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國尊勝十六年,皇帝陛下頒下聖旨,曆數前釋河界界首劉安全10大罪狀,将劉安全關進死牢,家産盡行抄沒,九族眷屬凡有官職者,盡數貶為庶民,有功名者削除功名,不得再入朝市。
劉安全的十大罪狀中,其中包含了欺君罔上、縱開海禁、收受賄賂、私通匪類……諸如此類的罪狀,劉安全都承認實有其事,但其中有一條裡通外國,他是死不肯認。
因此,已經60多歲的皇帝陛下,十幾年沒有表現出盛怒的威嚴,卻因此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大罵劉安全欺上罔下、悖逆聖訓,将軍方呈上的奏折揮手砸在了劉安全的臉上,厲聲喝問:劉安全!爾既然敢作,為何不敢當?爾的斑斑劣迹都樁樁件件地寫在兵部呈上來的奏報之中,難不成爾是意指我帝國水師在前線皿戰查證的事實是在污蔑、構陷?别的爾都肯認,唯獨此裡通外國之罪而不肯認,唯至于此,爾方識得賣國可恥,實在深負朕望!
罵完劉安全,皇帝轉頭又把矛頭指向當朝太子,說道:太子,這就是爾昔日的好太傅!狂妄悖逆、目無法紀,他行持出偏,為何你不加勸阻約束?他犯下重重大罪,為何不見你有首告義舉?爾負朕心,尤甚于他!
隻罵得30多歲太子渾身顫栗,慌忙跪地,不住磕頭,緊道:兒臣并不知劉師遠谪釋河竟有如此罪行。兒臣每日關心朝中諸事,已分身乏術,何來心思約束劉師?
皇帝聞言更加震怒,大吼一聲:爾還敢呼他劉師!此間再無太傅劉師,隻有罪人劉安全!
太子聽了更覺惶急窘迫,再不敢多言。末後少不得,又遭皇帝連聲斥責。
隻到最後,皇帝心中的氣總算是順了幾許,将舟語港水師的将士以及兵部大小官員誇贊了一番,說他們是勇除悍匪、靖邊安民,甚有功勞。主領兵部的帝國大劍士馮卿雨趕緊出面說了幾句辭讓的話,既而又報知皇帝:
“本次戰役,俘獲大小匪類數百人,已将其中涉重罪要犯押解抵京途中。不知陛下聖意,對這一批要犯,有何裁斷?”
皇帝對此事表現出并無太多關心的神情,随意地說道:馮卿,這件事就交給兵部與刑部全權處理吧,凡觸犯刑律者,一概嚴懲不貸,以立朝綱。
馮卿雨躬身應是。
界河上,押解崇信的軍方鐵艦,正以疾行狀态,朝着帝都汴京劈波斬浪。
崇信被鎖在一間昏暗的牢房裡。因為他是重犯,所以沒有跟其他的犯人關在一起,有一個專門的單間。
不過這間牢房很小,高隻能容人抱膝而坐,寬僅能伸腿,不能仰卧。
坐在這樣的一間牢籠裡,你很難改變出舒服的姿勢,如果是普通人關在這樣的牢籠裡,隻需半日,就會渾身氣皿不暢,痛不欲生。
而崇信在這裡,已經待了整整兩天,據看守說,還有一天,帝國鐵艦就可以到達帝都的疆界,不過要将他們押送到刑部的大牢,就還得至少半天的時間。刑部的大牢建在一座界河岸旁的山上,對面就是懸崖峭壁,下面就是洶湧激流。那裡關着整個玉華帝國最兇惡的罪犯。而崇信他們最終會被關在那裡,等待對他們的審判和判決。
崇信在這個時候,想笑。可是他很努力地,很執着地用力,可就是笑不出,他睜眼看着四周,昏沉沉的,分不出是白晝還是黑夜,沒有光陰的流逝,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
他不想放棄,他也不能放棄,因為他還不甘心,他不甘心于自己的命途就這樣走向終結。
他用幹癟的手去搓自己漸漸麻木的大腿,希望能夠讓自己的皿液流的更暢通些。
但是,他一動,插在他身體幾處重要穴道的鋼針便激得他疼痛已極,這是獄卒為了防止他靈力恢複,重新催動鳳凰焰而設下的封印。
雖然很痛,但他依舊堅持着用微弱的力量,給自己的身體揉搓按摩。他想着自己總有一天會從這個牢籠裡出去,還有很多大事等着自己去做,所以他要做好準備,準備着迎接新生。
就在這時,崇信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是崇信大人嗎?是崇信大人嗎?
