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清明尺再次砍在碗上，碗整整齊齊地碎成了兩半，一丁半點兒渣都沒有飛濺。

　　太好了，青帝願意來幫我。

　　我左右看了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一個。

　　怎麼回事？
白帝不願意來幫我，黑帝願意來幫我，卻不現身？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我再次念：“吾們開陰陽，請出青帝魂。
”

　　“呯……”

　　清明尺落，第三隻碗應聲而破，也是整齊的兩半。

　　正逢那隻碗破碎的時候，平地刮起了一陣風，地上的樹葉子被風卷起着盤旋起來，不停的打轉，最後全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青帝也來了，可為什麼不現身？

　　我再次念：“吾們開陰陽，請出赤帝魂。
”

　　“砰！
”

　　碗沒破，好端端反扣在那裡。

　　我歎了口氣，再念：“吾們開陰陽，請出白帝魂。
”

　　“砰！
……”

　　清明尺高高舉起，砍在碗上，可是……碗卻紋絲不動，一點碎渣子都沒有飛濺出來。

　　我看着我立的六個碗，三個破了，三個完整，五帝不全，這個五帝陣就一點作用也起不到，到時候天雷劫來臨，我還是得以肉體凡胎去承受。

　　我還年輕，不想死，可我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咬咬牙，我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陰陽合同，用指甲鉗把自己十指指甲剪下來一截兒，包進陰陽合同裡，再把我的一小縷頭發也放進去，一起包裹着，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子，丢給金世遺：“幫我丢進火裡燒掉。
”

　　“好。
”

　　金世遺擡手，把陰陽合同丢到火裡。

　　陰陽合同一入火裡，立即傳出了一股的難聞的氣味，像變質了的肉裡混入胭脂香，香騷腥臭，金世遺和沈妍同時挰住了口鼻。

　　陰陽合同燒了，現在我就安安靜靜地等着天雷劫打到身上就行了。

　　我手有點發抖，跪在了法台前面，面朝佘山腳下，求老天爺這次的雷刑輕一點，千萬不要像劈死老樹那樣把我劈死，就算是要把我劈我死，也要死得好看一點啊，我不想身體被炸成千千萬萬塊，皿肉模糊的。

　　到時候，連我爹媽都認不出我了。

　　“女人。
”

　　淩王墓的聲音突然從我的身後響起。

　　我愣愣回頭，看到淩王墓一臉壞笑地看着我：“你還真以為憑你一個人，就能應付得了餘家那小娘們兒？
哼……”他慢慢向我走來，“天真的女人。
”

　　我閉上眼睛，沒答話。

　　微風掃過，臉上癢癢的。

　　“初一。
”靈正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我心裡一抖。

　　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金世遺和沈妍能找到我，靈正怎麼可能還不知情呢？

　　哎，千算萬算，被他們幾人擺了一道，鬧了笑話。

　　我睜開眼睛，靈正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我擡頭去看他：“靈正……”

　　靈正伸手拉我：“起來！
”

　　“我不！
”

　　“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

　　“人家想自己解決這事。
”

　　“你啊……”他也沒指責我沒讓他知道餘瑩瑩這事，隻是定定地看着我……過了好半晌，忽然輕輕笑了笑，雙膝一彎，跟我并肩跪了下來：“初一，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那麼多苦。
”

　　我大驚：“靈正，你快起來！
”我急了，“你是城隍爺，怎麼能跪五方大帝呢？
”

　　靈正輕笑：“原來你在請五帝護身啊。
”

　　我臉發燙：“那個，沒請全。
”

　　“……是我叫他們不要來的。
”靈正淡淡地回道。

　　我感覺自己的臉抽搐了一下。

　　蒼天啊！

　　靈正這是鬧哪樣嘛！
真是的，讨厭！
故意整我！

　　“初一。
”靈正撫了撫我的頭發，把目光投向佘山腳下面，“你一定想知道五帝現在身在何處？
”我拼命點頭，靈正伸出食指，指向一個方向，“我安排他們去了那裡……”

　　那裡？

　　我順着靈正的手去看，隻看到茂密的樹林子。

　　“沒人啊？
”我問。

　　靈正解釋說：“馬上就到了。
”

　　“啊？
”我當場就愣住了，誰、誰馬上就……到了？

　　哎……

　　還能是誰？
當然是餘瑩瑩啊？

　　她來幹嘛？
是來看我到底有沒有被天雷劫炸成皿糊糊嗎？

　　“女人，大師兄是城隍爺，管五帝很正常啊，你那麼驚訝幹什麼？
”

　　淩王墓在我的另一邊跪了下來。

　　我吓壞了，忙拉他站起來：“淩王墓，你别跪，别跪啊！
”

　　淩王墓看着前方：“本大爺活了這把年紀，沒跪過天，沒跪過地，也沒跪過爹娘，女人，大爺這一跪……”

　　“為了我，我知道。
”我接過他的話頭。

　　再多感謝淩王墓的話，此時此刻已經說不出口了。

　　對于靈正的感激，我也無話可說了。

　　金世遺用筷子還在敲打着銅盆子，身後熱熱的感覺表明，他還在繼續燒黃裱紙，一直在不停地燒。
餘瑩瑩坐在金世遺的身邊，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

　　法台前，我、靈正、淩王墓，我們三個人就這麼肩并肩跪着，等待着，天雷劫的到來。

　　我們一行五人，算不算是同生死、同富貴啊？

　　我清了清嗓子，開口：“靈正，淩王墓，你說我們三個人的命運，到底是誰安排的？
”

　　靈正回：“天道。
”

　　淩王墓說：“大師兄，你回答得太籠統了吧。
”

