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桢過來隻和馬春林招呼,卻沒理他,秦桧多少有點尴尬,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過來見禮,徐子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發現秦桧和以前似乎沒什麼變化,要說有,最多就是被金國俘去後多了分滄桑,更沉穩了不少。
“秦大人,咱們也很久沒見了。”徐子桢還是和他招呼了一聲,頓了一下說道,“其實,你應該謝我,哦,也可能該恨我。”
秦桧愣了一下,不解道:“此話怎講?”
徐子桢笑了笑沒解釋,他一直都暗中關注着秦桧,可收到的消息卻都顯示他沒任何問題,依然是以前那個正直的禦史,徐子桢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說,如果不是他平息了金國南侵,那麼按照曆史來走的話秦桧依然會是那個千古第一奸臣,說該謝他,那是因為徐子桢讓他做回了好人,說該恨他,是因為将來他不會在曆史書裡占一個重要地位了,哪怕是個遺臭萬年的名聲。
幾人沒再說什麼,一起進了院子,院裡還是前幾年徐子桢來時的樣子,隻不過更亂更髒了些,院裡牆邊的野草都快長到腰那麼高了。
徐子桢跟着聞八二學了些盜墓時踩盤子的皮毛,再加上這院子就那麼大,沒多久就被他發現了一處秘密的地窖入口,蘇三和寶兒沒下去,留在了地面上,徐子桢和馬春林秦桧互望一眼後齊齊下了地窖口。
這地窖依稀還是那次徐子桢和聞八二挖出來的模樣,雖然那次被炸塌了,但後來兀術就依着原本的大緻輪廓又挖了開來,三人沿着一條甬道走了幾十步,到盡頭一個拐彎,來到一間十分空曠的密室。
這裡足有十幾丈見方,中間方位疊放着十幾口箱子,徐子桢上前打開,銀光閃閃晃了一下眼,都是銀子,可是他愣了一下,因為這些箱子并不大,就算全是銀子也最多隻有幾十萬兩而已,和他預想的有幾千萬兩差太多了。
“看看那邊。”徐子桢定了定神,走到密室一側,這裡擺的不是箱子,而是一個個碩大的用油布紮緊的包裹,他抽刀挑開,拉起一角看去,頓時愣住,馬春林和秦桧見他不動,急忙也過來察看,可一看之下也同樣愣了,緊接着卻都大喜。
這油布包裡的竟然不是金銀财寶,不是任何一樣值錢的東西,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價值無可比拟,因為這裡包着的竟然全都是書,一本本古書、孤本、藏冊,碼得整整齊齊,保護得非常好。
馬春林急忙又打開一個油布包,同樣是書,秦桧快步走密室另一側的牆邊,打開一個,裡邊卻是畫,一卷卷畫軸,同樣保護得沒有半分污損,再開一個,是樂器,再開,是禮器……
這下徐子桢也興奮了起來,身為中國人,而且一向算是個憤青的他,一直都非常憎恨将國之瑰寶轉賣給外國人的事,更别說是被搶的了,而眼前的這些赫然都是在汴京失守時被金人劫走的宮中之物,每一件可都是華夏文化傳承之中的精品。
十幾天後,當這些珍貴的書畫器樂被送回到都城應天府時,整個大宋從趙構到群臣,從夫子到鄉民,全都沸騰了,這一刻當所有人知道這又是徐子桢的功勞時,他的聲望在短短時間内就回複到了頂點,甚至更超過了當年。
讀書人感謝徐子桢為他們取回了國之重寶,尋常百姓則看到的是他們的徐大先生能從金人手裡搶回東西來,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一刻所有大宋百姓都自發地歡呼起了徐子桢的名字。