崇信開始懷疑是幻覺,繼而覺得聲音似很真實,而且音調有幾分非玉華國人的腔調。
他用幹澀的聲音試探着問:是的,我是崇信。
那個聲音說:大人,我是波風老師的學生。我知道波風老師被抓,所以趕來救他,但是牢門太過堅固,我失敗了。我要回日出國請我們的君王派使臣來玉華國拯救老師的性命。波風老師命我也來問訊一下崇信大人,可否也将你被困的消息傳遞出去,讓人來救你!
崇信想了想,到了這步田地,又有何人會肯來救自己,又有何人有這個能力能救自己?
他對那個聲音說道:你仔細聽好,如今之勢,旁人都救不了我,除非……
他将口信交代那人,那人記得分明,又重複一遍,問:大人,小的可有錯漏?
崇信聽他複述并無錯漏,便說:沒錯,你務必速将我口信傳至,否則若是遲了,那就萬事休矣。
說完,他的臉上忽然擠出了一絲笑意,雖然臉部麻木僵硬,但那幾絲潇灑從容之意似是回到從前。
很快,那個聲音不再出現。崇信的内心定了定,雖然他的身體依舊要蜷曲着,雖然周圍的視線昏暗沒有一線光明,雖然他一邊揉搓着身體,一邊還要承受着劇痛。但是,他忽然輕聲地哼起了小曲,聲音幹癟無力,仿佛秋天的落葉,但是這片落葉卻遲遲不肯掉落在地上,一直飄啊飄啊,崇信心裡想着:隻要那個人知道了這裡的消息,我就一定不會死,一定!
……
帝國的鐵艦在第二日抵達帝都。
又過了半日,崇信被關進刑部大牢的同時,馮卿雨接到了皇帝召見的聖旨。
他很不解,這個時候,皇帝陛下召見自己所為何事?
馮卿雨奉旨進了宮,來到皇帝議事的禦書房。
他看到禦書房裡還有兩個人。一個一身日出國打扮,而另一個他看了也心頭一怔。
隻因另一人馮卿雨認識,是一項深居簡出的一品軍侯靖邊侯王世良。
這個王世良年過六旬,年輕的時候,從普通士兵做起,在北方狼騎進犯的大戰中,不斷累積軍功,後來在與北胡的交戰中,救過當時身在軍中還是王爺的當今皇上的命,從此受到器重,在皇帝奪取皇位的朝堂傾軋中,也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而最終當今皇帝奪得皇位後,這位靖邊侯卻急流勇退,從此不謀富貴,不貪權柄,唯這般性情更是受到皇帝的信賴和倚重。
這位老侯爺平日極少出門,今天是何緣故入宮面聖?
馮卿雨朝皇帝行過大禮後,皇帝說:馮卿啊,之前你問過朕有關押解的舟語港俘虜的重犯的事情。這些個事情啊,朕也沒有仔細了解過。今日啊,朕有些個疑問,還得讓你仔細地給朕說說。這第一啊,是你提到舟語港中,俘虜過一個日出國的術客,也押解進京了。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是何來曆,你有查問過嗎?
