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在病房裡瀰漫，張醫生戴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X光般犀利。

　　他看著顧南海躺在病床上，那副裝模作樣的神態，心中瞭然。

　　可一旁林言心眼眶泛紅，滿是哀求的眼神，讓他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邁步走到顧南海床邊。

　　張醫生輕輕掀開顧南海的衣袖，指尖在傷口周圍按壓檢查，嘴裡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兩個胳膊上的傷啊，骨頭沒事兒，看著嚇人罷了，縫了不到二十針。

　　他要想好的慢，就什麼事兒都讓他親力親為，反正皮肉傷嘛，養養就好了。」

　　話音一頓，他的手指落在顧南海的肩膀處，「這肩膀上的傷，很會選位置，和之前的老傷撞一塊兒了。

　　要是想讓這條胳膊廢了，以後握不住槍、打不了靶，那就讓他隨便運動，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前提醒。」

　　林言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微微顫抖，但還是認真的聽著，腦袋不停的點著。

　　顧南海看她那模樣，喉結上下滾動，眼神有些閃躲。

　　張醫生又將目光移到顧南海腹部，似笑非笑地說：「肚子旁邊這個傷口，也不用太在意。

　　想起來就起來，想用勁兒就用勁兒，大不了傷口崩開，腸子肚子流出來，我再幫著洗一洗、塞回去。」

　　隨著這番話，林言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當張醫生伸手去撩顧南海的被單時，顧南海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擋，聲音都帶了幾分慌亂：「別別別，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也太嚇唬人了！」

　　「哦？原來我說嚴重了？也是，對於我們顧副師長來說，這些傷可不都是小傷嘛。」

　　張醫生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猛地一扯被單，顧南海傷痕纍纍的下半身暴露出來。

　　尤其是右腿大腿根處，纏著厚厚的繃帶，皿跡還隱約可見。

　　林言心再也看不下去，淚水奪眶而出，她緊咬著嘴唇，努力壓抑著哭聲，可顫抖的肩膀還是洩露了內心的悲痛。

　　張醫生瞥了眼林言心，又轉頭看向顧南海，故意加重語氣：「他這渾身上下，也就這處傷還能看。

　　再往上挪一寸……」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眼神在顧南海和林言心之間打轉，「你們後半輩子的幸福可就沒著落了，說不定還能送宮裡邊兒去當太監。」

　　顧南海心急如焚，看著林言心泫然欲泣的模樣，心像是被無數根針紮著。

　　他拚命地朝著張醫生眨眼、擺手，示意對方別再說了。

　　可張醫生卻像是沒看見，轉身對著林言心，一臉認真地交代：「他想下地跑就讓他跑，想去幹嘛就讓他去。

　　咱們顧副師長可是大英雄，這點兒小傷算什麼。」

　　說完，雙手背在身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慢悠悠地離開了病房。

　　林言心感覺心口一陣陣地抽痛，來之前她隻知道顧南海大腿受傷，沒想到他身上竟有這麼多傷。

　　顧南海見林言心站在床邊，綳著臉一言不發，心裡慌亂極了，連忙輕聲哄道：「言心，你別聽老張的，他就愛誇大其詞，我真沒什麼事兒。

　　再說了，這次行動我們一船的人幾乎都受傷了，老王傷得可比我嚴重多了。

　　哎，對了，老王現在怎麼樣了？」

　　林言心用力抿著唇，深呼吸幾次，才勉強壓抑住喉間的哽咽，聲音沙啞：「我剛來的時候，王團長的手術已經結束了。

　　張醫生說很成功，這會兒應該已經送回病房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這小子命硬。

　　我把他從水裡撈出來的時候，他還跟我交代後事呢。」

　　顧南海說得輕鬆，嘴角還扯出一抹笑來。

　　林言心一想到他滿身的傷，想到王團長的慘狀，還有他說的全船人都受傷，便知道這次戰事有多慘烈，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簌簌地流了下來。

　　顧南海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安慰，卻忘了自己渾身是傷。

　　林言心快步走到他身旁，語氣帶著責備：「別動！張醫生說了，你這手不能亂動。」

　　顧南海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老老實實任由林言心把他的手放好，又看著她細心地幫自己蓋好被單。

　　就在林言心低頭的瞬間，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被單上，暈染出深色的痕迹。

　　「言心，你別哭，我真的沒事兒，老張就是故意嚇唬你。」顧南海急得聲音都變了調，可林言心卻一言不發，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林言心離去的背影，顧南海心裡直發慌，以為她真的生氣不理自己了。

　　他不顧身上的劇痛，掙紮著用手肘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追出去。

　　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可他滿腦子都是林言心傷心的模樣。

　　就在他艱難地半坐起來時，林言心拎著個男士小便器匆匆跑了回來。

　　看到顧南海這副模樣，她又氣又心疼：「怎麼又要起來？是不是憋不住了？」

　　顧南海這才反應過來，林言心誤會了自己要起身的原因，忙不疊地點頭：「是，剛才你們來的時候就憋不住了，所以才想起來，這會兒感覺肚子都快脹炸了。」

　　林言心小心翼翼地扶著顧南海躺下，動作輕柔又熟練。

　　到底是多年夫妻，這種事倒也不似年輕時那般羞澀。

　　顧南海看著林言心認真的模樣，心裡滿是感動與愧疚。

　　其實他剛才真的是想上廁所，通訊員沒在，他又不想麻煩護士，覺得自己這點兒傷不算什麼，這才逞強想要起身。

　　等林言心處理好小便器回來，顧南海見她依舊一副低落的模樣，心裡像堵了塊大石頭。

　　他伸出沒受傷的手，輕輕拽了拽林言心的衣角，像個撒嬌的孩子：「言心，你別生氣了，我錯了。」

　　「錯哪兒了？」林言心聲音悶悶的，卻還是轉過了頭，眼睛紅紅的。

　　顧南海眼神誠懇，語氣帶著討好：「我不該受傷了還瞞著你，不讓他們告訴你，讓你擔心。」

　　見林言心不說話，他又連忙補充：「也不該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讓你跟著操心。」

　　「還有呢？」

　　顧南海眨了眨眼，突然露出個有些俏皮的笑容，聲音軟軟的：「還有不該不聽媳婦兒的話，以後媳婦兒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保證乖乖聽話。」

　　「呵，這認錯態度不錯，值得表揚。」一個突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