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淺安正窩在廊下美人靠裡晾頭發,手裡攤着李家剛送來的問好信,看完咂舌道:“菲雪姐姐居然這麼不經吓?直接被李十姑娘的事氣病了?果然是李夫人親生的。”
昨天她就覺得徐氏氣得隻差沒當場爆炸,沒想到李菲雪在家裡已經氣病了,親生母女妥妥的。
“李四姑娘一心惦記着姑娘,姑娘倒笑話起李四姑娘來。”遠山邊幫念淺安絞頭發,邊探頭笑道:“依奴婢看,李夫人做事風風火火,李四姑娘倒是個顧頭顧尾的細緻人兒。曉得姑娘才回城,就特意來信問好,不就是怕擾了姑娘休息,又怕再過了病氣給姑娘嘛。”
念淺安收好信件,搖頭道:“我不是笑話她,隻是沒想到她這麼有病嬌潛質。”
她自己當過兩世病嬌,頓時病嬌惜病嬌,“隻要不是先天病嬌就好辦。去請吳老太醫走一趟,代我去李家瞧瞧菲雪姐姐。等她好全了,我再找她玩兒。”
近水吩咐下去,奉上紙筆伺候念淺安回信,前腳送出回信,後腳劉嬷嬷就跨進绮芳館。
“怎麼一早朝的洗頭沐浴?”劉嬷嬷接過毛巾給念淺安擦頭,皺眉瞥向遠山、近水,“六姑娘不曉事兒,你們也不曉事兒?早晚的天還涼着,再讓六姑娘受了寒,你們這大丫鬟也别做了。”
念淺安看着無限縮小的遠山近水噴笑,仰頭蹭着劉嬷嬷撒嬌,“嬷嬷别逮着機會就唬她們。她們這叫令行禁止,我說啥就做啥,多給力的大丫鬟!我這叫追求生活品質,早晚沐浴什麼的,多有範兒!”
她曾經羨慕白富美的高大上生活,如今兜兜轉轉成了古代白富美,必須悠哉遊哉!
“這又是哪裡興起的範兒?六姑娘如今看的冷僻雜書多,老奴越發接不住話茬了。”劉嬷嬷變臉賊快,不瞞立即化作與有榮焉,扶起念淺安笑道:“陳姑姑在榮華院等着見六姑娘呢。眼見就是端午節,照着往年的慣例,太後定要留您在宮裡熱鬧幾天。”
念淺安瞬間星星眼。
再在萬壽宮小住的話,是不是有很大的機會能見着柳樹恩?
暗戀什麼的果然即苦逼又被動。
念淺安很樂觀地表示進宮好進宮妙,不用劉嬷嬷扶就跳下美人靠往屋裡沖,“趕緊的收拾起來,别讓陳姑姑等急了。”
“有公主陪着陳姑姑呢,六姑娘急什麼,别摔着碰着了!”劉嬷嬷邊追邊嗔怪,按着念淺安坐到妝台前,準備大顯身手,“小半個月不見,太後定然記挂六姑娘。老奴給六姑娘好好打扮打扮,太後見着了也歡喜。”
念淺安歪頭對着鏡子笑。
雖然早戀才是古代主流,但她不想捯饬得太早熟,省得畫虎不成反類犬,忒辣眼睛。
于是抓了抓頭發道:“還是梳包包頭吧,方便。曾外祖母也喜歡。”
劉嬷嬷自然不會反對,麻溜地團起兩陀花苞,又别上兩隻小巧精緻的熏香鈴铛,滿意道:“這對鈴铛發飾還是太後賞的,正好戴上給太後瞧瞧。”
念淺安搖頭晃腦,一路丁零當啷地往榮華院去。
陳姑姑見念淺安精氣神極好,放下心來東摸摸西摸摸,“瞧瞧我們六姑娘這伶俐樣兒,襯着鈴铛響兒,真是越發可憐可愛了。”
念淺安歪頭任摸,心情極好地自黑道:“别着鈴铛像不像小狗?我給您汪兩聲聽聽?”
