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最近迎來了一批新的嫌犯。
其中一個犯人很奇怪,他的身上插了很多根鋼針。
粗魯的獄卒見到這個家夥都皺眉頭,覺得他像個刺猬,唯有屁股上沒有插針,所以誰見了都踹上兩腳。
更奇怪的是這個家夥挨了打,也從不吭聲,既不喊疼,也不讨饒。
慢慢的,大家都習慣了,其他犯人見到他也欺負着玩。他果然從來不吭聲,别人都叫他傻子。
這個傻子有名字,叫做崇信。
崇信不是不吭聲,而是太虛弱,沒力氣吭聲,身上的鋼針讓他總是感到不舒服。
所以,他根本懶得理睬這些人,對他們的欺負,默默地承受着,也不放在心上。
放風的時候,犯人們能夠得到短暫的自由在高牆圍起來的戶外活動筋骨。
崇信總是蹲在太陽底下,當暖洋洋的光照在自己的身上,感覺是那樣的親切舒服。
因為他像個傻子,其他犯人也不再欺負他。
幾個犯人把目标鎖定在一個剛剛進來的年輕俊俏的後生身上。
他們肆意地追打着這個後生,猥亵地笑着,其中一個說道:剛好,我正缺個婆娘,沒想到就來了一個。
另一個說:這個小子細皮嫩肉,白白淨淨,是我喜歡的類型。
其餘幾人也紛紛起哄。
那年輕後生犯了**罪,勾引了很多婦人和少女,本是個淫邪之徒,被告發後,重判進了刑部大牢。
進來之後,便連遭淩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現在放風了,那些惡漢依舊不打算放過他。
他,怕極了。
大牢裡,沒有人管這種事情。犯人們都用一種亵玩的眼神看待類似的事情。
後生隻有靠自己,他撿起一塊石頭,發狠地說:你們再過來,我就跟你們拼命!
追逐他的惡漢們一起笑了,他們一擁而上把瘦弱的後生抓住,然後捂着嘴拖着帶走。
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他們準備動手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枚石子投了過來,打在了他們旁邊的牆壁上。
惡漢們轉頭來看,看到一個孤獨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後。
崇信,像看見一團圍着大便的蒼蠅一樣看着他們,還歎着氣。
一個惡漢罵道:傻子,你幹什麼?找打嗎?給我滾!
崇信說:放開他,你們走。
另一個惡漢說:這傻子是又犯傻了,讓我來教訓一下他,把他趕走。
這個惡漢走了過來,輕蔑地看着崇信,擡起拳頭,忽地出拳打向崇信的臉。
崇信的頭輕輕偏下,避過了這一擊。
惡漢吃了一驚。
崇信的拳頭已經到了,這一拳是從下朝上打來的上勾拳,重重地正中惡漢的下巴。
由于崇信的體力不支,這一拳的力道有些不夠,惡漢雖然被揍得不輕,但是并沒有被打飛。
其餘幾個惡漢見了,就一起過來。
崇信冷冷地看着這幾個人,心裡想:以我現在的體力,恐怕無法同時打這麼多人,怎麼辦?
但他已絕對沒有退後的理由,因為見到這樣惡心的欺淩惡行,他終究是看不過眼去的,非打不可,即使會輸,即使會被打的很慘。但他都必然要去制止,哪怕對手比他強大且可怕。
幾個惡漢一起出手,崇信很快就招架不住。
他的臉上,小腹,肋下,下巴,脖子,屁股和腿,不斷地挨到重擊。
他被打倒在地,最後一個惡漢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
崇信的頭被重擊得向上用力一揚,眼睛一下子看到了天空。
天空是藍色的,還有雲,雲是白色的。
打翻了崇信,這些惡漢轉頭又來對付那個後生。
後生驚恐地發抖。
就在這時,崇信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看着這些強壯的惡漢,感覺就像是看着一群草紮的狗。
他的眼神冰冷,仿佛沒有溫度。
他一步步朝這些惡漢走去,腳步還有些趔趄。
一個惡漢的後脖子忽然挨了一記膝頂,是崇信飛身而起重重頂出的。
這個惡漢感覺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身體癱軟地朝前倒去。
其他惡漢也吃了一驚,沒想到挨了這麼一頓狠揍,崇信還能這麼快就爬起來還擊。
旁邊的一個惡漢轉身來看,被崇信擡起腿,一腳踏在了臉上。皿流滿面後,他發出駭人的慘叫。
另一邊的惡漢想要出拳打崇信,被崇信反手一擊,重重一拳打在鼻梁上。
他隻覺得鼻子忽然酸痛異常,用手一抹,鼻皿流了滿嘴,接着小腹中了一記側踹,整個人倒着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瞬間,他在心裡想了這樣一個問題:M的,這小子的戰力怎麼照之前強了這麼多?簡直強到爆表!
另外還有兩個惡漢朝崇信打過來,崇信起身一記膝頂撞在其中靠前的那人的兇口,随即在空中一腳蹬出,把這人踹倒。
然後他在空中被最後那人飛着撲倒在地。
兩人在地上用力扭打着對方。
崇信想擺脫對方的有力的環抱,但此刻氣力不濟,推了幾下沒推開,然後一指旁邊說:獄卒來了!
