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埋在,啊埋在春天裡……”
緩緩流淌的漢水邊,幾騎馬匹悠哉遊哉地走着,徐子桢穿着件麻布對襟褂子,頭上戴着頂碩大的鬥笠,腰間卻懸着把看似價格不菲的佩刀,騎在居中的一匹白馬上,總的看來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而這個更加不倫不類的歌聲正是從他嘴裡發出。
身旁一騎馬上是個柳眉杏眼的美貌少婦,她身上穿着身面料不錯的綢衫,馬背上挂着根雞蛋粗細的銅棍,似乎同樣是不倫不類,卻是蘇三。
她扭頭瞪了一眼徐子桢,啐道:“唱那麼難聽便罷了,你不能唱個吉利些的,什麼埋不埋的,再說現在都快秋天了,你要春天?把你擱上半年再埋?”
“哈哈哈!老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幽默感了?來嘴一個。”徐子桢說着把嘴撅了過來。
蘇三臉一紅,一巴掌推開他的臉道:“寶兒還在這裡呢,有正經沒正經?”
“你意思是寶兒不在就可以……嘿嘿?”
“嘿你個頭!”
寶兒跟在二人身旁,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的表情。
從那一次耀德城建城紀念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将近三個月,不是徐子桢磨蹭拖延,而是他現在受了高璞君和溫娴的影響,凡事不再魯莽,所以細細的規劃了一陣子才出的門。
這次出門他身邊就隻帶了蘇三和寶兒,其他人在離開耀德城後就各自散開了去,就連高璞君也不例外,她帶着顔玉淙先一步去了應天府,徐子桢這沒良心的不去看望一下開平王雍爺,可她不行,畢竟那是她爹。
所以徐子桢這幾天分外輕松,先一步來到了興元府,幾人就這麼信馬由缰慢慢走着,看着象是趁着夏末遊山玩水一番的尋常遊人。
興元府就是他那年代的陝西漢中一帶,這可是個好地方,氣候宜人風景醉人,和蘇湖二州一樣,是出了名的魚米之鄉,在秦末漢初之前,所謂的天府之國還是這裡,而不是成都。
夫妻二人笑鬧一番後,寶兒才回頭問道:“叔,你不是和蔔叔他們約在成都府麼,怎麼來這裡了?”
徐子桢笑笑:“成都當然要去,不過我想先來這裡看看,因為據說這裡的守軍是劉光世。”
蘇三和寶兒對望一眼,各自撇了撇嘴沒說話,徐子桢說話一直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劉光世怎麼了?又不是他家親戚,有什麼好看的,多半是這家夥又哪裡惹到徐子桢了,所以過來找他麻煩?
從徐子桢離開應天府算起,到現在已經四年多了,這期間中原大地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被金人占據的大幅江山,從吳乞買合剌被徐子桢“軟禁”後起就開始慢慢縮水,金軍北撤,一座座城池接連變成了無人掌管的空權之城。
而金國四王子兀術則掌握着金國大半兵力,足足十七萬人馬,在起初的時間裡一直逗留在真定大同二府,另外還分了一路到了大名府,本來他是打算一鼓作氣将太原府拿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沒有想到金國内部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他心裡十分清楚,吳乞買哪是被徐子桢軟禁,這分明是他自己願意跟着跑了。
吳乞買一失蹤後,金國大後方就斷了給兀術的糧草軍饷,同時在大興府,也就是長城居庸關派駐重兵,鎖關了。
兀術發現,自己被抛棄了。
忽列兒曾勸兀術先回會甯府,憑他手中這許多人馬,不怕争不過區區一個完顔昂和斡本,可兀術卻不以為然,十七萬大軍在手,眼前又是偌大的一塊地盤,還愁什麼軍饷糧草?
于是他就此放棄了回歸皇城奪權的想法,或許在他看來,什麼皇權什麼帝位都是虛的,大軍在手才是實打實的。
可惜的是他的初步計劃落空了,太原府是整個山西路守軍最多之處,而且有韓世忠親自坐鎮,别說攻下太原城,就是派細作潛入城裡都沒那麼容易,要知道城外有韓世忠,城内可還有徐子桢的天機營。
于是兀術在碰了幾次壁後改變了策略,暫時放棄太原,而把目光鎖定在了周邊諸府,短短時間,他的大軍占據了太原府往南興元府往北的大片土地。
三年了,這三年裡大宋的諸多将領也沒閑着,駐守汴京的宗澤,駐守德順軍路的種師中,以及駐守山西的韓世忠,三路人馬齊頭并進,往北一路掃去。
萎靡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宋軍隊忽然間展露出了铮铮鐵骨,僅僅三年,就将兀術散布在各處的駐軍打得紛紛回撤,金兵也不是疲弱之師,但竟然在人數并不算占優的宋軍面前接連吃了好幾次大大的敗仗。
徐子桢接到天機營打探來的消息時得知,兀術雖然手下人馬沒有太大的縮水,但是地盤卻小了許多,本來他的爪子往東一直延伸到登州,現在竟然已經被打得退出了山東,眼看就連大名府都保不住了。
兀術從沒想過宋人會有如此高的戰意,更沒想到徐子桢雖然消失了,但他卻依然輕松不起來,于是他放棄了大片地盤,駐守在了慶陽、京兆兩府之間,隻要京兆府被破,他就将大軍南進,直指成都,到那時依仗成都的地利再慢慢發展,不愁沒有出路。
興元府,就是從京兆府到成都府的必經之路,所以現在的興元府就成了大宋邊境的重中之重,而駐守此地的将領,正是徐子桢曾經見過一次的劉光世,那個被後人戲稱為長腿将軍的劉光世。
天已經不再是那麼炎熱,下午的風吹在身上已沒了半點暑氣,隻有惬意,徐子桢擡起鬥笠看了一眼遠處,問道:“寶兒,這是哪了?”
寶兒道:“這該是興州地界了,再往東北走百多裡就是興元府。”
徐子桢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間卻一眼瞥見旁邊的林子裡似乎有人影閃動,他再仔細看去,卻愕然發現是個老者,正哆嗦着手抓着一根繩索,繩索是挂正在樹梢上的,隔着遠了看不真切,但徐子桢下意識的察覺到了不妙。
就在這時,隻見那老者将頭伸入繩圈,然後腳下一蹬,竟就此懸在了那裡。
“我靠,有人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