陳姑姑又嗔又喜地哈哈大笑,收拾停當的安和公主佯怒着瞪一眼女兒,分車啟程後,就點着女兒的腦門道:“你這張嘴真是越發利索了!你是小狗,那我成什麼了?對着陳姑姑也敢滿口胡話。”
“嚴肅活潑懂不?我這樣陳姑姑才好放心,回頭和曾外祖母也有話好回不是?”念淺安捂着額頭,沖安和公主擠眼睛,“再說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這可是上回進宮瞧着娘左右逢源好厲害,現學的。”
安和公主噎住:“……學得好。”
心下其實極愛女兒如今的機靈勁兒,一路進宮也不嫌女兒在一旁丁零當啷的自帶噪音。
結果一進萬壽宮,念淺安的小鈴铛就被咿咿呀呀的真噪音完美碾壓了。
隻見戲台高搭,生旦淨末醜一個沒落,正熱熱鬧鬧地唱大戲。
唱戲不是重點,重點是戲台下陳太後和三位太妃各占一個超寬敞的座位,簇擁着座位伺候茶點的不是太監宮女,而是或陰柔或陽剛的美貌男戲子。
瞧陳太後、太妃們怡然自得,不時和美貌男戲子對個小眼神,借着拿點頭勾個小手手,妥妥的富婆包養啊呸,富婆酒局的詭異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說好的陳太後記挂她,擔心她受驚而憂心焦急呢!
念淺安頓時風中淩亂了,“曾外祖母和太妃們居然養……面面面面面首?!”
她瘋狂結巴,陳姑姑一臉淡定,意有所指道:“深宮寂寞,平日裡沒個消遣人就老得快,太後和太妃們不過圖個心裡暢快,從不做出格的事兒。這些個戲子還是皇上精挑細選,進獻給萬壽宮和太妃們的呢。”
不愧是混皇宮的,這樣都不覺得出格?
念淺安默默給先帝點蠟,還沒穩住三觀,就聽安和公主不以為然地接話道:“以前是你說話做事沒個遮攔,你曾外祖母才沒讓你瞧見這些,怕吓着你。如今多見識見識也好,别瞧見什麼新鮮事兒就大驚小怪,沒得丢我和你曾外祖母的臉。”
念淺安一臉冷漠,“……不好意思給您丢臉了,是我世面見得少。”
還好安和公主沒有養面首的愛好,謝天謝地謝驸馬。
念淺安正慶幸安和公主和念驸馬是真愛,就見安和公主不打擾太後太妃們,徑直沖着周皇後揶揄道:“你今兒不犯懶了?竟肯走出坤甯宮,巴巴地跑來萬壽宮聽戲?”
念淺安這才發現周皇後也在,不過身邊伺候的是真宮女太監,不怪她剛才眼瞎沒注意,實在是和陳太後、太妃們一對比,落單的周皇後氣場全輸。
在場諸多人,很沒有中宮自覺的周皇後居然是最正常的一個。
念淺安好容易穩住三觀,就被周皇後一席飽含幽怨的回話給擊碎了,“我吃不着豬肉,難道還不興我看看豬跑?母後這日子過得才叫真逍遙呢。哪天皇上要是也能給我送幾個戲子,就是讓我跟姜貴妃做親姐妹也使得。瞧瞧母後養的這幾個,環肥燕瘦一樣不差,光看着就心情好。”
說罷送了安和公主一個白眼,“你别拿話激我,要真有養上面首的那一天,你看我肯不肯出坤甯宮。”
安和公主回敬白眼,“且等你能做上太後再說吧。”
二人言行無忌,又默默給皇上點過蠟的念淺安徹底放棄重拾三觀,幹巴巴地上前喊人。
周皇後一邊叫免禮一邊笑得古怪,“瞧把我們小烏龜唬得,動作僵得真跟個慢吞吞的小烏龜似的。趁早把神魂收回來,母後召你進宮,是有正經事兒呢。”
安和公主一聽話外有話,果斷撇下周皇後,親自領着女兒往陳太後跟前去。
陳太後見念淺安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就笑了,這才揮退身邊的假戲子真面首,一邊拉住念淺安的手摩挲,一邊轉頭和安和公主緬懷道:“我冷眼瞧了半天,安安這反應和孝靜當年真是一模一樣。孝靜要是能學着放寬心,曉得自家尋樂子,也就不會死咬着先驸馬一個最後鬧得兩敗俱傷了。”
安和公主不急着問事兒,隻做出後怕的不依狀,“好險母親不如您豁達。我可不耐煩多出些來路不明的兄弟姐妹。”
陳太後呵呵笑。
念淺安也呵呵:陳太後邏輯這麼清奇真的對嗎?求老天還她那個又慈愛又睿智的陳太後!
