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在柏油馬路上的黑色轎車内,阮梓銘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大口大口吐着煙霧,目不稍瞬地望着車窗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江雲雁堕馬時的情景。
他不明白當時自己為什麼會俯下頭,替江雲雁把傷口裡的污皿吸出來。
是一時情急嗎?雖然他很想如此欺騙自己。但是他與她四目相交時,那種微妙的、神奇的感覺……使他雖不願意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江雲雁的!
而她呢?也喜歡他嗎?不然,她當時的眼神又代表着什麼呢?害怕?恐懼?
阮梓銘有些淩亂了,有些矛盾了,有些懊惱了。他隐約感覺到,和董思敏的相親失敗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他有意無意地聽着後排他們三個人的談話,盡管沒有回頭看,但聽得出董思敏的聲音是歡愉的。她跟梓熙談得很開心?她們不是早就認識的嗎?或者,跟董思敏的相親失敗,問題根本不完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吧!
阮梓銘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手中的香煙散發出的煙霧還在緩緩向上。他根本不考慮董思敏到底是不是喜歡梓熙。實際上,董思敏是不是喜歡梓熙,對他來說也并不重要!
不過,即便是相親失敗,也不會影響阮梓銘的報仇計劃,因為他要的隻是一個替自己生孩子的工具罷了。至于那個人是不是董家大小姐,似乎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如此一想,阮梓銘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可以娶江雲雁嗎?
不過,這個想法在腦海中隻是一閃而逝。倒不是因為江雲雁的年紀還小,而是他不想她陪着自己冒險。
是的,在這個表面看來起溫馨和諧的家裡,他每天都在提防二叔和二嬸。提防他們在他的飲食中下毒,提防他們半夜摸進他的房間将他殺害!
沒有誰知道,阮梓銘從夢中驚醒過多少回。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安全,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他怎麼舍得讓這個無憂無慮的天使,陪他過這種煉獄式的生活呢?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才是對的!
雖然阮梓熙苦留董思敏在家裡吃飯,但是董思敏還是毅然地決定回家了。因為她知道,他不過是在熱衷的充當他大哥的“相親啦啦隊”。
董思敏有些難過又有些無奈,但她并沒有因此而感到絕望。因為今天在馬場,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目送董思敏進宅後,司機老張帶着兄妹三人趕往回家的路上。
“大哥,你是怎麼回事?剛才我和梓欣幫你拼命留思敏到家裡吃飯,你卻一聲不吭。”阮梓熙溫和的聲音,帶着些許的責備。當他了解到大哥和江雲雁“毫無關系”的時候,整個人都開朗了。
“大哥跟思敏畢竟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來日方長嘛。”阮梓欣将目光從二哥的身上,轉移到副駕駛的位置。她看着大哥一動不動的肩膀,心裡忐忑極了。
雖然大哥不是她的親哥哥,但是他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生活在一起。大哥對她的疼愛絕不比二哥少!
大哥的母親很早就病死了,因此他的脾性相比起溫順的二哥來說,要古怪許多。但是他們幾兄妹從小依然相處得很和睦,直到大伯的死……
大伯死後,大哥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在家裡,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幾乎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卧室裡,也許是在學看賬本,也許是在研究藥材,也許是在緬懷大伯吧。但是大哥始終沉浸在悲傷之中,就像一朵生長在黑暗中的薔薇,長期沒有陽光的照耀怎麼能夠活下去呢?
而雲雁,她就是那一米陽光!因為她無意的出現,令梓欣看到了大哥久違的笑容。
阮梓欣多麼希望,大哥能夠永遠生活在陽光底下啊!但是,她卻無法幫助大哥接近陽光。因為二哥!
是啊,二哥!他對雲雁的愛就像初春的小雨,溫柔而細膩。她三番五次的安排聚會,不都是為了成全二哥的一片癡心嗎?
這幾個月,阮梓欣看得清清楚楚,二哥對雲雁是那麼的用心,那麼的認真,他幾乎這輩子已經是認定了雲雁!她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傷害二哥呢?
她矛盾極了!
也許,董思敏說得對。她應該置身事外了!順其自然,讓雲雁自己去選擇!
……
當梓欣、梓熙、梓銘回到家裡的時候,飯廳的大理石長方桌上已經擺好了菜肴和碗筷。
“你們回來得正好,馬上就要開飯。”阮振宇嘴裡叼着煙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朝餐桌正上方位置走去。
此時,沈文君攙着阮梓奕也從樓上下來了。
阮梓奕今天的臉色比昨天,似乎又差了許多。咳嗽聲也頻繁了許多。
大家坐定後,阮梓熙瞧見左上方的位置是空着,于是問:“爸呢,還沒回來麼?”
那個位置原本是阮宏的,自從阮宏死後,便是阮宸坐在那裡。而沈文君坐了右上方,以前阮宸的位置。其他的人的座位,也依次往前挪了――長幼有序!阮家的規矩,就像一面标杆似的,插每個人的心裡,根深蒂固,不容改變。
“我吩咐他去辦點事,應該快回來了。”阮振宇有些幹澀的聲音說。
“我煲了劍花豬肺湯,最适合這種幹燥的季節喝了。老太爺、太太、少爺、小姐……你們先喝一點,清清腸胃。”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含笑端上一個大湯碗,裡面冒着香噴噴、熱氣騰騰的白煙。
隻見那少女烏黑油亮的長辮,穿着一件白底碎花的襯衣,套着一條半新不舊的紫紅色長褲。她大大的眼睛有些紅腫,似乎剛剛哭過。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上,卻是挂着甜甜的笑。
阮梓銘怔了一下。他認得這個女孩!
有一次他去巡店,剛到藥鋪門口就聽到裡頭哀求的聲音,和錢掌櫃無奈的聲音:“我也是給人打工的,你求我也沒用。趕快走吧!”
“我家裡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當了……掌櫃的,我求求你。我爸爸真的病得很重!您行行好,賒我一點藥吧!”一個清脆的、無助的、帶着哭腔的聲音。
“怎麼回事?”阮梓銘走進店來,便看見這個女孩跪在錢掌櫃的面前苦苦哀求。
“大少爺,您來得正好!”錢掌櫃如遇救星,眼睛陡然一亮,“這位是我們藥鋪的大少爺,你去求他吧!”錢掌櫃言語中有些無可奈何,大概是被這個少女纏得實在沒有辦法了。
少女向阮梓銘磕了一個響頭:“大少爺。我爸真的就快要病死了,求求你,賒我一點藥吧!我将來一有錢,會馬上還給你的!”
阮梓銘望着她一雙無助的、朦胧的淚眼,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他扭頭看向錢掌櫃:“請我們藥鋪的孫大夫陪她走一趟,該用什麼藥就拿給她。還有,以後她再來取藥,賬簿裡注明了算我的頭上,月底在我的月例裡扣。”
“是,大少爺!”錢掌櫃笑着彎腰低頭向少女笑道:“還不快多謝我們大少爺!”
“多謝大少爺,我将來一定做牛做馬的報答您!”少女連忙磕頭謝恩,微笑的臉蛋上還挂着淚珠。
“我隻是不想看見有人在這裡哭哭啼啼。”阮梓銘冷冷地丢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直徑上藥鋪的二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