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舅?”念淺安扭頭對上楚延卿的側臉,不無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看樣子不像是又來送禮的,身邊不見陳寶等太監、侍衛,隻跟着個長随裝扮的面生男子。
楚延卿不答,挂好花燈垂眼看念淺安,見她靜立在點綴花燈的樹下嬌小俏麗,心裡晃神,出口卻沒好話,“你這麼矮,何苦自己動手,小心崴了腳。”
念淺安默默看了眼腰高腿長的楚延卿,決定不和耿直少年計較,呵呵道:“我還小呢,光這個夏天就長高了一寸多。”
她表示她還在長身體,楚延卿自顧不解:他明明是關心她,念淺安好像不太領情?
難道除了胖瘦,姑娘家也在乎高矮?
楚延卿思忖無果,幹脆換了話題,“公主和驸馬回府了?”
“我娘我爹都在屋裡。”念淺安隻當他是特意來拜見念驸馬的,将布置花燈的事交給遠山、近水,擡腳領路,“你要是晚來一會兒,就得去隔壁找我們了。”
今天七夕,于老夫人早兩天就拿過節當借口,不放過任何能攪和安和公主和念驸馬獨處的機會,把人招了回來,可惜瞎子都看得出來,安和公主和念驸馬在溫泉莊子上過得相當滋潤,安和公主那一身春意藏都藏不住,被刺了眼的于老夫人少不得暗罵狐狸精,又被氣了一回。
氣完越發不肯讓安和公主和念驸馬單獨過節,放話要全家吃飽了就去隔壁陪她老人家。
于老夫人屢戰屢戰,但越挫越勇。
念淺安想到這裡就好笑,楚延卿見她自顧自傻樂,情不自禁跟着翹起嘴角,見着念驸馬才正色行禮問好。
自念驸馬回京後,這還是頭一回正經拜見,楚延卿耐着性子寒暄幾句,就看向安和公主道:“我們早去早回,宵禁前我會送念六回公主府。”
這話沒頭沒尾,念驸馬刮茶蓋的動作一頓,目光在楚延卿和念淺安之間打了個轉兒,目露詢問地看向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早聽近水回禀過楚延卿和念淺安的七夕“約定”,痛快颔首道:“安安愛胡鬧,你拘着她别亂跑亂鑽,去吧。”
表情略懵的念淺安立即被楚延卿拖走,後知後覺的遠山被留下,看着一臉得意飄走的近水隻剩下幹瞪眼的份兒。
念驸馬也有點傻眼,“安安什麼時候和六皇子這麼好了?”
安和公主将二人和好的首尾說了,不無傲嬌道:“太後盼着他們好好相處,小六也肯順着太後的意思。小六現在對安安比對七皇女這個妹妹還好,我看以後還有誰敢說安安驕橫任性,不讨人喜歡。”
念驸馬挑眉笑了笑,和安和公主攜手去隔壁,于老夫人的屋裡正熱鬧,樂見最疼愛的兩個孫女自有交際,隻拉着念驸馬坐到身邊吃茶說話,笑看孫女們玩樂。
念秋然早一步過來應承周氏,曉得念淺安和楚延卿有約後并不失望,隻安安靜靜地跟在念桂然、念桃然身邊捉蜘蛛、投繡花針。
笑鬧間有下人來報,“漁陽郡公來了。”
楚克現拜見過長輩,聽說念淺安和楚延卿有約在先後先是意外,随即失望道:“我好容易清閑下來,還想着來找阿淺一塊兒出門逛逛,倒白跑一趟。”
安和公主一看他這直話直說的實誠樣兒就笑了,“不讓你白跑,安安不在,你帶秋然玩也是一樣的。要是遇上安安和小六,正好一處做耍,回頭也能做個伴一起回來。”
她見念秋然一回隔壁就束手束腳,有意放念秋然出門松快松快。
于老夫人能因安和公主不喜宗室,同樣能因念淺安而喜歡楚克現,聞言并不拆安和公主的台,反而笑着贊同道:“你們小人家自在玩去,不用留在我這裡受拘束。”
下首周氏如今心思都在一雙親生兒女身上,念春然和念三老爺還在任上沒回,念夏章正閉門苦讀,哪裡耐煩管念秋然,即不反對也不附和。
倒是姚氏心裡泛酸:大房和公主府的光來不及沾,眼下三房的庶女都能沾漁陽郡公的光,憑什麼落下他們四房的正經嫡女?
遂搶着推出念桂然、念桃然,盯着楚克現殷切道:“杏章今兒依舊得跟着他三哥讀書,頭先還吵着要泥人、花燈呢,正巧郡公帶上她們姐妹倆一塊兒去,給杏章買些小玩意兒回來,省得再來鬧我。”
周氏暗暗撇嘴,于老夫人懶怠理會,安和公主無可無不可。
楚克現看不上酸腐的念夏章,對念家姐妹并無偏見,看在念淺安的面子上願意帶念秋然玩,聞言不在乎多帶兩個,爽快應好,拜别長輩後就帶着念秋然三姐妹,打馬登車往夜市去。
念淺安坐在楚延卿準備的車裡,也正在去夜市的路上。
她看了眼棄馬坐車的楚延卿,表情不懵了,“所以,你這是怕我不答應就先斬後奏,強行和我約會?”
楚延卿覺得約會二字十分順耳,忽略強行二字偏頭一笑,“你不是愛逛街?多個人陪你逛街難道不好?”