那人一愣,臂力稍松,轉頭去看,哪有什麼獄卒。
趁這個時機,崇信分開他的手臂,在地上抄起了一塊石頭,重重砸向那人。
那人見了,急忙用手捂頭。
可是,這可能緻命的一下,最終沒有打下去。
崇信推開了那個人,說道:以後,可得好好做人呐,不能用人身淨幹些畜生事。你們的醜态,鬼神都震怒哦!
他站起來走開,那後生此刻脫險,如蒙大赦,仰頭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那個被放過的惡漢則坐在地上,好像在想些什麼。
這時,獄卒高喊着:嫌犯崇信,嫌犯崇信,到你過堂了,嫌犯崇信!
崇信走了過去,被戴上重重的枷鎖,被帶走了。
刑部大堂。
崇信走到裡面,跪了下來。
上面的官員看了看他,然後說道:你就是崇信。
崇信答道:學生正是崇信。
官員點了點頭,旁邊的文吏附耳低語幾句。
官員說:崇信,現今有司查證你在舟語港遇到違背軍規的水軍官兵打劫,可有此事。
這事還真有,崇信确實見到了隻不過劫的是别人,崇信是救了被劫的生意人。
崇信便說:是有,不過……
官員搶過他的話頭,說:有,就對了。來人啊,把證人帶上來。
崇信心想,這怎麼感覺有些詭異,證人都帶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水軍衣服的人被帶了上來。
官員問:李阿四,你看看你打劫的是不是這位公子?
此刻崇信身穿囚服,根本不像個富家公子,而且崇信本就不是富家公子。
崇信聽了官員的話,好不别扭。
那李阿四聽了官員的話,馬上轉身指着崇信,說:大人,就是此人!
官員點了點頭,然後說:恩,把證人帶下。
接下來,官員說道:現在看來,證據确鑿。嫌犯崇信在被水軍兵痞李阿四打劫後,才跟水軍起了沖突。崇信的行為其罪難容,然其情可憫。現判崇信充軍,擇日押赴南境!崇信,念你年紀幼小,你可跟随家人先小聚三五日,你的家人就在外等候,你且去吧。
說着,有人過來除去了崇信的枷鎖。
崇信感到奇怪,又生氣,他大喊着:大人,事實并非如此,大人,怎可如此草率!國家法度威嚴何在?
那官員聽見,隻是冷笑,與左右言道:這崇信想必是在來的路上中了風寒,此刻竟說胡話,來人帶下去吧。
左右早有文吏說道:确有此事,此人在來京路上就體力虛浮,想來是病了。
崇信想到過自己會被放出去,但沒想到是這麼個方式,如此糊裡糊塗。
他認為自己救的都是普通人,并不是海寇,為什麼要抓他?
他當時也清楚地知道對手就是帝國水軍,也沒有被打劫,又為什麼放他?
如此草率地抓人,如此草率地放人,還有法度嗎?還有道理嗎?
崇信被拔除鋼針,取去枷鎖,換了衣服,帶出刑部大牢,外面一矍铄老者等候多時。
他看看那老者,老者也看看他。
老者走過來摸摸他的頭。
崇信的心裡想的一個問題是:這人是誰?我爹呢?
崇信指望來救自己的,其實是他闊别多年的父親。
當年,他賭氣從家中離開,想再不見父親的面,誰知到了雲中山又連遭挫折,他本想回家,卻又不巧遇到羅君生的事。
當他身處險境的時候,想到還有人願意來救自己,還有人能來救自己的,恐怕隻有他的父親和母親。
他才托信讓波風退的學生給自己傳信給自己的家人。
可是面前這個老者,自己并不認識。
老者慈祥地笑着說:你沒見過我,孩子。我是你表叔,是你祖父把你的事用信鴿告訴給我。我才曉得,過來救你的。你可一點都不像你的祖父,半點也不夠清醒睿智,還隻知道自以為是地闖禍。走吧,你先跟我回家,到我家中,咱們再慢慢叙談。
崇信腦子還有些發蒙,被這老人像牽小孩子的手一樣,帶上了一輛樸素的馬車。
馮卿雨在兵部的辦公地點,這時一個智囊文吏走了進來。
馮卿雨正在批示文書,問:靖邊侯與崇信的關系都查清了嗎?
那文吏躬身行禮後,答道:都查清了,靖邊侯與那崇信确實是親眷關系。靖邊侯的母親與崇信的祖父是一奶同胞親姐弟。靖邊侯的年紀比崇信的祖父還長些,但輩分低了一輩。兩人在孩童時便關系極好。靖邊侯年幼時,家中貧寒,是父母辛苦操勞将他帶大。所以,他生性至孝,對家中親眷也是分外照顧,尤其看重與自己年齡相若的崇信的祖父。這次的事情,不知怎麼傳到了崇信父母耳中,一家人焦慮不已。崇信的祖父親自提筆給靖邊侯寫信,用信鴿捎信至京。信息傳遞如此之快,看來這崇家的勢力也是非同小可。
馮卿雨一邊批示文書,一邊說:嗯,原來如此。靖邊侯素來不理朝政。今後,這事也不必去理他了……倒是這個崇信今後要在南境征讨汪蔔渠的軍營中,畢竟不是自己人,你去把淩波叫來,我有幾句話要囑咐她。
文吏躬身應是,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