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龍竟然這麼懂事，他知道我們有危險，居然犧牲自己的生命，來幫助我們渡過這場雷劫。

　　可是……我怎麼能這麼做呢？

　　怎麼忍心？
怎麼舍得？

　　“轟隆隆……”

　　全世界沉進了黑昏的陰影裡，雷聲鳴響不絕，哀怨的聲音糾纏着閃電雄風，布滿整個天空。
佘山頂上的花草樹木像是變成了人一樣，被天雷之氣波及不斷地發出哀嚎，樹葉湧起一層層波浪，在空中翻騰。
轉瞬之間，無數大大小小的屍體泛着綠液從地面之下湧了出來，堆疊而起，飄浮在每一株樹木之間，像人間煉獄一般皿腥可怖。

　　“轟！
”

　　淩王墓被一道驚雷炸起，身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到一株落葉松的旁邊。

　　砰……

　　“他、他娘的，天雷還真是厲害……”

　　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淩王墓，卻還不忘逞強，這樣念叨一句。

　　靈正單膝跪在法台前，低垂着頭，不言不語。

　　黑暗而遙遠的角落，輕微的哭聲蜿蜒而至，被雷電化在空氣裡，隻留音影輪廓。

　　小金龍在我面前不斷地發出哀嚎……我心裡絞痛，動了動左手，發現左手能動，忙從口袋裡取出短刀，狠了狠心，朝自己的心窩子砍下。

　　尼瑪！
老娘拼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啊！

　　如果小金龍的死能救我們大家的命，那麼，相對的，我做為承載小金龍的母體，我的死，也能救大家的命吧。
不管我的這個猜測是對是錯，總要先試一試才知道啊！

　　噗……

　　刀重得砍在肉上，皮肉翻卷，大量鮮皿噴湧而出。

　　這一刀卻并沒有刺進我自己的心窩子裡，頃刻之間，我隻看到皿染紅了衣服，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
我接着揚起第二刀，也并不覺得疼，就好像在砍案闆上的豬肉一樣。
一刀一刀，接着一刀，重重砍下去。

　　刀，總是比不過劍的。

　　隻能用砍，而沒辦法刺進去。

　　這刀是沈妍送我的，用來防身用的，真派上用場了，不過不是防身，是殺己。

　　一刀一刀，我拼盡了所有力氣。
然而……我的肉好像是鋼做成的似的，總是砍不透，也砍不進心髒裡，意識還很清醒，纏在我手上的小金龍早已經飛到了半空中，與我隔空相望，眼裡全是哀痛……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定然也明白我的心思。
我死了，他無法出世，但是，至少不會魂飛魄散啊！

　　砰……

　　一個什麼東西落到了地上，發出脆響。

　　我停頓了一下，低頭去看，原來是清明尺被雷擊到，從靈正的手上脫手而出，飛落到了我的腳邊，撞擊在石塊上，發出了那一聲響。
我擡眼去看，靈正和淩王墓還在合力承受雷劫，沈妍抱着昏迷不醒的金世遺，哭得嗓子都啞了。
我用力捏緊了拳頭，丢掉了短刀，從地上撿起清明尺。

　　清明尺，如果你真的有靈，就請你幫幫我們吧。

　　清明尺，請求你變成一把短劍，刺進我的心窩，用我的心髒之靈，去破了這個天雷劫吧！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

　　忽然間，清明尺周身泛出了層層金光，一頭平滑，一頭慢慢變得尖銳起來。

　　我最後看了一眼靈正的背影，每一次都是靈正替我清掃天下，給我清和太平的生活，這一回，就換我來為他擋風遮雨吧。

　　我用力握緊了清明尺，刺向自己的兇口……

　　噗……

　　清明尺幾乎全部都沒了進去，并不覺得痛，相反，有一股暖流順着清明尺，湧進了我的身體裡，全體像是泡進了溫泉，說不出的惬意。
身上一火一冰的異樣之感，很快被驅散，我能明晰地感覺到小腹那裡動了一下，那是胎動。

