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花哎呀一聲,“竟把李四姑娘給混忘了!”
她性情活泛,不過沒二到直接表露對周氏的不恥,更不會抱怨周氏橫生枝節亂了她們的章法,隻略帶同情地瞄一眼低着頭的念秋然,故作輕松道:“李四姑娘怕是還在悶頭找念四姑娘呢!小豆青跟在李四姑娘身邊,多半也不知道人已經找着了。六姑娘還是派個人去知會一聲。”
念淺安看向七皇女,“借你的狗腿一用。”
七皇女氣悶地瞪眼,擡手招來狗腿的動作即利索又認命,撅着嘴嘟囔道:“是誰說有求于人時要懂得低聲下氣的?你可真舍得自己打自己臉,這是求人幫忙的口氣嗎?”
念淺安表示臉不疼,“這不叫打自己臉,這叫寬以對己嚴以待人。”
七皇女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口嫌體正直而不自知,上次被念淺安奚落後就默默将随侍的下人減去大半,現在帶在身邊的都是精選過後的幾個狗腿,自認能調理成得用的心腹,聞言又默默琢磨起念淺安違反聖人言的“大道理”,全忘了該開口駁斥。
小豆花見狀暗笑,想着自己一萬壽宮的大宮女跟着,有些話念秋然不好開口,便主動道:“李四姑娘找人的地兒偏了些,奴婢跟着一起去更便宜。回頭李四姑娘如果懶怠去皇子所,奴婢正好跟着偷偷懶。”
徐氏即不搭理王庶妃,也不關心李十姑娘,顯見已經視庶女如棄子,李菲雪未必肯去皇子所“探望”庶妹。
念淺安了然點頭,由着小豆花帶着七皇女點出的狗腿自回坤甯宮,繼續看向七皇女道:“讓你的狗腿離遠點。”
狗腿們早看清七皇女的态度,不等七皇女示意,就自覺放慢腳步墜在後頭。
念淺安握住念秋然冰涼的手搓了搓,放柔聲音道:“三叔母是什麼心思,你可知道?”
“原來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念秋然看着念淺安為她暖手的動作眼角酸澀,擡起頭看向念淺安,笑得比哭還難看,“六妹妹,我不做皇子妾。我誰的妾都不做。”
她曾和大丫鬟這麼說過,現在對着願意為了她“威脅”周氏的念淺安,心中激蕩和惶惑蓋過羞怯,本來羞于對人言的話脫口而出,說得極輕,卻擲地有聲。
“好。我們小透明不做妾。”念淺安聲音更柔,将釜底抽薪進行到底,“三叔母看不上我無所謂,身份不夠我娘來湊。回頭讓我娘哄我爹,再讓我爹哄祖母,把你的親事交給我娘做主。我就不信三叔母敢背忤逆不孝的臭名,隻要祖母開了口,你的親事就歸公主府管。除了你自己,誰都别想拿捏你。”
念秋然蒼白的臉色漸漸亮起來,握住念淺安的手也有了暖意,此時無心虛客氣,也顧不上麻煩别人,鄭重道:“我不奢求什麼好親事,隻求不走姨娘的老路。六妹妹,大恩不言謝。”
念淺安故作嫌棄道:“……你已經言了。”
念秋然失笑喊着六妹妹,靠上念淺安的肩頭擡手抹去眼角水光。
念淺安隻做不知,見七皇女聽得一臉驚奇,先迷茫後恍然,随即目露不屑地亂轉眼珠,就笑眯眯道:“小野貓,知道能聽這種私房秘密的都是什麼人嗎?友人和死人,你想做哪種?”
七皇女見她笑得堪稱陰險,莫名打了個冷戰,死撐着臉面哼道:“我不是說了嗎,我認你這個朋友了。你既然不避忌我,我也不會拿你們姐妹的私事亂說。我嘴上有把門,不然早把你那些鬼話賣了。你少瞧不起人!”
念淺安笑得更陰險了,“瞧得起你才不避着你。我就知道我們小野貓一點就通,是個心軟的好姑娘。”
心裡默默接了一句:心軟不軟待定,耳根子真心軟。
七皇女哪知她心中所想,忍不住暗暗竊喜:我們小野貓和我們小透明聽起來份量相當。念淺安連個庶姐都看得這麼重,何況是她?算念淺安識趣,難得有狗嘴吐出象牙的時候。不枉她折節下交,總算聽着兩句順耳話了。
念淺安一看七皇女七情上面就秒懂,頓覺取錯綽号:不該叫七皇女小野貓,該叫傻白甜才對。
邊默默吐槽邊一臉嚴肅道:“不少人家盯着三皇子妾位置的事,倒是可以和姜貴妃說說。姜貴妃還沒開始正經操辦,四皇子的屋裡人還沒影兒,如果三皇子再納個有來頭的文臣武将家的姑娘,可就赢在四皇子前頭了。”
李家是武将,外放的念三老爺也是武官。
七皇女這才驚覺事很關己,複雜的目光在念淺安姐妹間來回打轉兒,“念淺安,原來你是故意讓我聽私房秘密的。既然你好意提醒,我也不會辜負你。王庶妃算什麼台面上的人物,不用我母妃親自動口,多的是人能敲打她。這宮裡還輪不到她上竄下跳!”
念淺安在心裡噗嗤:沒白誇七皇女,果然一點就通,省得她費口水扯淡了。
于是一手搭一個,攬着念秋然和七皇女的肩排排走,“以後大家互通有無,你罩我我罩你你罩她,我就不信罩不出個錦繡前程來。”
念秋然哪知她一多半是在忽悠七皇女,見她毫不猶豫地将七皇女拖下水,雖有彷徨但更多的是感激。
七皇女卻被念淺安的雞湯句砸得滿面異彩,然後一臉别扭地甩開念淺安的爪子,“念淺安,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好好走路!勾肩搭背的難看死了!”
