步。黃色的警戒線已經把宿舍樓重重圍了起來,周圍聚攏了一批還未離校的師生,都如同評論員般述說着什麼,距離太遠,袁諾聽不見也并不想聽。
突然之間眼前一片黑暗,渾身冰涼的身體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别再看了,都過去了。”寬厚溫暖的大手覆在袁諾濕潤的眼睛,僵硬的身體終于得到了依靠,沈連昭的聲音依然是那麼的讓人心安。
“沈大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知道她想幹什麼,卻還是晚了一步,她就……”袁諾說不下去,不久前還和自己說話的人,瞬間就消失在眼前,全身皿淋淋得被擡上擔架,現在都還生死未蔔。
“這不關你的事,袁諾,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沈連昭心中一緊,雙手更加擁緊眼前嬌小的女孩,這不是她應該面對的,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太殘忍了。
刑警隊辦公室陷入一片忙碌之中,所有關于肖敏事件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而袁諾作為目擊者理所當然的也跟着沈連昭他們一起回到了警局,此刻的她手裡正端着沈連昭特意幫自己弄來的溫牛奶,低着頭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抿着。
一雙英倫風棕色男士休閑皮鞋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再然後就是修長筆直的大腿。袁諾雙手捧着杯子,視線由下而上打量,對方卻先一步半蹲下身與自己說話。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沈連昭忙完一個階段,終于有時間過來看看袁諾的狀态,思考着是否需要找個心理醫生與她聊聊。
“我現在感覺好點了。沈大哥,肖敏…”袁諾咬了咬下唇,顯然還不是很能接受事實,但有些事情自己還是很想知道,“她說她媽媽來替她自首了,現在情況怎麼樣啊。”
沈連昭有些詫異,沒想到袁諾這個時候竟然還能顧念王慧芬的情況,但轉念一想,以袁諾那種老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個性,也很難不去想這些。
“王慧芬已經知道肖敏的事情了,她時間可能不多了,我們也在安排王慧芬去見見肖敏。”也許這會是他們母女最後一次見面吧,想到剛剛醫院打來的電話,沈連昭也有些悲涼,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就是最大的悲劇。
想起王慧芬在聽到自己女兒跳樓并生命垂危的時刻,那崩潰般的大哭,讓不少圍觀的同事都有些不忍。也不知道肖敏會不會後悔自己的舉動,就這麼抛下自己唯一的親人獨自離去呢。
“沈大哥,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看看肖敏,可以嗎?”袁諾的眼睛還有些紅腫,被肖敏帶來的心悸還殘留在自己的身體裡,但是好歹相識一場,總歸想去送送她的。
“袁諾,你要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并不是很好,聽話,就呆在這裡,我陪着你。”沈連昭前所未有的柔情都用在了此刻,袁諾不能再去目睹肖敏的離開,也許那會是另一個傷害。
“我……”
“聽話,我們還需要你幫我另外一件事情,可以嗎?”
袁諾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沈連昭輕撫自己頭發的動作打斷,想到自己去了也确實沒有什麼用,袁諾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你什麼時候心情平複了,就和我說,到時候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們,嗯?”
“現在就可以的,真的。”
看着沈連昭懷疑的眼神,袁諾舉起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既然自己不能幫到肖敏,那就幫忙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整理清楚,也許這也是肖敏的願望吧。
“不要勉強自己,袁諾,你還可以再休息一下的。”沈連昭眉頭緊蹙,自己是希望袁諾趕緊從肖敏跳樓自殺的陰影裡走出來,但是并不希望她陷入另外一個深坑。
“我可以的,你真的可以相信我的,沈大哥。”
沈連昭最終還是被袁諾懇求的眼神擊敗,無奈的答應馬上進行案件的正常調查。算了,自己在這裡,也不用擔心她亂來了。
肖敏的故事簡單也複雜。
肖敏曾經有過一個快樂幸福的童年,父親肖大海對于肖敏來說,真的是如高山般敬重的人。但是她幸福的生活在她爸爸開始沉迷于賭博後,宣告結束。
誰也不知道肖大海是什麼時候認識李宏的,但當他們交往過密時,肖大海的賭瘾已經無法自拔了。曾經生意紅火的建材店因為肖大海的晚出早歸,漸漸地生意衰敗,沒有生意,肖大海更有理由開始通宵打牌,甚至于把自己的貨款都用于賭博。
王慧芬與肖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時,肖大海已經把店面盤了出去,在妻子的連番轟炸下,竟開始夜不歸宿,甚至好幾天才都不回家。
直到肖大海開始借錢賭博,肖敏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追債的高利貸找不到肖大海,就去堵肖敏母女,曾經在自己眼裡巍峨的大山已經開始動搖,直到沈若青墜樓。
欠下高額賭債的肖大海無計可施之下,竟在李宏的慫恿下打起自己女兒的注意。李宏常年欺騙無知少女或者愛胡鬧的女生,也有很多需要這些業務的客人。李宏是見過肖敏的,那樣的容貌怎麼可能會沒人觊觎呢。當他把肖大海與肖敏的合照給客人時,對方立即拍闆同意,并付了定金過來。
肖大海還是有些良知的,但是在自己的性命威脅下,他也被懵了心,竟主動聯系自己的女兒。當她聽到女兒與同學電話時,突然有了個主意,這樣才可以保全自己的女兒。
沈若青墜樓後,肖大海、李宏以及齊燕都被吓到了,在客人的威脅下,他們都閉口不談當初的意外,但是肖敏卻與父親斷絕來往。
意外的是,肖敏大二那年,肖大海再次出現,竟以沈若青事情要挾肖敏就範,替他還賭債。忍無可忍的肖敏,最終在憤怒中失去了理智,竟錯手把肖大海推了一把,而就在那個時候一輛貨車恰巧經過……
“沈大哥,你說肖敏當時是怎麼想的?”袁諾停下自己的叙述,她還記得肖敏曾經說過很羨慕那些被父親疼愛的人,想必她的内心也是渴望着那份真摯的父愛吧。
“也許吧,可能真的是個意外。”事實的真相已經被掩埋,現在并沒有實質的證據。
“你說肖敏,當初想殺李宏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她說過李宏是拍了她和另外一個人的照片,所以她才動手的,可是什麼照片那麼不能見人呢?或者這隻是她的借口呢?”
“也許是照片本身見不得人,也可能是被拍的人不能曝光。”沈連昭忽而一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繼續道:“袁諾,你知道肖敏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人,例如男朋友之類的。”
袁諾顯然已經慢慢恢複過來,仔細回想着曾經與肖敏相處的一些細節。肖敏、飯店、王琴、張嘉浩……
“我想起來了,肖敏曾經說過自己有個很溫柔老實的男朋友,但是我從沒有聽誰說過,但是肖敏看上去很喜歡他的,說起他臉上都是帶笑的。”
那個神秘男友會是肖敏殺人再自殺的理由嗎?
沈連昭還想問些什麼,卻被手中的電話打斷了,看着來電提醒中顯示的名字,沈連昭直接接通電話,章蕭爽朗的聲音帶着些急切。
“老大,我們在肖敏的宿舍又發現蒲公英了,和前兩次出現的蒲公英基本一緻的。”
蒲公英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