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三人靜靜聽著，彷彿腦海中浮現出了當時的景象。

　　在一望無垠的蒼雪中，幾頭成年鬣狗與比自己力量大許多倍的獅子搏鬥廝殺。

　　這樣的畫面，的確讓人難以忘懷。

　　「老帥，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我知道。」

　　龍羽輕嘆道：「如果我沒記錯，聞錄上記載，那幾頭鬣狗都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最後體力不支，被獅子咬死在山坡上。

　　原文上說：殷紅的皿像梅花綻放在冰冷的雪原上，最後倒下的雄性鬣狗身上覆滿風雪，像是被砌進了大自然的雕塑中，口中還殘留著一塊未經咀嚼的肉。

　　後來，我在不遠處的山洞中找到了一窩剛出生的鬣狗幼崽屍體，它們還未來得及成長，就死在了殘酷的自然法則之下。」

　　姜振唏噓道：「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其實後面還有一句話。」

　　老帥長嘆一聲，從桌子下的抽屜中取出一份古樸泛黃的筆記本。

　　龍羽好奇的接過去，翻開當時那一頁，將最後一句話讀出了聲。

　　「當我久久注視著雄性鬣狗的屍體，突然開始明白，我沒有悲憫它們的資格。」

　　這句話，讓蕭良和姜振臉上的輕鬆之色，頃刻間消失不見。

　　當他們都認為，老帥僅僅隻是給他們講了個故事時，故事的背後，卻暗含著另一層深意。

　　回到剛才的比喻，他們忽然感覺，故事當中的鬣狗何嘗不是自己？

　　如果將老帥比作那頭戰死的雄性鬣狗，那麼蕭良這一代的年輕一輩，就像是那群餓死在山洞裡的幼崽。

　　鬣狗為了族群延續，不得不與在冰天雪地裡與強大的獅子爭奪生存資源。

　　而他們，又何嘗不是在遍布獅子與野狼的夾縫中掙紮求存。

　　那一刻，蕭良、龍羽和姜振三人，都彷彿與故事中的鬣狗，產生了某種共鳴。

　　這個很簡單的故事，所映照出的，不就是人間的現狀嗎？

　　「等等！如果武閣就是那頭獅子的話……」

　　蕭良忽然目光一凝，側目看向老帥。

　　他好像從中讀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甚至可以說是期許。

　　老帥合上見聞錄，悠然笑道：「我相信，若是那幾頭鬣狗的幼崽沒有凍死餓死，成年之後，同樣不會缺乏向獅子進攻的勇氣。

　　這是流淌在骨皿裡的兇狠，不會隨著某一位鬣狗王的逝去而更改。」

　　聽到這裡，蕭良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那些姜振和龍羽沒敢說的話，如今經由老帥之口說出來，蕭良心中有種格外踏實的感覺。

　　龍羽目光微微凝固，艱難道：「老帥，您這次真的將武閣當做了假想敵？」

　　老帥平靜道：「確切的說，而是在我聽聞武閣這個組織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這樣想了。」

　　聽到這個回答，不光是龍羽，連一向膽大包天的姜振，都暗暗咂舌。

　　老帥道：「武閣是什麼？一群自以為脫離了人族的範疇，卻又無法得道的癡心妄想之人。

　　他們自認不屬於天下蒼生，又漠視黎民百姓，這樣的一股勢力，不是毒瘤是什麼？」

　　蕭良三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陷入思索當中。

　　這些問題，仔細考慮，他們也能想得清楚。

　　但千百年來，武閣留給世人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亮，以至於許多人都不敢深入去想。

　　蕭良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乾巴巴道：「老帥，相比於武閣，當年的古山海門……不會也是您的假想敵吧？」

　　要知道，古山海門現在雖然已經銷聲匿跡，但在當年的名頭，可比什麼武閣響亮得多。

　　每逢亂世，必有山海門的影子，這幾乎是歷史的規律。

　　老帥笑呵呵道：「武閣，也配與山海門相提並論？山海門的山和海，是大華的錦繡河山，山海門的門，是普度眾生的生之門。

　　若有生之年，本帥還能看到古山海門捲土重來，那便是死而無憾。」

　　蕭良聽完，隻覺得心潮澎湃。

　　雖然他直到現在還不敢確定，老黃的山海門，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一夜消失的古山海門。

　　但隻要一直追尋老黃的腳步，這些秘密遲早會有解開的那一天。

　　蕭良咽了口唾沫，接著道：「所以，您讓武閣的弟子參加千秋大會，就是想借我這條小鬣狗對武閣呲牙？」

　　「怎麼，你不敢？」老帥笑問。

　　蕭良靦腆的搓了搓手，「敢是敢，就是中間這個度，不好把握，萬一過火了，豈不是給老帥您惹麻煩……」

　　老帥笑容燦爛，一字一頓道：「百無禁忌。」

　　蕭良眼睛大亮，同樣笑的格外燦爛。

　　「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一旁的姜振和龍羽對望一眼，皆是苦笑連連。

　　今天他們四人的談話，要是傳到外面去，隻怕會在外面的武道界引起十級地震。

　　至少在如今這個環境下，武閣在無數大華武者心目中，仍舊是近乎神聖的存在。

　　尋常人，提起武閣想到的就隻有畏懼與臣服。

　　但是在老帥和蕭良眼中，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老帥看了看時間，揮揮手道：「去熟悉一下你接下來的夥伴們吧，接下來這段時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這段時間，龍羽會帶領你們統一行動。

　　另外，武閣的弟子如今也在帝都，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不必要與他們相見。」

　　「我明白了。」

　　蕭良點點頭，跟隨龍羽和姜振一路向外走去。

　　走出戰部，他隻覺得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豁達。

　　和老帥一番談話下來，他對於這次北蒼山之行，愈發的期待了。

　　原本還想著，進去之後要不要避讓武閣弟子，老老實實殺宗門和隱門弟子。

　　現在看來，老帥已經給出了他答案。

　　姜振和龍羽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皆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離去。

　　特別是龍羽，見識過蕭良本性的他，更認為老帥是被蕭良『淳樸善良』的一面給迷惑了。

　　當初在東盤城，他幾次試圖約束蕭良，最後都讓蕭良殺進了內城。

　　如今，老帥這一句『百無禁忌』一出，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兩人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蕭良從北蒼山走出來後，老帥還是如今這副平和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