馮卿雨趕緊說:回陛下,這個事情,臣知道,所俘虜的這位術客名叫波風退,是來自日出國的一個浪人。在我們玉華帝國也沒有正經職業,所以與海寇勾結,在舟語港武鬥我帝國水師,縱放海寇,是重罪之人啊。
這時,那日出國人打扮的官員開口了,說的倒是流利的玉華國官話。
他說:大人所說,可有證據?波風退為日出國術客宗師,曾親自為我皇室傳授術法,為宗親之師。絕非一般浪人。他怎麼會與海賊勾結?大人說他縱放的是海寇,可據我所知,并非如此。當時,有官兵搶奪當地人财物,波風退以為是海賊假扮官兵才出手阻止的。你們怎麼可以颠倒黑白,誣陷好人?
馮卿雨心想:這當時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繼而,那日出國官員說:皇帝陛下,與貴國勾結的海賊确實有來自我國的,但他們也是我國清剿的對象。在對海寇的立場上,我國與玉華帝國是一緻的。另外,此次我來也是将更多開展兩國經濟往來。所以陛下務必将此事查清。
皇帝笑了說:若他真的觸犯我玉華律法,漫說他是你宗親之師,就是你國宗親,那也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事情還是要查清楚的。馮卿,還有,你們俘虜的人中,是不是有一個叫崇信的?這個人據說還是聚星學院的學子,他怎麼也被你們俘虜了?聚星學院培養的就是你們軍方的人,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嗎?
馮卿雨這個人也是有急智的人,見這個局勢,心想這個事情看來有變化。
皇帝親自過問幾個罪犯的事,就說明,他開始懷疑,如果最終他認為這些小人物都是冤枉的,會不會也認定劉安全的事也有冤枉?那自己到時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馮卿雨說:陛下,關于俘虜的案件,現在我們還沒有進行審訊,很多事情,可能還不是很清楚。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臣好給陛下一個更完善的答案。
皇帝看了看馮卿雨,然後說:如此說來,卿等便都退下吧。等馮卿把這事情的脈絡捋順了,自然會給你們一個答複。好了,這件事便到這裡了。
說完,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這是皇帝在趕人了,便都知趣地行禮而去。
馮卿雨走出幾步後,卻被太監輕聲叫住,又被叫了回去。
他回到禦書房,此刻隻皇帝與他君臣二人。
他剛要說什麼。
皇帝忽然開口了,他說:馮卿,你都不必說了。朕,都知道。不過,有些事,還是得從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抓的别的人啊,就都算了。隻是波風退、崇信這兩個人,你再好好妥善地處理一下。這個波風退在日出國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咱們跟周邊的這些個小國啊,關系都還很微妙。沒有必要為一個人亂了整個全局。你明白嗎?還有這個崇信啊,邪了門了,老王說是他親表外甥。老王這個人啊,一輩子對朕那是忠心耿耿,幫朕做了皇帝,人家什麼都沒跟我要,一輩子沒跟我開過口要過什麼。就這一次,确實這兩個人犯的是死罪,甚至是誅九族的重罪。但是,朕能因為這個事就把與鄰國關系搞僵,拿自己的老兄弟開刀嗎?劉安全這個人,确實可惡。咱們一定不能放過他。但是像這種小角色,馮卿你就想想辦法。朕知道這種小事,是難為不了你的。
馮卿雨聽了皇帝的話,覺得正中下懷,隻要皇帝不放過劉安全這個自己的政敵,那麼其他的小角色,他馮卿雨才不關心呢。
他應了聲是,便微笑着行禮退下。
正當他要退出禦書房時,皇帝忽然說道:但也不能這麼随意放縱他們,你們不是要清剿南邊的海寇汪蔔渠嗎?把他們兩個加入你的隊伍裡。崇信原本就是聚星學院的學子,那個波風退不是自稱不是海寇嗎?那正好試試他們,随便也控制住他們,讓他們為我所用,在你的控制和管束下我相信他們再不會惹出事端。
看着皇帝狡黠的笑容,馮卿雨也笑了,再次應了聲是,便退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