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淵緊緊注視著呂天生，還有站在呂天生身旁的龐元。

　　呂門雙雄，一文一武，在寧城打下了這偌大家業。

　　那些光彩或不光彩的手段，早已運用的滾瓜爛熟。

　　明面上，永遠乾乾淨淨，不留痕迹。

　　呂天生重重咳了一口，端起面前的蓮子羹，淺淺嘬了一口。

　　「吃飯，不談生意。」

　　柳文淵長長嘆了口氣，點點頭，跟呂天生一起，小口小口的喝著粥。

　　至於柳輕舞，則是完全沒有胃口，黛眉緊蹙，神情忐忑。

　　她側目看了一眼蕭良，發現他也沒動筷子。

　　於是內心深處，更加忐忑。

　　對她而言，這更像是最後的晚餐。

　　或者說，是上路前的斷頭飯。

　　總之，意義不凡。

　　呂天生吃的很斯文，除了喝兩三口粥，就要劇烈咳嗽一下之外，舉止神態十分優雅。

　　似乎感受到柳輕舞的注視，呂天生放下碗，笑容滿面的望向她。

　　「輕舞侄女，你認為人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柳輕舞微微一怔，不知呂天生隻是隨口一問，還是別有深意。

　　定了定神，她很快回答道：「人生最重要的，自然是問心無愧的過好每一天。」

　　「嗯，說的好……」

　　呂天生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有些遺憾的望向手邊的碗。

　　「我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飯。」

　　「吃飯？」柳輕舞不解。

　　「沒錯。」

　　呂天生悠然道：「隻有當食物進了肚子裡，人才能找到自己存活的證據，吃飯是活人的專利，死人是吃不了飯的。」

　　柳輕舞聽完，神色瞬間緊繃，兩隻手緊緊捏著桌下的衣角，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

　　「哈哈哈……莫要緊張，我說的是自己。」

　　呂天生笑著笑著，又劇烈咳嗽起來，剛剛換過的新手帕，又染上了一朵『梅花』。

　　他接著感慨道：「我已經沒幾年了，這寧城的大好風光，可真是讓人留戀啊……」

　　一側，呂家眾人盡皆面露悲傷之色。

　　柳輕舞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坐在原地陷入沉默。

　　一頓飯，很快吃完。

　　等到傭人撤走了所有的餐具，呂天生對門外輕輕拍了拍手。

　　「請柳二叔。」

　　他話音落下，柳文旭帶著柳建文，走進了大堂裡。

　　兄弟二人再次見面，柳文淵氣的吹鬍子瞪眼。

　　柳輕舞面色冰寒，把頭別向一邊。

　　柳文旭則是悠然一笑，來到呂天生下方泰然的坐了下來。

　　呂天生笑呵呵道：「原本，這是柳家的生意，我一個外人不便插手。

　　可柳二叔執意要將股權轉讓給小侄，我也隻好摻和進來，二位可以開始談了。」

　　柳文旭淡淡笑道：「大哥，這些股份我已經轉讓給了呂家，如今跟柳氏集團半毛錢的瓜葛都沒有。

　　你要是想要回股權，先問問天生的意見吧。」

　　柳文淵眼中帶著深深的悲哀，冷漠道：「我沒你這樣的弟弟，至於那四成股份，柳家不打算要回來了，呂家可以自行處置。」

　　說完，他目光轉向呂天生，「天生，我已經很老了，禁不住久坐，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呂天生一隻手，輕輕扣著桌面，輕笑道：「柳叔，事情還沒談呢，您急什麼。」

　　柳文淵深吸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

　　「天生，你表個態吧，要怎樣才能放過柳家。」

　　「放過？」

　　呂天生眼中帶著幾分詫異，「這又是從何說起？柳叔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柳文淵沒吭聲，隻是緊緊盯著呂天生的表情變化。

　　一側，柳文旭祖孫眼神玩味，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呂天生啞然失笑道：「這四成股權，我打算還給柳叔，而且分文不取。」

　　「什麼？」

　　柳輕舞直接驚呼出聲，而後掩著小嘴，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呂天生。

　　而柳文淵，則是眼皮直跳，臉上絲毫不見喜色。

　　活過了一甲子歲月，他深深明白一個道理。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有時候，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天生，你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

　　「結親！」

　　呂天生咳嗽一聲，目光毫不掩飾的望向柳輕舞。

　　柳文淵和柳輕舞對視一眼，眼裡都帶著一抹疑惑。

　　呂家到了呂天生這一脈，隻有他一個人，下面並無子嗣。

　　至於呂老爺子的養子龐元，甚至沒有結婚，更別提孩子。

　　說白了，呂家是個絕戶。

　　但這句話，寧城鮮有人敢說出來。

　　柳文淵狐疑道：「天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呂天生輕笑道：「我打算讓輕舞侄女，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此話一出，柳文淵臉上瞬間沒了皿色。

　　柳輕舞更是手腳冰涼，俏臉上滿是驚恐。

　　嫁給呂天生？

　　對她而言，那絕對是冗長的夢魘。

　　一個將死之人，年紀甚至和她父親相仿。

　　她要是真的同意了，還不如直接死了舒坦。

　　柳文淵側目看了一眼柳輕舞，他更是一萬個不願意，將自己最疼愛的孫女推入無底深淵。

　　儘管他不知道，呂天生娶柳輕舞，到底有什麼企圖。

　　十年來，呂家名聲在外，以呂天生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找得到。

　　但卻從來沒有人聽說過，呂天生喜好女色。

　　所以，柳文淵更加懷疑，呂天生別有所圖。

　　柳建文在一旁冷笑道：「大爺爺，呂家主在跟你說話呢，你們莫不是以為，輕舞嫁到呂家是委屈她了？」

　　「你給我住口！」

　　柳文淵氣到發顫，狠狠瞪著柳建文。

　　柳文旭捋著鬍鬚，笑呵呵道：「大哥，輕舞到了這個年紀，若能嫁給呂家，也算是有了一個不錯的歸宿。

　　到時候，呂家柳家兩大豪門合二為一，直接晉陞為世家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到這裡，柳文淵總算明白了呂天生的打算。

　　這哪裡是歸還股份？根本就是要吞併整個柳家。

　　兩大豪門，一旦合二為一，必然會以呂家為主導。

　　而柳輕舞又是如今的柳氏集團掌權人，雖為一介女流，可論能力，放眼柳家三代，也無出其右。

　　柳文淵死後，柳輕舞必定會越過柳家人，接管整個公司。

　　到那個時候，寧城也就沒有所謂的柳氏豪門。

　　十年前，王家成為了呂家晉陞豪門的墊腳石。

　　十年後的今日，柳家也將重蹈覆轍，成為呂家晉陞世家的階梯。

　　光是想想，柳文淵就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