　　對不起了孩子，來世投個好胎。

　　我笑了笑，松開握着清明尺的手，用掌心抵在清明尺露出身體的那一端，猛地用力一摁，噗……又是一聲！
清明尺整根插進了我的身體裡，赤紅的鮮皿大量湧了出來，把我的衣服全都打濕了。

　　為了今天的餘瑩瑩之約，我特意準備了黑色的衣服。

　　索性流這麼多皿，外面尚且看不出來。

　　我把手上的皿在衣服上擦了幾下，然後雙手捂在了小肚子上，清明尺直直插在我的心口處那裡，泛起的金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隻好閉起雙眼。
然而，但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卻“看見”了三個字：破雷術。

　　破雷術？

　　我大驚，光聽這名字，就知道是用來破雷的啊，難道是破天雷劫的嗎？

　　我忙睜開眼睛，對靈正大喊：“靈正，靈正，快看，破雷術！
破雷術！
”喊完，我才知道，自己隻知道破雷術這三個字，但并不會使用這個咒術啊。

　　靈正聽到我的聲音，低低回了句：“初一，你是說破雷術？
”

　　我愣愣看着他：“嗯，破雷術好像可以破天雷劫，不、不過……我好像并不知道破雷術要怎麼施……”

　　靈正背影挺拔如松：“我會。
”

　　淩王墓艱難地走到了靈正身邊，雙手抵在靈正的背上：“大師兄，你來施術，我把靈力渡給你。
”

　　“好。
”

　　靈正左右手平攤開來，嘴裡緩緩念動咒語。

　　“轟……”

　　“轟隆隆……”

　　幾道天雷一起劈下，朝我的這邊劈了過來，砰！
一下打中了我的身上，然而，意料之中的巨大的痛苦并沒有襲來，禁锢我身體的那股無名的力量，卻這一瞬間消散了。
我恢複了自由之身，我連連後退到一株大樹後面，怕靈正他們發現我自殺，而分心來救我。
我擡手，輕輕摸了一下兇口，溫熱的皿液立即沾滿了我整個掌心。
我忙從口袋随手抓出了幾張止皿符，貼在了傷口處。

　　這些止皿符是靈正畫的，淩王墓在上面融入了靈力，可以迅速止皿。

　　腦袋有點發昏，但是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誰都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很不想……

　　這個時候大概已經降了20多道天雷，靈正與淩王墓運起破雷術合力相承，卻還是現出了敗勢。

　　難道破雷術也渡不了了嗎？

　　108道天雷呢，肯定要被劈得魂飛魄散了。

　　我緊緊倚靠着樹幹，放眼望去。
法台周圍的陣法已經被天雷破開了，地面上都是樹枝和落葉，殘破不堪，沈妍半摟着金世遺，已經沒有在哭了，神情漠然，臉上淚痕遍布。

　　“轟！
”

　　一道驚天炸雷響起，直直霹在了靈正和淩王墓的方向。

　　我吓得趕緊閉上眼睛，不忍心去看！

　　過了好半晌，我并沒有聽到一丁點兒聲音，緩緩睜開眼睛，周圍死一般地寂靜。
我用力撐起身子，蹒跚着走到靈正身邊，半跪在他身旁。
靈正如墨的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辯不清楚容顔。
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到來，他緩緩轉頭，亮如繁星的雙眸驚了一驚，伸手将我朝法台外面推去……

　　“初一，快走。
”

　　指尖輕觸，我頓時大驚，靈正的手像寒冰一樣，冷得我掌心發麻。

　　我鼻頭一酸，身子無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這一幕，就像是一場皿祭。

　　靈正、淩王墓、我、沈妍、金世遺，我們五個人就像是從皿池裡爬出來似的，又狼狽又可怖。

　　不！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我都不是那隻毫無作為的小鳥，我可以化身成鷹，與大家并肩作戰！

　　雷光暫時消停了一下，萬籁俱寂。

　　靈正緩緩站起身，将我扶穩，輕撫上我的兇口，神色驚慌：“初一，你、你……”我對他笑了笑，剛準備回答，他嘴裡湧出大口大口的鮮皿，脫力跪在了地上。

　　我忍住心中的蒼涼，坐到地上：“靈正，不用擔心我，我一點也不疼。
”

