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的原本意思是什麼?是自嘲,或是需要同情,其實白桐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慢慢安靜下來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說錯話。
沒人願意舔舐自己的傷口,這點他應該很清楚。何況,他還沒那個資格說自己是最悲慘的那個,當然,這也不是什麼比慘大賽。
“不好意思,我先回房間了。”白桐看了一眼所有人,起身走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威爾斯莊園的卧室對他來說還是那麼的熟悉。唯一有些讓人在意的是,卧室的門上似乎沒有任何标記。意思是每扇門對白桐來說都是一樣,他記得自己的房間,這并不是什麼難事。右手邊第五間。
他推開門,躺回熟悉的大床,望着天花闆兒發呆。
就算被告知又一個妹妹的喜悅也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沖淡了,他臉色平靜,不悲不喜。
“啊……你還真喜歡鬧些小脾氣。”艾爾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房間,白桐沒有去看它,他把頭轉向另一邊,沒有說話。
“哥哥以前就這樣嗎?”白玥兒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白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以為就艾爾一個人進來了。
“怎麼會,他應該是今天不舒服吧。”朵兒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那他是怎麼樣的人?”白玥兒追問着。
這些事情多少會讓人覺得有些難堪,因為白桐還沒有睡着。
“善良,樂觀,陽光那種吧。”朵兒想了想說。
所以說……這種東西究竟是怎麼評價出來的,就是這樣白桐才會覺得奇怪,他的身上可絲毫沒有那些東西。雖然他曾經期待過,但這種事情還真是費勁,比從腦海中過濾出漂亮的話還要費勁。
“是嗎,哥哥真的是那樣的人嗎?”白玥兒笑了起來。
隻是這種笑聲在白桐聽來有些奇怪。
而且,她剛才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反問。
真是難受,白桐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轉過頭看着她們。被人關心什麼時候都讓他這麼難受了呢,當所有人的焦點同樣是件很不爽的事情。
白桐這樣想着。
“白桐,你沒事吧。”朵兒關切的看着他。
“沒事,可能有些發飯暈,想睡覺。”白桐打了個哈欠,說起來他還真的有些睡意。
“多大的人了,還會這樣。”朵兒取笑着白桐。
這其實和年齡無關,白桐想反駁她的,可他隻是微笑的看着她。
“老爺爺和老奶奶還會在街上撒嬌呢。”白桐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們。
“那好吧,早點休息。”朵兒說完朝白桐溫柔一笑,然後她對白玥兒說,“玥兒,我們該去睡覺了。”
“朵兒姐姐先去睡吧,我和哥哥還有些話要說呢。”白玥兒朝朵兒友好的笑了笑,然後目送着她出門。
“晚安。”白桐朝朵兒擺了擺手。
“怎麼了嗎?”等門關上之後,白桐讓白玥兒坐在床邊才繼續說。
這個時候艾爾從她的懷裡跳出來,跑到了白桐的被子上。
白玥兒看了一眼白桐和艾爾才開口說:“哥哥,朵兒姐姐有些奇怪哦。”
“啊……你在說什麼?”白桐質問着白玥兒。
“這件事情,其實你比我跟清楚,不是嗎?”白玥兒平靜的看着白桐,這根本就不是妹妹對哥哥的眼神。
雖然白桐也從來沒去查閱妹妹看向哥哥的眼神是怎樣的,可白玥兒那雙詭異的雙眼仿佛沒有任何生的氣息,她就像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兩眼無神,去散發着該有的震懾力。
“不,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白桐産生了一瞬間的恐懼,然後瞬間平息下來。
“哦,是嗎。那算了,我還希望那種東西能說清楚。之後,我們還可以一起讨論一下。”白玥兒說着白桐聽不懂的話。
“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嗎?”白桐看着白玥兒期待的說,他開始懷疑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妹妹。
“我是哥哥的妹妹哦,這點要證實的話很簡單的,去這裡的醫院做個鑒定就行了。還是說,哥哥都不願意相信我了嗎?”白玥兒看着白桐可伶的說。
這種東西應該不會有假吧,白桐看着白玥兒的雙眼和她好看的小臉,心裡松了一口氣。他想,白玥兒應該是童年經曆什麼不開心的事,導緻了心理有些不健康。
過些日子,應該讓威爾斯推薦一個心理醫生給他。
“當然相信,隻是,我有些困了,玥兒能去睡覺了嗎?”白桐看着白玥兒,連他自己都沒在意,他露出了些許憐憫的神情。
“我能很肯定哦,我需要的不是這樣的表情,哥哥能嗎?”白玥兒看了白桐一眼,輕聲笑了一下。
那還真是堅強,需要人來可伶不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當一個開始扭曲,而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才是最可怕的。連自己都可以騙得過,還有什麼人騙不了。
“玥兒你在說什麼,去睡覺吧,我真的有些困了。”逃避,白桐躲閃着不敢看向白玥兒的眼睛,他又一次的下了逐客令。
‘懦弱。’輕蔑的笑聲伴随着關門的聲音傳入了白桐的耳中。