在兀術的勸降信和合剌的诏書雙管齊下之後,金國在大宋霸占的最後部分城池也終于撐不下去了,紛紛開城投降,隻短短數日,大宋各路軍仿佛隻是接收貨物一般,簡單地将各地接收了過來。
這次各路軍齊出可以說是大宋曆史上最省事的一戰了,除了栖鳳谷一戰,其他各路基本都是零傷亡,宗澤、雍爺、還有張叔夜李綱等人全都在戰後不約而同的來到了徐子桢在應天府的家中,在見到他時一個個都倚老賣老的誇他一聲,再拍拍他肩摸摸他頭,搞得徐子桢無比郁悶。
好在第二天情況就轉變了,小種相公、韓世忠、柳風随,還有趙榛孟度張孝純都來了,外帶着徐子桢的各路朋友,武松、辛醜、燕趙、金可破,太原的快腿佟寅等等,都是幾年沒見徐子桢來和他叙舊的。
于是連着幾天,徐家的酒席就沒斷過,幾乎所有徐子桢的朋友都來了,來找他喝酒,找他聊天,有笑的有哭的,徐子桢覺得整個天下就沒人能比他家更熱鬧更開心了,到得後來徐子桢索性讓人在家門外擺起了流水席,讓城裡城外的百姓都來喝酒,沒任何名目,隻為高興,隻為天下太平。
就這麼直歡聚鬧騰了五六日,這一天趙構忽然讓人将徐子桢叫了去。
徐子桢安靜地坐在趙構面前,他的面前擺着一份名單,一份不算太長的名單,為首的幾個名字赫然是蔔汾、郝東來、羅吉、湯倫,再往下,何兩兩徐十七等人都在,甚至連貴叔的名字都有。
屋子裡隻有他們兩人,趙構在徐子桢來的時候就已将所有内侍都趕了出去。
徐子桢揚了揚紙,說道:“七爺,這不合适吧?他們都是我兄弟,好不容易仗打完了要随我去逍遙快活了,你一紙宣诏就要把他們給收了?”
趙構笑了笑,似乎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理和生理的傷痛都漸漸恢複了,他看着徐子桢,問道:“子桢,你要去逍遙自在那就去便是,可你就不想為你的這些兄弟博個光宗耀祖?”
徐子桢道:“我想,但他們不願意。”
趙構道:“你可以勸勸他們,他們應該會聽你的。”
徐子桢道:“會聽,但我不願意。”
“你……”趙構無語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和徐子桢商量這事根本就是多餘的,直接按着名單一個個宣進宮來不就得了?
徐子桢輕笑一聲,将那張紙推得離自己遠了些,說道:“七爺,我本就差不多要來跟你告别了,我……是時候去修煉了。”
趙構的神情一動,“修煉”這兩個字仿佛比這世上任何東西都能刺激到他的心。
徐子桢站起了身,看着窗格子外那被分割開的天空,緩緩說道:“當初神機營最早的時候是五百個兄弟,有祁連山腳下的馬賊,有蘭州城的好小子們,後來去幫着耶律大石開疆辟土又收了一千多胡人,天下誰都知道神機營的威名,可沒人知道,到了今天,原來的五百老兄弟隻剩下了一半都不到。”
他轉過身看向趙構,語氣十分平靜,可眼中卻分明是掩飾不住的傷感:“當初這些兄弟們跟着我,是為了幫我打西夏人,西夏人打跑了,皇帝李乾順成了我老丈人,他們又開始幫我打金人,金人也終于打跑了,服帖了,可是七爺,直到今天,不管活着的還是不在了的兄弟,從沒有一個人和我說過,他們是因為要做官才跟的我,他們跟我,隻是因為有敵人,還有就是,他們認我這個兄弟,現在再不用打仗了,天下真的太平了,他們都隻想好好地享受一下這太平而已。”
趙構張口結舌愣在那裡,竟然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徐子桢搖了搖頭,又忽然笑了:“當然,我還是留了好東西給你的,比如整個玄機營,其實……現在的大宋,最需要的就是他們。”他頓了頓又道,“七爺,相信我,若要大宋富強,請善待他們。”
