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東忽然感到肩膀劇痛，便被一個人搭着肩頭提了起來，一時又驚又駭。

　　天佐将軍發覺端木東要扔虬飛烈，便疾奔過去，唯恐端木東爆發出王印之力，傷了虬飛烈。天佐将軍見虬飛烈無大礙，依然心有餘悸，攥住端木東肩膀一陣猛搖，五官扭曲地恨道：“惡魔，你敢傷我軍團的兄弟，我天佐一定取你狗命！”

　　天佐将軍這一抓，比國師僧人抓端木東的肩膀還要痛。端木東咬緊牙不吭聲，猛然心裡一陣委屈，痛得眼淚流下來，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可一個字也說不出。

　　昭顔早已掠出帳篷去，攙扶起虬飛烈，彎下腰為他拍打膝蓋上的冰雪。

　　虬飛烈糊的滿臉滿身雪，仿佛雪人一般，戳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兩隻眼睛眨巴眨巴，兀自犯愣。

　　火一哥粗聲粗氣的急道：“這怎麼說！馬上開拔就要進冰沼啦，在冰沼那死人坑裡，還不知要死多少兄弟呢。自家人倒先打個你死我活！這都怎麼，怎麼回事？”指着地圖上的粥碗，手指顫抖不住，聲音都變了。“這個大冰沼，怎麼突入，怎麼通過，都還沒商議出子醜寅卯來！自家人亂掐，算怎麼回事！”

　　原來，他們幾人在商議行軍路線。按風三郎留下的标記，軍團将開入大冰沼。軍團的幾個首腦一時争論不下，不知是否該繼續按風三郎的标記走。這隻粥碗便假作是冰沼，所以剛剛幾人才會死盯着粥碗，個個都愁苦不已。

　　虬飛烈突然大聲說：“你說怎麼回事？人死了還能怎麼回事！天天有人來挖弟兄們的腦子。”他指着端木東，冰雪從嘴裡噴出來。“都是你這惡魔，引來了道畿洞的人。我告訴你們吧，不用等到走進冰沼死人坑，弟兄們的腦子就全被道畿洞的變态高手摘走了！”

　　天佐将軍和昭顔同時喝止道：“怕死的混賬！”“飛烈，住口！”

　　虬飛烈抹掉臉上的雪，不管不顧地吼道：“我偏要說！死就死吧，我虬飛烈什麼顫過一下！可這麼不明不白地死，真他娘糟心！天佐，你給我作證，我虬飛烈是個怕死的人嗎？”

　　天佐将軍歎氣說：“不要說了，小烈。”警告地瞪了端木東一眼，放開端木東的肩膀。

　　端木東爬起來，扶着腰，慢慢走到帳篷一角，鄙夷地看着天佐将軍，片刻，又鄙夷地看着帳篷裡其他的人。看到昭顔的時候，端木東的心一突。

　　昭顔望着别處，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布滿皿絲，頭發有些淩亂。顯然，昨夜一宿沒睡。也許，還哭過。

　　聞聲飛跑過來的明十三、屋冠仔，又是抱，又是拉，硬把虬飛烈帶走了。都快走出營門，還聽見虬飛烈大喊着：“天佐，你給我作證，我虬飛烈是個怕死的人嗎？！死了這麼多兄弟！”喊着，竟然哭起來。

　　虬飛烈一哭，把大夥壓抑的恐懼和悲傷都鈎起來了，有些戰士跟着哭起來。有些則恨恨道：“跟道畿洞拼了！”

　　端木東怒火攻心，眼望着半空朗聲說：“道畿洞的王八蛋！沖我一個人來！你們是縮頭烏龜不是人！”

　　天佐長歎一聲，自言自語似的，緩緩道：“不是道畿洞。這不合他們一貫的作風。不像道畿洞的人幹的……”随即嫌棄而憎惡地對端木東道：“你先學會約束你自己吧，惡魔！”

　　端木東氣得直抖，對天佐将軍道：“惡魔？惡魔個屁。你這老狗，一雙瞎眼。”

　　天佐閉起那隻不瞎的眼睛，又緩緩睜開來，陰森森對端木東笑了笑。

　　端木東忽然想起天佐三番五次救自己、救勝木，懊悔不該罵他。天佐是個好人，忠厚盡職，可一口一個“惡魔”，渾然忘記了自己也有怨靈附身的痛苦，隻遵從對“惡魔”的觀念來行事。端木東覺得自己跟天佐永遠無法交心。想到這裡，無限孤獨悲涼。端木東欲向天佐道歉，可想到這些，張開了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昭顔噌地站起身，對端木東道：“閉嘴！”轉身朝火一哥命令道：“立刻開飯。十五分鐘後出發！”火一哥答應一聲，正要走，昭顔又說：“噶爾高斯呢？讓他過來。”

　　隻聽有人不慌不忙地答應道：“我在呢。”正是噶爾高斯，棕色的頭發在營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梳理得一絲不苟，軍裝筆挺，馬靴锃亮，幾乎沒有一點瑕疵。

　　噶爾高斯望着昭顔，眼神意味深長，也有點疏懶。

　　昭顔道：“噶爾高斯，你五分鐘後立刻出發。切記，不要強出頭，弄清楚即刻回營報信。現在還是黑天，要注意路上所有可疑之處，随時報告！”

　　噶爾高斯雙腳一碰，挺直身體，微鞠一躬，算是回答，轉身離去了。

　　昭顔卻沒轉開眼睛，而是凝視着噶爾高斯的背影。天佐将軍也凝望着噶爾高斯離去的身影。全軍團的賭注，似乎都押在噶爾高斯的身上。

　　端木東默默站在帳篷的角落裡，他知道自己隻要開口說話，便立刻會成為衆人攻擊和侮辱的對象。可他心中一直有個疑團，很想說出來。他難以相信，獨雪的卦震能布下這麼大的範圍。軍團已經行進一天一夜，可風三郎還沒有發回走出卦震的信号，還在跟蹤宗齋，這實在是蹊跷！不僅如此，風三郎還将軍團引入了冰沼。按火一哥的說法，冰沼簡直是死人坑，而虬飛烈的恐懼也驗證了這點。白狼團的信号交流方法極獨特，外人不可能僞造，因此留下引路信号的必然是風三郎。難道，風三郎不值得信任了？

　　天佐将軍低沉地說：“昭顔，事情沒弄清前，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啊！”

　　昭顔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

　　端木東把疑問的話吞了回去，兇膛裡憋了一團怒火。他絲毫不怕遭受到攻擊和侮辱，可他明白自己說出質疑，他們隻會當他這個惡魔在挑撥離間，不但于事無補，反搞得更糟。

　　帳篷裡靜悄悄的。除端木東外，剩餘三人默默盯視着地圖上的粥碗，似乎都在期待什麼。

　　“投票繼續。”昭顔輕輕道。“虬飛烈棄權了。”

　　天佐和火一哥對視一眼，同時說：“進冰沼！”

　　昭顔擡起眼睛，望望他們，緩緩道：“進冰沼。”一眼看見身邊的端木東。端木東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昭顔。昭顔皺眉道：“愣什麼？還不快去吃飯。”

　　端木東冷笑一聲大步朝帳篷外走去，天佐、昭顔和火一哥重新坐下來商議。端木東邁出帳篷的一瞬間，聽見身後火一哥突然發出一串松弛的大笑。

　　十五分鐘後，他們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