老天沒繼續虐她,陳太後果然收起嬉笑,示意太妃們和周皇後繼續吃喝玩樂,帶着安和公主和念淺安轉出偏殿,直奔主題道:“我接安安進宮,一是親眼瞧着她好好兒的才放心,也是端午将至,宮裡宮外少不得宴飲坐席,留她在萬壽宮小住幾天,省得她小孩子家跑進跑出的費勁兒。
二是小六想見安安,私下有些事想問她。小六如今事忙,這會兒來萬壽宮難免打眼。我特意請皇後過來,就是方便他有個由頭進出萬壽宮。想必周姑姑已經把話傳出去,一會兒小六就該來萬壽宮請安了。”
“這樣大費周章,可是和朝中的事兒有關?”安和公主一點就通,若有所思道:“東郊出過劫匪的事兒已經傳開了,聽說捉拿歸案的劫匪和北郊那撥人已經定罪處斬,大盜擄人案卻還沒個定論,小六是想細問東郊劫匪的事兒?”
念淺安心中一動,“管這事兒的是四皇子,六皇子怎麼摻和進來了?是因為徐世子的關系?”
徐月重奉命打下手,正協助四皇子查案。
“要不是聽小六說那天你和裴氏都在三懷山,我怎麼會放心不下,讓陳姑姑親自去接你?”太後老懷大慰地點頭道:“先是北郊後是東郊,外人隻知李家庶女險些出事兒,卻不知東郊的劫匪是徐世子抓的現行。小四放着徐世子不問,倒轉頭搭上了魏相。”
說着一聲冷哼,“陳氏是去東郊靜養的,事後才聽說東郊出過劫匪不奇怪。她一問三不知,小四竟肯特意走一遭魏家别業,又登魏家門’請教’魏相,如今主理案子的倒成了魏相。魏相插了手,能有什麼好結果?”
安和公主一聲冷笑,“難怪小六要私下出面。不提案子結果如何,徐世子曾是小六的武學伴讀,怎麼算都該是小六的人,總不能任由徐世子受魏相、小四折騰擺布。”
念淺安聞言眉頭一皺,覺得事情并不簡單:奸臣終于不可避免地,和寵妃一系勾搭成功的既視感好強烈,殘酷現實來得好突然!
念淺安頓覺進宮不好進宮不妙了。
而陳太後和安和公主所說的緣由,在她這個知道真相的人眼中是站不住腳的。
楚延卿想見她,八成是為了其他什麼事?
念淺安想不出來,頭大道:“既然是私下碰面,那我該去哪裡等六皇子?”
陳太後搖頭失笑,“見着小六可不能一口一個六皇子。眼下是為了正事,你見着小六别又鬧得不可開交。隻管乖乖拿他當小表舅當長輩,好聲好氣地說話,啊?”
念淺安又淩亂了:“……小表舅?不是小表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