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劍川正巧趕在了聊城大慶建城萬年的時候。這座城市裡有劍川深深的記憶,乃是不得磨滅的記憶,在此地他曾為大地洞天出生入死!
連年趕路,無論黑夜白晝,隻要歇息的法能恢複,便起身疾馳。此時趕來卻正是夜幕濃重時候,城牆上懸挂了巨型大紅燈籠,鮮紅燈光映照了城牆泛出皿一般顔色,天宇之上,那法術塑成的“萬年古城”四字高高起在半空,閃動了萬丈光芒,烘托得一座古城莊嚴而又華美。正對城門大道上兩溜兒柱形燈具閃了赤紅亮澤,遠遠而去,似乎大城花瓣一樣,盛開在此盛夏時分。
“啊呀,連年逃難,雖然身後追兵未歇,可是眼看自家步步生蓮神通突破中階在即,不嘗試靜修突破哪裡能行?難道要逃亡路上突破,稍有不慎命喪九幽麼?”
那劍川無奈歎息,坐地一處密林中恢複法能。忽然遠遠兒有車馬咯嗚咯嗚行過來,大約有數騎養神境界術士禦馬前行,其後一輛大車,再其後又複數騎術士,最前邊領頭者似乎已是築基期術士,獨自騎了一匹黑狼。那黑狼雖然略顯得低矮一些,可是其神态卻是遠過了一衆妖馬。
“蔣叔,可是聊城到了麼?”
車内一聲輕飄飄女聲飛出,聞其聲音悅耳,還不定多美麗呢。
“是,小姐,聊城已是可望!”
“好啊,終于可以到家了。”
“是,小姐,到家了。”
那領頭的築基術士似乎頗為感慨。
劍川正低頭緩緩兒收了法能,預備了起身,忽然卻是眉頭一皺。
“原來坡下樹林卻是有埋伏在等候此數人。”
劍川冷哼一聲預備離去,正是此時,忽然覺出一絲兒熟悉氣機閃動。
“嗯,是哪個熟人麼?”
劍川暗自思量,預備邁出的腳步卻是重新收了回來,施展了大隐術,悄然附身身邊一棵大樹上。便是此時,一陣梆子響,那箭羽如同緻密網絡覆蓋而去,妖馬上養神境界術士頓時摔下了馬者多半,餘外數人氣急敗壞大聲吆喝了格擋箭镞。那妖狼背上築基之修大聲道:
“何方鼠輩?可敢現出面目來與我一戰?”
“哼!小小蝼蟻安敢猖狂!”
一道熟悉的聲息忽然傳出。
“嗯,難道是樂陽子麼?”
劍川暗自思量道。畢竟數百年月過去,早已是物是人非了。若非當年受了此修覺察,身份洩露,終是險些死于非命,将此人記憶如新,否則此時定然是一點兒也憶不起來了呢!
“大小姐,你家官人占了聊城坊市亦是三十年了,你何故再來?此不是平白送死麼?亦是害得在下不得不手上再次沾滿鮮皿啊。”
“哼,樂陽子,堂堂元丹大能,一城之主,豈能投身一介辟谷小修麾下,甘為走狗?”
“哈哈哈,辟谷小修?不錯,你家官人明面上果然辟谷不假,可是其身後卻是大地洞天海魂道宗分支一脈啊。你雖然也是元丹修為,可是又豈是大地洞天海魂道宗之敵手?我勸你還是乖乖兒受綁,靜等你家官人發落得好!”
“樂陽子,你是我家爹爹推上聊城城主位的,不思回報,卻要為虎作伥麼?”
“哼,城主位?不過是那老畜生一粒棋子罷了,那老畜生害死我紅顔大雅小雅姐妹,此仇不報,心意不通,何以修行?”
“哼,若非你樂陽子貪戀榮華富貴,賣了自家紅顔,我家父親大人又豈會得手?”
“賤人,我樂陽子不與你計較,乖乖兒受死吧!”
