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瑤心中暗自起疑。
可接著,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剛剛的脈象和這幾個人的病像表現,雖然很像疫病,但她直覺上總感覺不是。
因為這幾年沒有大型的疫病爆發,如果沒有人可以為之,幾個人突然感染疫病的可能性不大。
但怎麼會一夜之間,七人都高燒起來了呢?
水瑤看著臉色通紅,體表滾燙的幾個人,體溫這麼高,可他們的脈象也還算平穩。
她圍著幾人轉了幾圈,一擡頭,發現木淵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撻撻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躲在了他的懷裡。
水瑤不由得笑了,伸手點了點撻撻粉紅色的小鼻頭,
「你怎麼這麼會躲懶,還讓木淵抱著你。」
撻撻嫌惡的把貓臉扭到一邊,居然不顧還在木淵懷裡,傳音給她道:別碰我,臭。
臭?!
水瑤愣了愣,下意識的把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聞了聞。
木淵看了心裡有些發笑,很想提醒她,她的手摸了病人還沒洗,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好像沒有那麼熟。
可這時,水瑤的臉色卻有些變了,她來到一個苦主身邊,在他的身旁聞了又聞,最後還拉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搓了搓,又低頭細細的去聞,模樣就像一隻小狗。
旁邊的張伯忠和營中軍士都面面相覷,唯有木淵依然面如古井,一臉淡然。
半晌,水瑤看完了,不,聞完了所有的人的衣衫,擡起頭來,問:「這些衣衫不是這幾人本來的衣服,不知是誰給他們的?」
有人接著回答:「這衣衫有什麼問題?這是營中負責打柴的夥夫營的雜役穿的,但也都是洗乾淨拿來的,怎麼,我們昨日看他們幾個衣衫都泥濘不堪,好心給他們換上,還沒好報了?」
那回話的軍士越說越生氣。
水瑤連忙擺手道:「軍爺不要誤會,小民沒有這個意思,這衣衫本來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你為何要問?」那軍士卻是個有些火爆的脾氣。
「這衣衫本來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們幾個穿上就有問題了。」水瑤笑道。
「你這人講話好生奇怪,有問題就是有問題,沒問題就是沒問題,怎麼還能偏偏他們穿上就有問題了。」
軍士被她說糊塗了。
「這衣衫上有一種植物腐爛的淡淡味道,應該是清洗的時候用了植物染色了吧?」
水瑤不慌不忙的一邊解釋一邊詢問道。
「這個,我還不知道。」那軍士猶豫了,他一個當兵的,怎麼會知道洗衣染色的事情。
「那又怎樣?」他又不服氣的說,跟這些人的瘟疫有關係嗎?難道洗衣服洗出疫病來了?」
「關係確實是有的,」水瑤兇有成竹的說道。
「軍爺不信的話,可以找個洗過這些衣服的人來問問。」
那軍士應該是個小首領,他一指旁邊一個瘦小的兵,
「你去雜役房找個雜役過來回話。」
那小兵應聲出去了。
水瑤接著說道:「這幾件衣衫應該是用一種長在礫石堆裡的植物的根煮的水染過。這種草又叫偽茜草,茜草的根可以染出鮮艷的紅色,是常用的染色上品。
這種偽茜草的根也能染色,但顏色不好看,不過有個優點是顏色深,能遮蓋其他的顏色。而且這種偽茜草的根用來染色之前必須先煮熟加水後像漚肥一樣漚上兩三天,沉澱後再次煮沸後加入衣服熱水浸泡,才能著色牢固不掉色。
所以,用它新染過的衣服無論怎麼漂洗,都會有一種淡淡的腐爛的味道,不過,時間長了,這味道也會慢慢隨風散去。」
其他人像聽故事一樣聽的聚精會神,那個脾氣暴躁的軍士問水瑤,
「你講的這些,就算是真的,又跟他們生病有什麼關係呢?」
「這種偽茜草的根是有些許毒性的。」水瑤肯定的說。
「有毒?」軍士明顯有些不信,
「這不可能,如果真的有毒,那些雜役為什麼會用這種東西染衣服,這些衣服可是他們自己也要穿的。」
「這東西毒性不強,而且進入人體也是有條件的。正常做外衣來穿,一般不會有什麼,隻有它碰到破損的皮膚,才會容易引起皮膚的過敏反應,從而全身應激,可能導緻高燒不退,呼吸困難,咽喉腫痛,聲音嘶啞,等等酷似疫病的狀況,然而,它不是疫病,當然,如果救助不及時,也會死人的。」
水瑤嚴肅的說,
「這幾人的衣衫都污損了,所以,這衣裳他們是貼身穿著的,而且,他們昨日受賊人襲擊,身上都有些外傷,」
水瑤說到這裡,沖那軍士一拱手,
「還希望軍爺能給他們找幾件別的衣衫換換。」
軍士有些猶豫,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水瑤的話。
恰巧這時,那個瘦小的軍士領著一個鬚髮都有些發白的老年雜役進來了。
那雜役明顯有些害怕,行為舉止有些畏畏縮縮的。
水瑤怕那暴躁軍士嚇到他,連忙搶先開口,
「老伯,這幾件衣衫你見過嗎?」她指著生病的幾人問道。
老年雜役向前走了兩步,看了看那幾人的衣服,
「這幾件衣衫是昨晚劉爺差人要的,我們的衣服還都在。」那老頭誠惶誠恐的回答。
劉爺是夥房管雜役的頭。
那個脾氣有些暴躁的軍士叫杜子威,他知道昨日確實是從夥房的大劉那裡拿的衣服。
「老人家不必害怕,那就跟我們說說,你們這衣服是不是染過色了?」
老雜役上前仔細的拈起一個病人的衣襟看了看,
「回軍爺,這衣服是剛染過色的,應該是在那兒放在晾氣味的,不知道怎麼給拿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這衣服不能拿嗎?」杜子威問道。
「這是剛染過色的,衣服上有種臭味,得晾曬幾天在洗上幾次,才好上身,不然會有股子臭味,碰上那皮子不好的人,還會起疹子。」
「是因為染色的緣故?」
「是,土法用野草根子染的,不潔凈。」
杜子威一陣無語,
「你們自己知道不潔凈,還要染什麼顏色?這衣衫看著也不像是新的,怎麼才染色?」
他還是有些不明白。
「回軍爺,這衣裳是粗布制的,本色是土黃色的,穿著去山裡打草砍柴,次數多了,就讓山裡的柴草染的洗不出來,斑斑駁駁的看著不清爽,但布還算結實,到這時候,大家就把衣服收集起來,一起染個色,就跟又穿了一身新衣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