念淺安表示能,撇開七皇女錯眼瞧見一處飛檐頓覺眼熟,拐着爪子指道:“那是什麼地方?”
此時三人已經走進皇子所,正往三皇子的院落去。
七皇女打眼一看,很有小主人範兒的指點道:“那是六哥的院子。你指的地方應該是六哥院裡的後罩房。”
念淺安聞言略懵:那裡應該就是之前撞破奸情後,柳樹恩帶她偷摸着換下濕衣裙的地方。她原以為是宮中侍衛的值房,沒想到竟是楚延卿院裡的後罩房。
曾經短暫閃現的異樣再次竄上心頭,念淺安微微眯起眼。
她正走神,狗腿們已經上前叫開三皇子院落的門,早得了消息的宮女、太監們忙在門内跪迎,扶着宮女等在二門穿堂裡的李十姑娘遙遙蹲身行禮,語氣透着“病中”虛弱,“請七皇女安。”
她如今名不正言不順,并不敢對七皇女擺小嫂子的架子,對上念淺安時神情和語氣卻意味深長,“念六姑娘?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見念六姑娘。”
念淺安正忙着理清心中異樣,懶得理原身的鍋果斷無視李十姑娘,瞪向七皇女以眼催促:趕緊做你的戲,做完了趁早走。
七皇女以眼還眼:拉你來不是催我做戲的!完事兒了你和念秋然都得幫我歌功頌德!
其實心裡比念淺安還不耐煩,瞪完念淺安後險些沒調整好表情,勉強挂起一臉假笑,幹巴巴地“關切”起李十姑娘的起居飲食。
這邊狗腿們魚貫送上七皇女準備的慰問禮,那邊大開的院門外亦是一陣不小的動靜。
念淺安持續走神中,念秋然就出面招來門房問,“怎麼這麼吵?”
“好叫姑娘知道,頭先六皇子在席上喝醉了,前腳被送回皇子所,您幾位後腳就來了。”門房見裡頭坐着七皇女,這頭杵着念淺安,哪裡敢輕視念秋然,忙恭聲答道:“這會兒劉總管代皇上來看六皇子,從大皇子到八皇子都跟着來了。”
怪不得這麼鬧騰。
念秋然不再多問。
七皇女卻巴不得聽這一句,立即結束難熬的慰問戲碼,話說得很順理成章,“原來六哥也在皇子所!李十姑娘好好養身子吧,我順道去看看六哥。”
說罷不等李十姑娘說幾句客氣話,拉上念淺安就走,“念淺安,我介紹我四哥和八弟給你認識。”
狗腿們忙上前開道,三人才拐出三皇子的院落,就見小豆青腳步匆匆地迎面找來。
念淺安見來的是小豆青,身後卻不見李菲雪和小豆花,忙緊走幾步止住要行禮的小豆青,“菲雪姐姐呢?小豆花去找你們了,你們沒碰上?”
小豆青搖頭,湊近念淺安附耳低語。
念淺安臉色大變,“那位宮女呢?”
小豆青又搖了搖頭:她和周氏遍尋不見李菲雪後,就馬上報給周姑姑,結果不僅李菲雪不見了,連那位宮女也不見了。
宮女不可能逃出宮,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現在還找不見人,隻怕人沒了比人不見了的可能性更大。
“有皇後和公主出面,暫時驚動不了其他人。李夫人那裡卻不好再瞞着。”小豆青極快極輕道:“周姑姑和小豆花還在繼續暗中找人。念三夫人陪着李夫人一起來了,在皇子所外等着六姑娘。”
徐氏哪裡坐得住,顧不上發作小豆青,隻想問清楚念淺安來龍去脈,看有沒有遺漏之處好找出李菲雪可能去了哪裡。
念淺安拉上念秋然,隻來得及丢下一句,“下次再拜見四皇子、八皇子。我有事先走了,小野貓回見。”
她語氣聽似如常,七皇女雖惱她撇下自己,但臉皮不夠厚,做不出死皮賴臉跟上的事,隻得哀怨地瞪一眼念淺安飛速遁走的背影,轉眼又揚起欣喜的笑,跨進楚延卿的院子招呼道:“四哥、八弟!”
落在諸皇子最後的八皇子回過頭,規規矩矩地抱手行禮,“七姐怎麼在這裡?”
然後皺起小眉毛,“哥哥們都在,又是特意來看六哥的,七姐别大呼小叫,擾六哥清靜。”
七皇女頓覺沒勁兒,又拿八皇子的呆闆性子無法,幹脆越過八皇子去追四皇子。
才跨進後院正房就見衆人止步院中,正等小太監入内通傳,忙提着裙子跑過去,一聲“四哥”還沒喊出口,就聽屋内傳來一陣桌椅碰撞的異響,随即傳出一聲突兀而慌亂的驚聲尖叫。
小太監特有的尖銳聲線幾乎劃破天際。
剛路過楚延卿院落不遠的念淺安吓得腳步一頓,拉住念秋然和小豆青正猶疑不定,就聽七皇女熟悉地聲音緊跟着響起,“六哥!李、李菲雪?!”
念淺安在心裡瘋狂爆粗口,擡腳就往楚延卿的院落闖,念秋然和小豆青落後幾步跟着跑進内院,一眼就看見正房門扇洞開,被踹翻在地的小太監再發不出鬼叫,正慌手慌腳地往外爬。
而門内站着的赫然是楚延卿。
衣衫不整,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