錯覺嗎,在關門的一瞬間,白桐看見了白玥兒的側臉,還是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這樣的表情還真是中二,白桐開始肯定自己妹妹應該是受到了什麼打擊。她心理的創傷已經開始慢慢顯現出來了。
而這種東西的對象,是一個她感覺親近的人。
白桐覺得,其實,白玥兒無非是想找一個能遷就她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那個人,所以她把目标轉向了自己的親人。
對于她來說,自己不過是父母的代替品。要是父母的話,對她來說也許好些。
因為,她的内心肯定會覺得父母虧欠了她,就算是做出怎樣過分的事,她隻需要用處自己孤單了十八年這樣的理由,父母就都得聽她的。
這是一步不錯的計謀,隻是可惜,她并沒有找到父母。所有她才把目光瞄準了自己,她認為自己是她哥哥,隻是這個哥哥同樣是被父母抛棄了的人。
那他們之間是相同的,唯一不相同的就是自己是哥哥,她是妹妹。人性規定,哥哥必須要體諒妹妹,她的目的可以借此達成。
白桐停止了自己的想法,他發現自己好像把白玥兒想得越來越黑暗。
他沒明白過來,他為什麼會産生這麼黑暗的想法。
白桐看了一眼艾爾,發現它正蜷縮在被子上看着自己,白桐被它那雙棕黃色的豎瞳吓了一跳。
“這麼久了,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白桐說完慢慢走向了洗漱間。
“在這裡做一個觀衆又沒有什麼人會向我要錢。”艾爾回過頭看着白桐說。
“那還真是不錯,希望又一次我也能看看你出演的電影,總是我在演,未免也太沒意思了。”白桐站在鏡子前觸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有機會的,我的人生也是一場戲劇哦。”
“悲劇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倒是很期待。”
“鋒芒畢露。”
“什麼意思?你是說你,還是你的一生。”白桐停下來回過頭看了艾爾一眼。
“不,我是說你,越來越鋒芒畢露了,你發覺沒有,也許你擁有着兩個人格。”艾爾平靜的看着白桐。
“又到了威爾斯家的午夜小劇場了嗎?”白桐用毛巾擦拭着臉頰。
“白桐。”艾爾平靜的說。
“怎了嗎?”白桐開始用木盆放着熱水,他覺得威爾斯家的這個木盆還不錯,有些複古,白桐不是很讨厭。确切的說,應該是很喜歡,他總是喜歡些複古的東西。
“不要偏離軌道哦,不然,我會殺了你的。”
白桐驚訝的轉過頭,他從來沒見過艾爾露出這麼認真的表情。白桐雖然不知道艾爾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可以肯定,艾爾絕對幹得出來那件事。
“這……這麼突然的,你在說什麼?”白桐氣憤的看着艾爾。
“沒什麼,别這麼生氣。”艾爾松了一口氣,它希望看見一些白桐的正常表情,不然它會很不安。艾爾想了想說,“我真的沒開玩笑,雖然每個人都有生的權利,但你的那份已經透支了。”
“透支了是什麼意思?”白桐愣在原地。他把頭低了下來,“你不會是想說,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倒不是這個,隻是……”
“決定别人生死,掌握别人命運會讓你很開心嗎。”白桐低聲笑了一下說,“啧,你是開玩笑的吧,就是這樣,我才讨厭你們這些一臉自以為是的人。”
“又要發瘋了嗎?”艾爾平靜的看着白桐。
“這倒不至于。”白桐擡起頭看了艾爾一眼,他想了想說,“随你的便吧,我在憑我自主的意識往下走,什麼偏離軌道,這種感覺就像我是演員。要是哪天你不滿意,殺掉我吧,這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白桐直直的盯着艾爾看了很久才說:“隻是,我沒有能力。要是有一天……”
白桐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到不是想要給艾爾留些懸念,他是覺得不可能有那一天了,這個世界好像一點也不喜歡他。
就算給了他獨一無二的眼睛,其實現在也算不上獨一無二了。
算了,就算有這麼一雙奇異的眼睛,上天也沒打算賦予他什麼能力。他差不多已經适應了,要是抱怨什麼的有用的話,他現在都想跑到海邊朝着黑色的海大喊。
艾爾看了白桐一眼,什麼也沒說,它鑽進了白桐的被窩,不再說話。
從什麼時候開始,它産生了恐懼的情緒。最近,白桐好像越來越不像一個正常人,這樣的人,它可看不出來那裡像正義了,要是眼前發生了殺人事件,沒準他的眼中不會降下一絲憐憫。也許會嘴角上揚,但這不該是讓人類看見的東西。
這種人怎麼可能和别人産生感情。
舞朵兒還真是一個特例,艾爾把頭鑽出被窩看了還在洗漱的白桐一眼。它覺得除了那個女孩,他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就算臉上擺着笑容,那也掩飾不住他内心的虛僞。
就算是他的妹妹也是一樣,至少現在,他沒有對她産生什麼感情。
想到這,艾爾停了下來。它回想起那個和白桐同樣也有着異色瞳的少女,它覺得有些奇怪,但也說不清奇怪在哪。
那雙眼睛給自己的感覺就像白桐的眼睛給它的感覺一樣。現在,不止是白桐和白玥兒,連艾爾也在好奇他們的父母是什麼‘東西’了。
還有一點就是,那個女孩的心理,絕對要比白桐還要扭曲。艾爾能感受萬物的感情,從白玥兒的身上,它能感受到的就是徹底的黑暗。
它不明白那樣的人怎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或者是說,她的目的是什麼,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要是他們兩個人有着一樣的能力,也許在殺掉白桐之前,應該把白玥兒殺掉。
也許她才是對這個世界威脅最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