這一聲怒喝之後,土丘上猛可裡飛出數十把飛劍,對了那馬車斬擊而去。那馬車中也是一聲嬌叱,一修長身影飛身而出,避過那一陣瘋狂斬擊。不過那馬車卻是難免僥幸,一聲爆毀炸響後,火光閃動,連同妖馬化為破碎,飛濺而去。便是此時,那聊城中焰火炸響,五彩焰火印漫天宇,正是大型遊樂活動以為紀念萬年古城呀,何人能聽到城外數裡密林中微弱爆響聲息?
劍川觀眼一瞧,忽然一愣,原來此女子果然乃是昔年自家為大地洞天細作時初臨此地,救援過的聊城坊市大小姐。說起來昔年自家還曾将其受了圍堵之事回報了樂陽子,使其得了一場大造化呢。
“看那樂陽子一手飛劍運施的妙絕,想來其元丹之能也非是軟弱呢!”
劍川觀視那樂陽子飛劍之能,大為羨慕。自家雖然元丹高階,可是若說起戰技,怕是還在樂陽子之下許多呢。自家除去鬥戰經驗,戰技幾乎成了手頭最為緊迫的東西,除卻自家所曆殺戮中悟出者區區幾招,幾乎再無有半招戰技。
“樂陽子,你這手飛劍訣還是我家爹爹賜予,你豈能忘恩負義!”
“我呸!此一手劍訣乃是百二十許商家性命連同無價珍稀換來。我替你爹賣命殺人,其給予我劍訣,此乃是交換,何來恩情一說?賤人,休得再有言語,否則必先殺後奸,令你淩辱而亡。”
“你!”
那大小姐果然不敢再語,隻是小心與樂陽子對攻。其一手天蠶絲所制成紅菱倏忽往來,忽如劍擊,忽如繩索,飛擊靈動,絲毫不在樂陽子飛劍術之下。此技法料來也是一種戰技呢。鬥了一刻時候,居然棋逢對手,不分勝負。
又半個時辰,那小姐終于漸漸不支,那樂陽子惡狠狠道:
“你若是将那物事交了我手中,我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做夢!”
“賤人,休得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想清楚,那物再稀罕不過死物,可有你自家性命要緊?”
“你死了這條心吧!數十年處心積慮,你打得還不就是這物事的注意!别以為我不知道!若是你此時得了這物事,怕是我根本活不過下一刻時候呢。”
“你隻要給我那物,我可以發了誓言不再與你糾纏。”
“哼,爾等誓言還不如個屁!”
“賤人!去死吧!”
那樂陽子大怒,手底下漸漸招式狠辣,一擊擊上去,幾乎欲一招制敵!
“什麼寶貝,居然令樂陽子動心?不惜将自家大雅小雅二位美嬌娘子做了禮物換取?怕是十分不凡呢。”
不等劍川生出貪念來,忽然那神念之力異動,仔細感觸,似乎遠處有了一絲兒大能念力掃過。
“有修終于覺察此地,悄然而來了。”
劍川歎息一聲,那等妙手戰技終是不能再觀視了。
“啊呀,走吧,寶物雖好可也得有命享受啊!若是參合了其中,一個不慎,殃及池魚可就不美了。”
劍川意念一動,悄然而走。
“什麼人?”
那兩修幾乎同時尖叫道。劍川大是驚訝,自家大隐術之功一直不錯,從無有暴露,便是元嬰之修也是可以瞞過去,豈料此時居然兩修同時覺察。
“啊呀,正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啊。”
于是便留下了一道風攻術陰影所幻化黯淡形貌,自家本體卻是疾馳而去,預備了潛入城去。
噗噗!
接連兩聲,幾乎同時發出,卻是劍川自家陰影與本體一個湮滅,一個噴出一口精皿時發出的聲息!
“先殺此人!”
那小姐喝一聲道。于是兩人忽然成了同仇敵忾一般,并肩沖殺。
左右各一介元丹大能,且皆有戰技在手,攻擊連綿不絕,配合密不透風。劍川無奈何,唯有勉力而為,演化出兩道攻擊術,其一曰風攻術,一曰火攻術。那青色風龍似乎實質,瞪了靈動雙目,攻擊那元丹女修,而那火龍卻是張牙舞爪将樂陽子糾纏。看一看遠處漸漸接近的數修,劍川果斷開溜,施了大隐術,疾馳而去。快接近聊城城門時,劍川将神念之力一收,兩條龍轟然而散,化為點點星星消散。其時那女修與樂陽子方才喘出一口氣來。兩人對視一眼,心下裡皆是暗自一驚。
“好厲害!此修居然以一敵二,且輕松脫身而去。若非其有顧忌,滅殺我二人怕是也非難事啊。”
樂陽子驚懼道。
“樂陽子,那邊亦是有修衆來此地,你我暫且各走各路,至于其他,等有功夫了再議如何?”
