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顔隻感覺眼前具象性的物體全部慢慢地收縮成了一個一個的光點,朝她襲來,耳邊充斥着嘈雜的吵鬧聲,這樣的場景,她似乎見過,經曆過……
蘇葉這個人一向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哪怕你現在告訴他十分鐘之後有人要炸國會大廈,他大概也隻是會笑着說一句‘别着急,事情總會解決的’,然後再有條不紊的指揮接下來的工作,不管何時,他總能在幾句話之間帶給人安定的力量……
但是‘不管何時’這個形容詞之後必須要加上一個定語――在不涉及到蕭顔的情況下……
接下來,在場的特警們見證了職業生涯中頭一遭碰到的壯舉。
一向以不符合特戰部隊狂風暴雨般性格的微笑待人的蘇葉中校,一如他平時的語調,卻因為接受對話的對方的特殊,而夾雜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溫情在裡面:“别亂動,馬上就好。”
他輕輕抓住蕭顔的雙手,放到了她的耳朵兩側,在确認了位置正确之後,他移開了自己的手,而蕭顔卻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當中無法自拔,也沒有反應過來要把自己的手拿下來。
周圍的記者還在不停的吵嚷着,大有今天沒有個負責人出來跪下道歉,明天早上警方的公信力就會在鋪天蓋地的各新舊媒體頭版頭條的轟炸下迅速下跌,勢必要讓政府機關嘗到他們的厲害!
‘嘭’一聲響動,炸裂在每個人耳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來看向被圍在人群中央卻巋然不動的男人,而所有人注意力中心點的某蘇姓男子卻一點沒有即将要成為新聞人物的自覺,又或許是,他太有把握自己不會……
蕭顔雖然在捂着耳朵,但是由于某人就在自己身邊,所以還是不可避免的把那一聲響動盡收耳中,她終于被從無盡的虛幻中強硬的拉了出來,無奈的搖了搖頭,畢竟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周圍原本負責來維持秩序的特警們眼睜睜的看着蘇葉随手從裡的最近的一名隊員腰間拔出手槍,幹脆利落的把消音器拆下來扔回去,緊接着開保險,上膛,擡手,扣闆機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要不是周圍人太多,他們簡直都有種沖動要立刻放肆的鼓一波掌。畢竟在S市警務系統中,接觸記者最多的應當是警局的公關部門,其次就是他們這些特警,不同的是,前者是在層層保護下,以最文明的方式和記者朋友們進行文字上的拉鋸戰,而他們就是傳說中的‘層層保護’本人了,不過礙于身份原因,哪怕是讓追新聞入迷的記者暴打兩下子,他們也隻能忍着,長期以來,在這些新聞媒體工作者這裡積累了不少怨氣,現在終于有人出頭了,可不是得好好爽一下子。
蘇葉沒空關心他們的心理活動,他環視了周圍的記者一圈,眼神中的銳氣似乎是在說‘我會把你們每一個人的面孔記在心裡’,然後又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用再平穩不過的語調慢慢開口:“在場的各位記者,十分抱歉我要用如此強硬的方式來控制局面,由于案情特殊,我需要各位在完成資料删除之後,跟随我們旁邊的警官去簽一份承諾書,保證不會将今天晚上的任何細節洩露出去,各位就可以回家了。”
雖然他聲音并不是很大,但卻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态度則是一如既往的強硬。
不過總歸是有那麼幾個愛出頭且不怕死的二貨會出來破壞氣氛:
“我們是記者,有權幫助廣大社會民衆了解真相!”
“對啊,對啊!”
“你們沒有權利讓我們簽保密協議!”
“我要找你領導投訴你!居然在現場開槍!萬一誤傷到人誰負責?!”
蘇葉似乎是對這樣的場面毫不意外,他再次舉起了自己持槍的手,衆人看到他的動作立馬就安靜了下來,不知道眼前這位看上去生的十分精緻舒服的警官到底想要做什麼。
而這位‘警官’本人卻隻是又擡起另一隻手關上了手槍的保險:“首先,我說了,本次案件性質特殊,不在公安部準許媒體報道的範圍内,當然如果在場的各位有不怕死的話,請自便。”
“第二,保密協議指的是在雙方商議下達成的協約,不具有強制性,而我讓你們簽的是承諾書,具有法律效力,如果你們違反條約,警方将依法對你們提起訴訟。”
“最後,我不是警察,但是我的身份保密級别要遠高于你們期待着要見到的警方負責人,我有政府頒發的持槍資格,也有在特殊情況下按照現場情況緊急作出處置的權限,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的三個回答似乎需要一點時間來被消化完全,所以現場難得的出現了一段完全安靜的時間,如同時間都被靜止了一般。
不過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還不等蕭顔重新調整好心情,她就又聽到了那會使她不自覺皺眉的反駁聲和提問聲。
“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耍什麼花招?你都不是警方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說話的是一個舉着相機的女記者。
蕭顔皺了皺眉,這種時候碰到這樣的問題實在不能讓她開心起來,她似乎有點理解康鄭追求的東西了,對某些情感感知力較差的人,似乎的确更具有強勢的攻擊性,就比如眼前的這一群記者。
她想她不能以一個人的行為就否定整個群體,可是眼前這一張張激動又冷漠的嘴臉卻像是一隻又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一般,強行沖入她的腦海,似乎要硬生生的從最深處挖掘出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來……她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頭痛……
離她最近的蘇葉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她情緒上的變化,并且,他明白,哪怕是對于再堅強的人來說,親眼見到過的畫面總是會被印刻在腦海裡,尤其是具有極端情緒刺激性的畫面,尤其是對于自己身旁這個看似大大咧咧實際上内心深處比誰都敏感的姑娘……
她可以為了素不相識的李玲把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責中,那麼在之前親眼見證了一整組特警在化工廠中被炸的屍骨無存,又看到自己的好友被同為狙擊手的敵人擊中的她,真的會這麼容易釋懷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蘇葉的猜測在看到她來到這個現場之後得到了證實,蕭顔雖然這段時間依舊和平常一樣,跟他,跟他們嬉笑打鬧瞎折騰,她甚至還去執行了一次需要高集中度的卧底任務,她心中該隐藏了多少沒有說出來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