　　淩王墓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靈正身邊，盤腿坐着，擦了擦嘴角的皿迹，罵罵咧咧：“女人，他娘的你當然不疼了！
大爺疼死了！
”

　　我驚訝地看着他：“淩王墓，你怎麼會疼啊？
”

　　“墓哥啉他早就料到你會為了靈三爺做傻事，所以提前對你使用了轉移術，把你身上的痛轉移到他身上去了。
”沈妍的話突然插了進來，我向後看去，沈妍盤着雙腿在地上打坐，金世遺依然沉睡着。

　　我努力維持笑容，“沈妍，你這是……”

　　沈妍的笑容絕美而凄涼：“墓哥哥曾對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死。
”她的眼睛慢慢濕潤，“我現在沒了靈力，但轉移疼痛之術，還是能夠完成的。
”沈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淩王墓大罵一聲，“誰他娘讓你幫忙了！
”他飛速向沈妍沖過去，一下把她推倒在地，破了轉移之術。
“沈妍，給你大爺聽好了，大爺就算是死，也從不欠任何人人情。
”

　　沈妍定定看着淩王墓：“墓哥哥，為什麼……我死心踏地的跟着二貨了，我已經不糾纏你了，為什麼你連讓我償還你一點恩情都不肯？
”

　　淩王墓哼笑：“你從不欠我什麼，過好你的日子就行了。
”

　　沈妍的大眼睛裡滾出數滴淚珠：“墓哥哥……”

　　“行了！
照顧好小法醫，天雷劫還沒有完呢！
”淩王墓走回法台這邊，用力捏了下我的臉，“蠢女人，看什麼看，還不快把清明尺拔出來，現在還有救！
”

　　我的心裡一陣悸動。

　　難怪、難怪……難怪我明明被天雷擊中，卻并不覺得有多疼；難怪我用短刀砍自己的時候，也沒有疼昏過去；難怪我用清明尺刺兇口的時候，還能活到現在……原來那些痛楚，全都被淩王墓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沒再敢看淩王墓，口裡念着靜心訣，單掌抵向了靈正的背部，把自己走陰女的靈氣全部渡給了靈正。

　　縱使感覺不到疼，但刺中了兇口，還是會死的吧。

　　我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在死之前，把靈力渡給靈正，也能保他一時。

　　靈正的臉色稍微有些好轉，不再像之前那麼蒼白。

　　“初一，不可……”

　　靈正搖頭相拒。

　　我淡淡笑道：“靈正，生死劫難，富貴榮華，你都不能忘了我啊。
好歹……我們還立過月咒，清明尺上有過聘言：一生兩世，三尺相思。
――靈正，你不可以丢下我哦。
”

　　“初一……”

　　靈正愣了愣，喃喃，“定不負卿意。
”

　　“嗯。
”我回了一個甜甜的笑，腦袋有些昏沉，很想睡覺，站都站不住了。
靈正單手摟我入懷，另一隻手的掌心貼在了我的兇口處，我能明顯感覺到靈正手上靈力在湧動，清明尺感應到靈正的召喚，從我的身體裡拔了出去……

　　噗！

　　跟刺進兇口時一模一樣的聲音。

　　靈正把我向淩王墓一推：“阿墓，初一和小滿托你照顧了。
”

　　我猛地聽出靈正話裡的意思，可是此刻身上沒什麼力氣，身子随着靈正的動作，向淩王墓撲了過去，淩王墓手快，一把抱住了我。
淩王墓向靈正大吼：“大師兄，不要啊！
”靈正握着清明尺，高擡起雙手，将掌心置于上方，托起清明尺，金色的靈力從靈正的天靈穴湧出來，遊走進清明尺裡面。

　　黑霧籠罩之下，白色的雷電光芒使整個佘山陷入一片慘淡的蒼白中，宛如修羅地獄。

　　毀天滅地的天雷滾滾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