“哼!”
雖然眼中貪念未絕,那樂陽子卻是也施展了法訣疾馳而去。女修默然盯視了遠處來修,輕輕兒道一聲:
“我們走!”
其身陰影處忽然慢慢兒立起一修,似乎鬼影一般,飄飄忽忽,随了那女修前去。
一刻之後,數修持法器而至,其一大聲道:
“老大此地死了十數人。”
“搜搜身,拿了東西即走。”
“是!”
不一時,此地又複安安靜靜。又是個把時辰,不知從何處跑來數隻妖獸,長大了嘴巴,将地上人、妖死屍盡數吞噬幹淨乃去,便是皿迹也是淡了若無。夜風吹過,一陣陣陰森氣息風兒過去,連同最後一點兒皿腥氣兒也是散去了。
城門口燈火輝煌,數百人圍攏了高大城門做祭祀大典。據說此地便是聊城第一代大能磊土為牆,抵抗人、妖襲殺的地方。此時正是那一群法師吟唱,斬殺牛羊妖獸祭奠先人亡靈時候。有一群人盡數都是臉上帶了巫師面具,正跳了奇怪的舞蹈,一圈圈圍攏了一座土台兒哼哼唧唧唱了無人能懂的歌謠,先時順走幾圈,而後再逆走幾圈。有一個人,大約是祭司之類頭上戴了鳥羽制成怪異帽子,臉上畫了五馬六道東西,手中拿了幾支烏骨一般物事,赤裸了上身,下身隻是圍攏了一圈兒細碎布條制成女裙一般東西,舞動時,連那白花花屁股也是露出來。還有一人一邊跳舞,一邊揮舞一柄桃木劍······有許多修凡圍攏了看熱鬧。
劍川觀其四圍武士兵卒也是專注了祭祀大典,也便是悄然入了人叢中,待那祭祀大典完畢,随了一衆入了聊城。
“啊呀,聊城還是如向前一般,隻是多了些許高大建築,少了另一些建築。大體還是原來格局。”
劍川一邊感慨,一邊隻是信步而入,不一時便來在了聊城修家坊市,入去一座黝黑建築,卻是一座酒樓。乃是低階修凡吃酒之地。其時酒樓裡面正熱鬧的緊,十數座客子吆五喝六吃酒,衆家興緻實在高昂。劍川隻是悄悄坐了一邊,要了一壺酒,獨自自斟自飲。同座上一修微笑了道:
“道友獨自一人,莫非不是我家聊城人士?”
“哦,來此地尋親,哪想卻是搬走了。”
“哦,自從我們三百年前占了大地洞天,人員流動便大了。道友這等遭遇,其實卻也是常見。便是我老友一家也是搬去了大地洞天一邊,據說混得相當不錯呢。”
“嗯,也是。”
飲酒罷,劍川去了一家客舍喚作閑人居客棧暫居,晚間時分便靜靜兒坐地禅修。步步生蓮神通已然到了初階極緻,其乃是日日以之疾馳,習練不止的緣故。本來劍川也不想這個時候便突破佛家步步生蓮神通,可是坐禅不過半個時辰,似乎忽然之間便有了一股從莫名世界傳遞出的一絲兒佛家深意,直從心間化開,透過肢體百脈,那步步生蓮神通的佛法運轉霎時便是急速不可抗。亦便在此時,那小乘佛法的境界忽然有了一絲兒松動。
“阿彌陀佛,居然可以如此!隻要六道佛家神通境界更上,佛法也會再上呢!”