趙構微微低頭,沉吟着,眼神微動,他已經聽懂了徐子桢的意思,因為就在前幾天,他親眼見到了那艘巨大無比的戰船,那艘徐子桢設計、玄機營建造的有如水上城池般的戰船,如當初的高璞君一樣,趙構也在那一刻呆滞了,他從沒想過,這麼大的船竟然隻需三十人便能開動。
徐子桢拍了拍手,朗聲笑道:“好了七爺,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該走了,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往外走,趙構剛擡手要叫住他,卻見徐子桢停了下來,沒回頭,卻又說道:“天機營對付敵人好使,可太平年間若還存在的話,會寒了自己人的心,所以……别找了,就當他們全都殉職了吧。”
徐子桢走了,走得無比果決,再沒回頭,隻留下了兀自在發呆的趙構。
趙構的腦子有點亂,他隻覺得徐子桢的思想和他,和這個天下都完全不同,換作是别人的話若有這滔天大功,必定能堪封王,可徐子桢什麼都沒要,不光如此,他還知道連應天學院裡的獎學金和神機天機玄機三營的開銷都是他的錢。
徐子桢不要錢不要封賞也就罷了,連其他人都不要,要不是他用顧易夫子壓着,顧仲塵怕是也要跑了,看遍徐子桢身邊人,似乎隻有個柳風随和高寵留下了。
“唉……”趙構揉了揉額頭,無奈輕歎了一聲,自從他上次因苗劉之變逃離應天府,和徐子桢吵了一場之後,他的心性就變了,雖然他的帝王之威仍在,但他絕不會勉強徐子桢做任何事,或許他在期待着徐子桢所說的幾十年後,或許,他隻是想試試和徐子桢做純粹的朋友。
……
應天府外,林間不聞鳥鳴聲,隻有寒風凜冽。
林間的路上馬蹄得得,徐子桢騎在小白菜的背上,搓着手哈着熱氣,抱怨道:“這鬼天真冷。”
身旁的蔔汾道:“那你不能在應天府過了年再回去?非得這最冷的時候走。”
徐子桢白了他一眼:“再沒多少天就過年了,我兒子女兒們可還等着我呢,還有梨兒珞雁小岚岚,哎呀呀,她們肯定想死我了。”
“呸!”蔔汾沒好氣地笑罵道,“老子回去就娶個婆娘,省得天天被你肉麻。”
李猛探過腦袋補充道:“我叔這肉麻還不止一份。”
徐子桢一把推開他腦袋,闆着臉道:“羨慕是吧?行,寶兒拿紙來,我給朵琪丫頭寫個信讓小猛添幾十房小的。”
“啊!叔我錯了,不要啊!”李猛急忙讨饒,惹得身旁衆人一陣起哄,後邊跟着的一排長長車隊中也傳來了陣陣笑聲。
錢同緻忽然提馬擠了過來,一樣搓着手,隻是不管怎麼看都透着股心虛的勁。
“那個……小徐啊,今年我有點事兒,就不跟你們一起過年了哈,呆會兒前邊我就往另一條道去了。”
徐子桢一愣:“不一起過年?那你上哪兒過年?”
錢同緻幹笑一聲:“嘿嘿,去太原過年。”
徐子桢更愣:“太原?去陪老陸?”
“不……不是。”錢同緻的臉忽然紅了,扭捏地說道,“是……是完顔掌櫃。”
徐子桢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哪個完顔掌櫃?完顔昂?”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完顔清姐姐啦,錢哥哥早就暗戳戳跟人家好上了。”
是林芝,她不知什麼時候也騎了匹馬溜達了上來,徐子桢都不明白,這大冷的天有車不坐,什麼毛病。
錢同緻臉一垮:“你們兄妹真象親的……什麼叫暗戳戳,說那麼難聽。”
徐子桢這才反應過來,驚喜道:“哈?真的?”
完顔清是金國的商業女強人,錢同緻則現在負責徐記商号的總生意,徐子桢才不管什麼暗啊明的,這可是标準的門當戶對啊,老錢把完顔清那妹子泡了,強強聯合之下他徐記商号的生意還不得做到地球對面去?
徐子桢哈哈大笑了兩聲,忽然一收笑容,無比嚴肅地道:“老錢,給你個艱巨的任務,今年過年就先把完顔清給辦了,過了年暖和些帶她來耀德城,我給你們辦個大大的婚禮!”