清風說了,光送禮不夠,還得找機會在對方跟前晃,加深印象和份量。
“你看上什麼隻管說,我買給你。”楚延卿謹記清風的話,追人就要花錢大方,“就算我帶的錢不夠,林松那裡還有。”
笑得這麼好看,算不算美男計?
還拿錢砸她?
簡直……太上道了!
念淺安心裡美滋滋:謝天謝地,楚延卿總算不幹巴巴地送禮了,約會買買買什麼的簡直棒!
嘴裡不動聲色地奇道:“林松是誰?騎馬跟車的那位?”
楚延卿見她不鬧不拒絕,心頭一松,點頭嗯了一聲道:“他和陳寶分管内外,是我的暗衛。”
“我還以為他是你的長随,原來是暗衛?怪不得要喬裝。”念淺安先恍然,後揶揄,“這次這位是真的暗衛頭子了吧?”
楚延卿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次是真的。”
說着不給念淺安翻舊賬的機會,湊近念淺安低聲問,“想不想看我怎麼變成’柳樹恩’的?”
邊引逗念淺安,邊想清風還說了,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
既然念淺安是因為“柳樹恩”生他的氣,那他就用“柳樹恩”來消除念淺安的芥蒂。
為了今天,他私下沒少練習,說罷摸出個小包裹晃了晃,“我易容給你看?”
念淺安确實好奇,看着楚延卿近在咫尺的精緻五官,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楚延卿見她一雙眼睛緊盯着自己,又黑又亮的瞳仁倒映着自己的模樣,心口莫名一跳,面上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打開小包裹,一樣樣往臉上加工。
拜私下練習所賜,他如今變臉變得又快又完美。
轉眼間,原本精美的五官就變得呆闆平常,那道攀在“柳樹恩”臉頰上的刀疤,依舊活靈活現。
念淺安啧啧稱奇,“這是什麼高級面具,居然連脖子和耳朵都不放過?”
楚延卿失笑,邊留意念淺安的神色邊試探道:“現在再看這張臉,還生不生氣?”
語氣小心翼翼而不自知。
念淺安心裡受用,嘴裡不說生不生氣,隻故作惋惜道:“不愧是我喜歡過的臉,現在再看還是很順眼。”
那到底還生不生氣?
楚延卿先是疑惑,随即氣悶:念淺安不僅笨,還不懂得欣賞!什麼叫她喜歡過的臉,難道他原本的樣子不值得她喜歡?
楚延卿想嫌棄她腦子笨品味差,張了張口卻見念淺安不由自主地湊過來細看他的臉,滾到舌尖的話一變,鬼使神差地脫口道:“哪能輕易讓你看出破綻?你要是好奇,可以上手摸摸看。”
念淺安彎着眉眼應好,伸出爪子戳了戳刀疤,“好硬。”
楚延卿不痛不癢,聽她嫌棄手感,就偏了偏頭大方道:“刀疤自然硬一些。你摸摸别的地方,和真皮膚的觸感沒有差别。”
念淺安又戳了戳楚延卿的臉,驚奇道:“真的。好軟!”
然後又捏了捏楚延卿的耳朵,再次驚奇道:“這裡不僅軟,還是熱的!”
怪不得面具要涵蓋耳朵,即能隐藏痕迹還能借頭發遮掩,果然輕易看不出破綻。
她自顧稀奇,殊不知楚延卿的耳朵是羞熱的。
他沒想到念淺安這麼不客氣,讓她上手就真的毫無顧忌地又摸又捏。
感覺好奇怪。
楚延卿頓覺渾身不自在,忙偏頭躲開念淺安的爪子,羞紅的耳朵得了自由,脖頸卻被念淺安戳了個正着。
念淺安爪子用力,摁了摁楚延卿的脖頸,眨眼問,“喉結是真的?不會被面具牽扯束縛住嗎?你動動看?”
楚延卿越發不自在,莫名覺得口幹舌燥,脖頸正中突起的喉結竟真的應聲動了動,出口的聲音略顯低啞,“……别亂摸。”
念淺安聞言一愣,默默收回鹹豬手:青天可鑒,她真的隻是對古代高科技充滿求知欲,并不是故意吃楚延卿的豆腐。
不過,楚延卿的豆腐還挺好吃的。
念淺安憋着壞笑,心裡扼腕,面上一臉正經地哦了一聲,“不摸就不摸。”
楚延卿答不上話來:明明是他讓她摸的,怎麼現在聽起來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二人的對話掐頭去尾,落在不明所以的人耳朵裡,實在引人遐思。
外頭車轅上的車夫和近水聽不見,耳聰目明的林松卻聽得一清二楚,臉上莫名燒得慌,默默拽着馬頭離馬車遠了一點。
他突然明白陳寶那龜孫今天為什麼這麼識趣,把随殿下微服出遊的好機會讓給他了。
有殿下這麼哄小姑娘的嗎?
虧念六姑娘真是個不知矜持的,竟敢真的動手摸殿下!
怪不得自從他和陳寶知道殿下看上念六姑娘後,陳寶就總是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
連他都覺得,一貫英武冷冽的殿下在面對念六姑娘時,言行堪稱……缺心眼。
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念六姑娘也是個缺心眼。
不拿殿下當小表舅也就罷了,這樣毫無避諱的舉止,根本是不拿殿下當男人看吧?
林松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心裡深覺楚延卿和念淺安是一對二缺,面上神色扭曲半天,到底沒忍住好奇,又默默拽着馬頭貼近馬車,豎起耳朵偷聽裡頭再次響起的談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