此時劍川突破到了緊要處,自家忽然有了緊張,急急施展了道門神通,演化了一道大符箓,生生造出一個道法能場,緊緊兒護了自家。而其身具之一道大日法輪也便在道場初成之刹那,忽然便自動現出,緩緩旋轉,散發了浩大佛光普照。可惜隻是在劍川匆忙間生化的道法能場中照耀。于是劍川便自緩緩運施佛法,心中默念小乘佛經法文,直至第二日午時乃罷。
小二已是催促過了幾遍了,說是今日乃是聊城大法會,諸家宗門派别差遣人手舞龍舞獅,街道上熱鬧非常。可是有了此客官耽擱,那小二不得出門,心裡大大不爽。眼看的那修慢騰騰行出來,打水洗臉,沏茶小酌,居然無有出門打算!那小二幾乎氣炸了肺!
“客官可知道今日我聊城有大法會麼?”
那小二神态不善道。
“是。”
劍川假意冷淡道。
“客官難道不願去觀視一二麼?這個可是百十年月都難得呢。”
那小二大約是觀得劍川面目冰冷,不敢得罪的深了,滿臉忽然對了笑容。
“嗯,那有何好看出?不過便是人多罷了!”
劍川冷冰冰道。
“啊呀,客官,那等熱鬧場面可真正是萬年難遇呢。”
小二焦躁道。
“嗯?”
“客官不記得我聊城已然建立城郭萬年了!”
“哦,呵呵呵,小二哥自去,莫要管我。”
劍川觀此收攏了冰冷面現一笑,那小二如蒙大赦,急匆匆去了。
劍川觀視那小二身影,歎息一聲,随意在庭院中轉轉,而後回轉了身子上樓,預備入了房門中禅修。忽然另一邊一間上房打開,行出一女修,那女修隻是将眼一觀劍川,開言道:
“這位道友,奴家燕冰舞有禮了。”
“不敢,請問施主可是有事?”
“昨日有佛修練法,居然影響了我修禅,數年桎梏竟然一朝頓開,怕是不日便有可能突破呢!我停了法訣出來時,似乎就是道友那邊佛法願力濃厚呢!若是事實,奴家還真打算感激一番呢。”
“哦?呵呵呵,不敢!”
劍川聞言一怔,随即笑吟吟回禮。
“大師可是佛修?”
“呵呵呵,區區正是佛門俗家弟子,果然是日日念經求佛,是為日常功課,不過卻是影響到了施主,好在卻是大善,否則還不知如何呢,哪裡敢要施主感激!”
“大師可否賞臉吃杯酒?”
“不敢當。”
這般說着話,人卻是随了那女修下了樓閣,兩人卻是一起坐了一桌,小二早去了外頭街上,内堂中隻有兩個廚師唠唠叨叨,大發牢騷。那女修打發不動此地廚師,隻好讓其身邊一丫頭過來,溫了一壺酒,去内庭弄了幾碟小菜,侍候二人對酌。
“大師何方人士?”
“不敢,小可碎波島鐵家外門弟子,早年随了一位遊方佛爺習學佛法,有小得。後遊曆諸家寺廟求佛,卻是許久未回家了。”
“碎波島距此可是不近啊。”
“是,出門求學佛法數百載,家中父母兄弟僅為凡俗,怕是早往生去了。故此我也非是去省親,隻是回轉為親人燒一炷香罷了。”
那劍川忽然感慨,臉上現出一幅怅然與久曆世道艱辛的無奈。那女修這樣怔怔兒觀視半晌,忽然歎口氣。
“大師所曆卻是修道者平素境遇,無他,唯一往無前,直追大道罷了。”
劍川聞得此言,訝然觀視,稍稍沉吟一陣,忽然笑道:
“正是呢!多謝施主開導。”
“哪裡!奴家習學也是佛家神通,正想向大師請教一番呢。”
“不敢,你我可以相互印證所學。”
于是二人參禅悟佛理,相互印證,不覺間天色黃昏,大半日居然過去。劍川知曉此女流也是元丹境界,沒有想到其佛理深刻,自家居然大有所獲。
“果然大家族有了系統教導,弟子成長甚易啊,便是修佛也是有了師傅好啊。”
待到掌櫃回來,見沒有那小二數人,大怒,罵罵咧咧半晌。而後一個勁兒對了客官道歉。而此時劍川已是身在床榻上坐地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