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讓離開,盧衡生對景昊還是很客氣的。
晚飯很豐盛,晚飯後各種糕點也往景昊房中送了不少,尤其是綠豆糕,小道士說他愛吃這個。
小道士很貪嘴,晚上熄了燈後,還能聽見房中有吧唧吧唧吃糕點的聲音。
夜深了,小道士睡著了,吃東西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一個小小的黑影一閃而過,那速度,極快。
除了在神秘山谷練的耳聰目明的三小隻,沒有人能捕捉到黑影一絲一毫的痕迹。
……
寅時三刻,盧衡生獨自一人匍匐在護城河外側的一片林子裡。
冬夜的樹林裡,陰冷而潮濕,趴了沒多久就滿身掛滿了白霜。
但他是行武出身,扛得住。
而且……
要看仙童啊,他一夜未睡卻絲毫不困。
小道士沒有來。
小道士在家中做法。
小道士說凡人身上濁氣重,人多了,容易驚擾仙童,他現在的道法淺薄,隻能夠勉強屏蔽盧衡生一人身上的濁氣。
盧衡生不敢挑戰仙童的法力,隻好留小道士一人在家中做法。不過他暗暗叮囑了自己的長隨,一定要看牢小道士,防止他趁自己不在逃跑。
盧恆生一眼不眨的盯著護城河的水面。
這條河的水引自南沙江,水流比一般的護城河湍急,雖是冬日,河面上僅僅有一層似有似無的薄冰。等到天亮日出,這層薄冰也就化了。
此刻天上有月,明月皎潔,月光如水。清冷之中,河面上慢慢升起了一層薄霧。
薄霧似一層白紗,慢慢的籠罩了整個的河面。
盧衡生趕忙取出一個藥包,這是小道士做法開過光的法器,聞起來氣味清香。
他用力將藥包攥緊,擠出兩粒青汁,塗抹在眼睛周圍。
先是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痛的他不由的死的閉緊了雙眼,卻不敢用手去揉。小道士講過,這是在開天眼,用手揉了,天眼就開不了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種清涼的感覺在靈台升起,眼睛也不痛了。
盧衡生心裡一陣狂喜,天眼開了。
他趕緊睜開天眼,朝河面望去。
這一眼,驚的他幾乎叫嚷出聲來。
遠處水面上有一個身著紗衣的小仙童緩緩踏波而來。
薄霧中,依稀可見,小仙童梳著雙髮髻,手持凈瓶,季節鏡瓶中赫然插著一隻粉色菡萏蓓蕾,旁邊配著一隻小小的荷葉,葉片邊緣微微捲曲,雖然相隔甚遠,仍然能看清那一抹鮮綠。
小仙童不見有任何走動的動作,身形款款,速度卻很快,眨眼之間,就來到了樹林正對的河面。
吳衡生屏住了呼吸,瞪大了雙眼,拚命的想看清小仙童那張神仙面容。
忽然眼前一道細細小小的黑影飄然而下。
盧衡生心中一緊,雙指如電般出手,夾住了這道細小黑影。
定睛一看,原來是樹上落下的一片枯葉。
他警惕的向樹上望去。
冬季的樹木,枝丫乾枯,空空如也,一目了然。
他放下心來,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河面。
河面上卻隻剩一片白紗的薄霧。
仙童這麼快就消失了?
盧衡生又懊悔又不甘,正在沮喪,卻看見白紗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慢慢浮現了出來。
但這不是剛才的仙童。
這道身影身量頗高,水面薄霧瀰漫,若隱若現的看不清楚。
盧衡生恨不得疾步衝到水邊去,但心裡的畏懼還是拴住了他不安分的腳。
正在這時,一股微風從河面上吹過,吹開了層層薄霧,也吹的那道身影層層裙擺翻卷,似片片蓮瓣,腰間幾條絲絛漫天飛舞,像玄女飛天直下,墜入人間。
這是一道女子的背影,她身材窈窕,行動間似若風拂柳,黑髮如墨,垂至腰間,肩頭身側,隱隱能看到一朵盛開的菡萏花瓣露出。
看不到她邁步前行,整個身影卻沿著河中心遠遠而去。
看著佳人身影越來越遠,盧衡生心裡著急,想起身又不敢,不由身子一動,「咔嚓」一聲輕響,壓斷了身旁一根小小的枯枝。
但這次盧衡生吸取教訓,眼睛仍舊沒有離開河面上的佳人身影。
雖然相隔甚遠,水面上的身影卻似乎感受到了這聲輕響。她緩緩的回過了頭。
淡淡的月光下,盧衡生看清了佳人的臉。
是林芳,居然是林芳!
他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
不,這人不是林芳。
她真的是神仙!
冬日晨起的薄霧輕煙中,護城河的碧波上,那女子就那麼靜靜的側身站著,目光灼灼的投向了這片樹林。
她的身量比凡間的林芳更高挑,臉龐與林芳有七八成相像。眉心一朵蓮花形花鈿印記,鼻似懸膽,口若含丹,一對柳眉入鬢,一雙美目古井無波。
雖然美的無與倫比,整張臉卻雌雄難辨,手中托著細長的凈瓶,瓶子中插著一朵怒放的粉色蓮花。
整個人慈祥而聖潔,面目平和卻自帶幾分淩厲的氣勢,壓制的盧衡生心中一慌,不自主地低下了頭。
等他再擡起頭時,水面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
盧衡生趁著天還沒亮,又悄悄的入了城,回了自己的小宅子。
從小神算卧房的窗欞那兒的一個小孔向內看去,小神算攤手攤腳的躺在床上,手裡還握著一個小小的法器,竟像是做完法就累的昏了過去。
他沒敢驚動小神算,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夢柳被他驚醒了,殷勤的貼了過來,被他不耐煩的推到了一邊。
夢柳看著他陰晴不定中又有些興奮的臉色,心中有些害怕,裝模作樣的掉了兩滴眼淚,看他沒有搭理自己,就一個人悄無聲息的縮在一角睡了。
盧衡生現在是真的相信了小神算的本事。無比的懊悔自己眼瞎心盲,居然打上了蓮花童子的主意。
整個人思緒萬千。
一會兒在想,不知道剛才蓮花童子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動,會不會降下懲罰?
一會兒又在想,該怎麼挽救現在的局面?怎麼才能將蓮花童子的轉世真身林芳恭送回到她原本的軌跡中去。
轉念又在想,如何收拾宛平縣令那個蠢材,不知道做到何種地步才能讓上天滿意。
太輕了,怕上天將懲罰分擔到自己的身上,太重了又怕上天以為自己殘暴。而且也不好向皇長孫和知府大人交代。
盧衡生覺得他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