　　靈正打趣他：“如果我回答是哪一個人或神靈，你肯定提了陰木鎖鍊去把他給殺了。
”

　　“這倒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靈正還真是了解淩王墓啊。

　　沈妍說道：“墓哥哥這性格好啊，愛憎分明。
”

　　金世遺插話道：“那我呢？
我性格不好嗎？
我最愛妍兒了啊。
”

　　沈妍哼道：“你？
你就算了吧，甜的時候嘴跟抹了蜜似的，損的時候，老娘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你。
”

　　金世遺滿臉委屈：“妍兒……”

　　“閉嘴！
”

　　“哦……”

　　過了一會兒，金世遺依然不死心地開了口：“妍兒，你是愛我，還是愛你的墓哥哥？
”

　　沈妍臉都氣綠了：“你給老娘滾！
立刻滾！
”

　　金世遺說：“可我要幫靈三爺和唐初一做法事啊。
”

　　沈妍：“……”

　　我忍不住笑道：“沈妍，你别兇金世遺了，他堂堂一個知名法醫，被你使喚來使喚去，要不是憑着一顆愛你的心，他能這樣？
”

　　“切……誰要他愛了。
”沈妍的臉色由綠轉紅。

　　我說道：“金世遺其實蠻優秀啊，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

　　“誰說我不知道？
”

　　“哦？
你知道？
”我問。

　　沈妍知道自己被我繞進去了，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金世遺在一旁樂呵得不行。

　　笑鬧過後，我們幾人再次沉默了下來，周圍的空氣很安靜，連最後一絲風都停了下來。
我感覺我們三人像是跪在一汪湖邊，湖水很平靜，平靜得像鏡面一樣。
我們三人跪在湖邊，湖水裡清晰地着我們三人的倒影，臉上的表情驚人地相似，眼如閃星，唇角含笑，身上散發出柔柔的白光。

　　我輕輕笑了笑：“天道真是很可怕啊，誰敢與天争呢？
”

　　“呵？
不敢與天争？
”

　　靈正突然擡手，把一張黃色的符文貼在了我的身上，我頓時像是被人點了定穴似的，四肢動也不能動。
我驚訝地回頭，看着靈正，靈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了一張一模一樣的符文在淩王墓身上，淩王墓還沒反應過來，滿臉驚訝地望着前面，連腦袋也不能轉動了。

　　靈正淡淡然站起身，頭頂突然泛起了一層一層的金色的光圈。

　　慢慢地……

　　金光消散，靈正墨發高束，身穿紅和黃相間的寬袍廣袖，紛繁玄紋層層繞于衣擺之上，氣質靜谧睿雅，溫潤似古：“初一，阿墓，别擔心，我不會叫任何人傷你們一根頭發，就算是老天爺，我也不允許！
”

　　我鼻頭泛酸。

　　他如此懂我，知我心中所思所想、所有的顧慮。

　　靈正把我打橫抱着，放到了一邊的石岸上，輕輕撫着我的頭發：“初一，這些天雷，我替你接了。
”

　　他又替我接了……又替我接了！

　　我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第幾次幫我接下天雷了！

　　不！

　　這一次的天雷，并不是我的，是餘瑩瑩的，可是……卻是因我而起，因我而起啊！

　　“大師兄，接天雷嘛，算我一份。
”

　　淩王墓突然站了起來。

　　靈正無奈搖頭，輕笑：“我知道，任何符文都困不住你。
”

　　“知道還想困我？
哼！
”淩王墓把手腳弄得咔咔咔地響，“大師兄，你也太亂來了，剛剛恢複一點靈力，全用在這幾張符文上了吧？
看你接下來怎麼接天雷啊？
”他鄙視地看了我一眼，“女人，你以為到今天我們才知道你有個天雷劫嗎？
早在下陰山村的時候，大師兄就蔔算出你會再有一次天雷劫了，隻是當初契機還沒有成熟而已。
哼……你以為就你那點小心思，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兒會任你擺布？
你給大爺老實待着，接天雷這活，該就我們男人來做。
”

　　我們看着他倆，眼淚止不住地流。

　　靈正轉過身去，寬袍廣袖，一派神肅。
淩王墓站到了靈正的身邊，淡淡的白色的氣從淩王墓的頭頂冒出來，淩王墓的頭發慢慢變長，在空中散開，無風自舞。

　　他們二人像是立在天地間的神柱，神态威儀，铿锵霸氣。

　　“轟……”

　　雷鳴陡然驚響，閃電劃過，描繪着身不由己的宿命，整片平靜的佘山腳下迅速土崩瓦解，四周景物在一瞬間蒼白，旋即漆黑，耳邊響起鬼魅的哭泣聲，飄飄忽忽，似是被雷聲逼得無處可逃，将凄慘的嘶吼僵硬在原處，百轉千折地回蕩。

　　金世遺不再敲擊銅盆，把瑟瑟發抖的沈妍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視界細細潰動，模糊的夜空當中，閃電的白光撕破黑暗，絕望而兇狠。

　　天雷來了！

　　天雷來了……

　　靈正伸出左手，淩王墓伸出右手，兩人的手合握在了一起。

　　我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他們這樣徒手與天雷相抗，真的能抗得過麼？

　　能麼！
？

　　“轟隆……”

　　雷聲轟鳴之中心，靈正廣袍揚展，神色淡然如吃一場家常便飯，淩王墓站在靈正身旁，同樣的神色，同樣的霸氣。
我躺在石塊上，愣愣看着他倆，眼眶瞬間變得模糊，身子不由顫抖起來。

　　熬過天雷劫，活下去。

　　這是我此刻唯一的信念，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