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燦蓮花可不是什麼好詞。
成功接收到殺氣的念淺安趕緊安撫自尊自強自我隐忍的親夫心,“老話說有仇必報報完就忘,方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長命喜樂嘛。”
随口扯完瞎,又扯出一嘴甜蜜,“樹恩,你怎麼來了?”
楚延卿聽着膩死人的瞎話,攬着心寬體不胖的媳婦兒,嘴角微翹又長出一口氣,“不止我來了,吳正宣也來了。”
念淺安立即彈出親夫懷抱,整衣襟抻衣袖,探頭一看哪有小吳太醫的身影,連陳寶都不在楚延卿身後。
小喜鵲功成身退,正由陳寶領着在外院下人席蹭吃蹭喝。
“吳正宣來的不是這裡。”楚延卿幹咳一聲,神色略古怪,“而是聽雨軒後頭的繡樓……”
如此這般說完,念淺安頓覺消化不良,“所以,林妹妹無心坑小吳太醫,小公主病卻有意坑小野貓?小野貓沒能找到我和林妹妹,這會兒見着小吳太醫,應該明白過來自己也把自己坑了?”
滿嘴诨号賊饒舌,總結得卻賊精簡。
這什麼陰差陽錯的神展開?
念淺安瞬間腦補出“一張披風引發的連環皿案”,繼而腦補出“皇室妯娌暗較勁,一坑還有一坑深”的宮鬥大戲,“三嫂可真看得起我,一個柳勇才不夠,還準備了個小吳太醫等着我呢?”
宮妃和太醫有私,她差點要懷疑尚郡王妃不僅被穿了,還熟讀過某某傳裡的某段奸情。
果然是千變萬變,套路不變。
念淺安正感歎坑坑相報何時了,然後覺得不對了,“王府别院的下人好收買,小吳太醫又是怎麼被騙進内院,又主動找去繡樓的?”
楚延卿幹咳兩聲,低空中應聲傳來某暗衛手下一闆一眼的補充解說,“小吳太醫原在外院吃席,更衣時卻叫個婆子攔到跟前,說是幹女兒突發急病,大喜壽宴不敢驚動主家,求小吳太醫救命。小吳太醫醫者仁心,帶着藥童就随婆子進了二門。
那婆子的幹女兒自然不是什麼要命的急病,小吳太醫一搭脈就面露不虞,數落婆子大驚小怪就數落了足足一刻鐘,倒是那藥童覺出不妥,好歹勸着小吳太醫歇了談性,哪想那下人房正連着那條小路,小吳太醫叫小紙包砸中了頭,這下藥童怎麼勸都不管用了……”
小吳太醫好吃嗜甜,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枝梢間高懸的小紙包費盡心思,囊括京城内外的有名甜點,專釣饞嘴小吳。
好好一太醫,活像頭跟前吊蘿蔔的蠢驢,自發自覺入了甕。
饒是查問時聽過一遍,隔空傳音的手下也說不下去了:做暗衛這麼多年,今日方知何謂人外有高人。尚郡王妃思慮缜密手段精緻,小吳太醫也夠思維奇葩根骨清奇的!
深有同感的念淺安邊贊歎暗衛肺活量收放好自如,邊四十五度角回望落花閣:不怕豬隊友太多,就怕豬隊友藏得太深。小吳太醫是不是也神經有病!
算了,醫者不自醫。
念淺安頓覺可以體諒,憂傷三秒回歸重點,“落花閣的局本就不是沖着三嫂去的,一局不成還有一局,三嫂若是棄落花閣而就繡樓,總不能讓小野貓無辜被坑。”
“娘娘不必憂心。”為主發聲的手下持續運功中,“小的應竹哨召喚,将事情上複殿下後,另有暗衛同僚前往繡樓相助。守着繡樓的下人正是那求醫的婆子,區區一個老媪,便是不另外派人,七皇女身邊自家帶着侍衛,也足以全身而退。”
假咳嗽真忍笑的楚延卿冷下臉輕聲一哼,“誰也沒逼七妹和吳正宣去繡樓。眼下自困愁城,該怎麼做怎麼選全由他們。你别管,更不用親自過去。”
他意有所指,念淺安心領神會,小眼神默默瞟親夫:世上藏得最深的豬隊友,妥妥是專注坑妹的哥哥沒跑了。
楚延卿反應敏銳:“……媳婦兒,你的眼神出賣了你的心。”
别以為他看不出來,偷偷在心裡腹诽他什麼壞話呢?
念淺安堅決不認:“……你看錯了,我隻是在想林妹妹和小喜鵲果然是我的福星。”
她都沒機會露面,小福星們一頓操作猛如虎,間接把局中局給破了。
就是不知神來一筆的徐之珠,算不算七皇女的小災星了。
三個熊孩子滾過心頭,念淺安後知後覺,“林妹妹也在繡樓?”
乖巧待機的手下再次一闆一眼道:“念八姑娘不見了。小的知會過同僚,一聽見竹哨響就會即刻前往。娘娘放心,隻要竹哨在,念八姑娘就出不了事兒。”
念淺安想想也是,放下心的同時又憂傷了:醫者不自醫,福星不自照。很顯然迷路大法完勝跟蹤大法,念桃然又把自己給走丢了!
她剛想再來個四十五度角望天,就見楚延卿忽然止步,手下随即銷聲匿迹。
墜在後頭的遠山近水飄上前,總算能說上話了,“咦?是餘首輔夫人和魏二少奶奶!魏夫人也在!”