錢同緻還沒答話,四周已有不知多少人圍了過來,有神機營的,有雲家子弟,有羅吉和徐十七等等,一個個嘻嘻哈哈和錢同緻笑鬧了起來。
徐子桢感慨道:“連老燕都終于跟秀兒成親了,老錢到現在還是單着,眼看着真成老錢了,都是我不好,沒給他早點找個老婆。”
林芝又把小腦袋湊了上來,壞笑道:“哥,過完年你順便把段琰也娶過門了吧,哦對了,還有你親愛的小胖妞阿嬌,反正她現在傷都好了,能跑能跳的,準保給你再生個大胖小子,還有還有,那個完顔泓,她的屁股更大,更能……哎呀,你打我幹嘛?”
徐子桢恨不得掐住她塞兜裡去,下意識地偷偷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車隊,那裡頭可坐着幾尊女閻王呢,容惜巧衣還好,最多給他個白眼,可高璞君水琉璃顔玉淙還有蘇三溫娴都在,亂說話是會死人的,卓雅和胡卿雖然不會罵他,但也會吃點小醋的,就連那個小墨綠都會叉起小腰吼他幾聲,估計整個車隊的女人裡隻有扈三娘會開心了。
林芝現在身子骨長開了,早成了一個冰肌玉膚窈窕可人的美女了,見徐子桢尴尬,她嘻嘻笑着又湊上來撺掇:“哥,你就娶吧。”
“不行不行!”徐子桢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林芝拽住他的衣袖撒嬌道:“哎呀,家裡反正那麼多了,再娶三個也就多兩雙筷子嘛,阿嬌反正一直住咱家的,再說你不娶她們我怎麼能有機會?”
“哈?”徐子桢吓了一跳,正要訓斥林芝這種非常贊……不對,是不正經的想法,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清叱。
“徐子桢,放開我妹妹!”
徐子桢又被吓了一跳,轉頭就看見林朝英怒氣沖沖的臉,仿佛在責問他光天化日下拉住她妹妹調戲,徐子桢頓時一股火氣竄了上來,是你妹妹拉住的我,又不是我拉住她,再說了,她是你妹,可也是我妹,這叫親熱,不叫調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道:“林女俠,你不回家過年跟着我們幹嘛?”
林朝英哼了一聲道:“你管我,我什麼時候跟着你了,我是陪着我妹妹,以免你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她。”
徐子桢吼道:“哼什麼哼,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她了?”
林朝英也吼道:“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高,車隊的每輛車都突然探出腦袋來,高璞君等女一個個都面色不善地看向了徐子桢,徐子桢隻覺一股從所未有的委屈從天而降。
“你你你……”
“我什麼我?”
看着林朝英掐着腰怒目冷對的樣子,徐子桢忽然停住了馬,林朝英也同時勒住缰繩。
啪嗒,徐子桢跳下了馬,慢慢走向林朝英,越來越近,走到她面前時停了下來。
兩人一高一低四目相對,徐子桢忽然從怒目瞬間變成了壞笑,湊近林朝英說道:“林女俠,你不會是借口說陪林芝,其實是喜歡上我了吧?”
“啊!”林朝英一聲驚呼,臉頰瞬間紅成了火燒似的,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
“我什麼我?”徐子桢學她剛才的說話,然後擠了擠眼睛,“我決定了,過年再娶幾個,要不算你一份?”
林朝英終于受不了了,再次啊的一聲驚呼跳下馬來,朝着後邊跑去,也不管是誰的車就鑽進一輛去,再也不露面。
高璞君砸了個白眼過來,卻把腦袋縮回了車内,隻依稀聽到她嘟哝了一句:“我就知道……”
蔔汾錢同緻衆人看得全都呆了,徐子桢越發得意,仰天大笑道:“跟我鬥?我徐子桢八歲時就發過誓,終有一日我會飛黃騰達富賈一方,泡盡天下美妞……啊呸,太粗俗了,應該說,老子要漁色,漁盡天下美色!林女俠,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