王府别院占地豪闊,曲徑通幽,小徑盡頭花木錯落,餘夫人和魏二少奶奶戳在樹下,手握着手各自垂淚低語,全然一副冰釋前嫌互述心腸母慈女孝的感人畫面。
各自放風的丫鬟正陪着哭完笑笑完哭,靜靜守在不遠處的陳氏先有所覺,循聲轉過身,扶着陳媽媽的手遙遙行禮,“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楚延卿颔首緻意,念淺安邊叫起,邊偷看慌忙整理儀容的餘夫人和魏二嫂:檸檬來的猝不及防。她也好想和魏母來個喜相逢淚兩行哦!
可惜不能!
念淺安暗暗扼腕之餘見母忘義,瞬間将七皇女之流抛諸腦後。
被六哥六嫂先後抛棄而不自知的七皇女正霸氣揮手,叫停大綠葉準備砸門殺人的舉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向天借了膽,敢在皇叔婆的壽宴上做局陷害東宮太子妃!”
範兒一起,十三一裝,頗得念淺安真傳。
七皇女擡頭挺兇好生傲嬌,受完刺激反倒不肯走了!
大宮女和藥童齊齊回魂,異口同聲,“萬萬不可!”
“怎麼不可?”七皇女斜睨二人,眯起眼磨後牙槽,“怎樣才可?外頭那老虔婆的話你們是沒聽見,還是聽不懂?就算人去樓空殺人滅口,那老虔婆安排好的人照樣能亂潑髒水!越是無憑無據,越是有人肯相信!人言可畏,不就是這麼來的!”
她拍拍屁股走了,念淺安怎麼辦?
從來都是念淺安教她幫她,這一次,換她幫念淺安!
等她伸張完正義出盡風頭,念淺安肯定會對她感激涕零掏心挖肺吧?
看念淺安以後還怎麼對她呼來喝去,嫌棄這那的。
光想想就美得冒泡的七皇女努力闆住臉,闆出毫無私心的凜然狀,“有披風在,誰還會信做局之人不是存心設計太子妃?有我在,做局之人還能怎麼自圓其說?我自然能隻顧自己脫身,但那是下乘之選。我要做的我選擇的,是帶擎着念淺安一起全身而退!”
話說得擲地有聲,有坑的腦子也聰明了一回。
一副心智堅定舍身為知己的正氣模樣。
殊不知她的知己一開始就把她給屏蔽了,從頭到尾逍遙在外。
大綠葉聽罷心頭一跳靈光一閃,偏偏抓不住,邊思忖似乎遺漏了什麼細節,邊沉聲請示,“既然如此,标下先将那老虔婆拿下?”
七皇女又來了個霸氣揮手,“不必。那老虔婆即自以為是又狂妄自大,留着她的賤命,我還等着看她鬧完笑話供認背後主使呢!”
大綠葉挑眉,沉吟着不再做聲。
大宮女和藥童面面相觑。
小吳太醫溫溫吞吞地起身行禮,張了半晌的嘴終于迸出字句,“臣下請七皇女安。眼前境地實非臣下所願,七皇女一心為他人考量轉圜,令臣下慚愧又欽佩。可是,七皇女正值待字妙齡,和臣下獨處一室實在是……”
他不分場合唐僧上身,見識過無數次的七皇女趕緊打斷,“哪來的獨處!我的侍衛宮女不是人嗎?你的藥童不是人嗎?”
大綠葉大宮女藥童忍不住三臉贊同:七皇女說得對,他們才不是東西!
小吳太醫卻不贊同,“話雖如此,可是……”
七皇女最怕他可是,“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這個臣下隻管老老實實按我說的來,到時候我們就這麼辦……”
聽完怎麼辦的藥童:别的不說,七皇女好看看腦子了。
七皇女哪知他心中腹诽,說完正事才想起來問,“說起來,小吳太醫怎麼會在這裡?”
小吳太醫秀氣的面龐微微泛紅,指着小紙包赧然道:“臣下不才,平生頭一次見樹上長甜點,一路采集到此處,又見此處清淨無人正适合品評美味,就命童子安頓了下來。”
連藥童在内的衆人:樹上長點心?呵呵。
聽完怎麼回事的大宮女也:别的不說,小吳太醫也好看看腦子了。
本準備破窗而入的某暗衛手下聽完全程壁腳,一邊收斂氣息,一邊熱淚盈眶。
怪道說龍生九子,一樣是姜貴妃的皿脈親人,瞧瞧人七皇女,竟如此奮不顧身為太子妃着想。
這般無私人品,難怪太子妃願意和七皇女玩呢!
手下默默揩淚,順手将淚水擦在腋下死屍身上:早知道七皇女這般義薄雲天,他就不急着把看門的婆子弄死了。
手下無聲歎息,夾緊死屍安靜地蹲到窗台下。
他這邊兇懷激蕩默默守候,那邊聽雨軒戲過一折,貴婦們走動交際另有一番熱鬧。
“老坐着說話好沒意思!”尚郡王妃挽着康親王妃撒嬌,“各家姑娘們早四散做耍了,舅婆疼我一回,讓我陪您去園子裡松散松散吧?”
“真不知是你陪我,還是我陪你。”康親王妃佯做嗔怪,受不住纏,卻沒有點頭,“有小十、小十一在這兒,我呀光坐着說話也覺得有意思。”
老壽星不動,安和公主卻動了,“靖國公夫人也不知叫哪處花兒迷住了眼,半晌不見回來。四弟妹、李夫人,我們也去園子裡走走?”
她愛花愛草,姚氏第一個捧場,徐氏笑着應承,又有許多宗室婦響應。
方氏不願錯過和宗室親近的機會,略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大方氏捏着眉心歎氣,“三妹多看顧着點,我就不湊熱鬧了。”
小方氏自然應好。
眨眼間,聽雨軒就空了大半。
尚郡王妃不依地喊着舅婆。
康親王妃眯起老眼,笑容慈愛,“你非要去,那就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