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5章 似真似幻
陳隊長走後,為了節省電力,幾人之中,隻有裴念的頭燈開著。
森林裡實在是太黑了,溫度也很低,不一會兒,何楷彥便被凍得嘴唇都泛白了。
「你穿我的衣服吧。」裴念將自己身上的衝鋒衣脫了下來,就要往他身上披。
何楷彥搖了搖頭,哆哆嗦嗦地說道:「不行的……我已經受傷了,隻剩你一個男性,你得保護大家。」
裴念啞然,陳隊長去找草藥,而何楷彥又受傷了,就剩他一個男人了。
「那我也不能看你活活凍死在山裡!」他皺著眉,「有了,我們做個火堆,溫度不就上來了嗎?」
附近有不少樹枝,他隻用在周圍的地上撿一些,再用石頭圍起來,便是個簡易火堆了。
「好嘞,不過這些樹枝有些潮濕,可能不好點。」裴念拍了拍手。
但意料之外的,那根用來引燃的小樹枝一接觸到火苗,很快就燃燒了起來,還差點兒燒到他的手腕。
裴念的手抖了一下,樹枝落進了篝火叢,剎那間,火焰熊熊燃燒,幾乎將周圍一大片空地都點亮了。
憑藉著火光,他們才勉強看清自己身邊的景象。
那些又高又密的樹叢離他們有三四米遠,近處都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大概在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
裴念快步走了過去,驚喜地說道:「這裡面還有魚呢!」
而且,不是常見的小白條,溪流中遊動的魚都有鯉魚大小,一看便知其肉質細嫩肥美。
裴念四處尋找一番,拿起一根順手的叉子,對準魚群,猛地插了進去!
不負眾望,一隻碩大的黃魚被插了上來,它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竟也沒怎麼掙紮。
「快看,我帶回來了什麼!」他炫耀著,將魚放在了篝火上烘烤。
楚遙皺著眉,那條魚看起來有些古怪,如果是剛插上來的,魚眼不會腫得像是要脹出來那般。
而且,它的形狀也不像普通的活魚,魚腹鼓鼓囊囊的,好似脹得快要炸開。
楚遙正要開口提醒,一旁閉目養神的薛秋凝卻是先開了口。
「哼,真不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她語氣冰冷,「小孩子郊遊麼?」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怎麼得罪了她呢。
「秋凝……姐,我們帶的食物不多,適當補充一下,也是可以的吧?」何楷彥有氣無力地反駁道,「這魚看起來有點兒像大黃魚,營養還是很豐富的。」
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魚已經烤熟了,散發出一股格外引人的肉香。
「可惜,我們出門沒帶調料。」裴念自言自語著,將魚遞給了何楷彥,「給,你可要把這條魚吃完啊,不然就是辜負了我的一片好意。」
「我……我暫時不想吃東西,我還有點兒難受,就想躺一會兒。」何楷彥無力地說道。
而裴念直接將魚遞到了他的嘴邊,勸說道:「你受了傷,必須得吃點東西補補。別和我們客氣了,等會兒說不定還能找到其他吃的呢。」
盛情難卻,何楷彥隻好接過烤魚,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他倒不是討厭吃魚,隻是確實沒有什麼胃口。
然而,當他的牙齒接觸到魚肉的一瞬間,整個人好像魔怔了一樣,進食速度越來越快,甚至連魚刺都顧不得吐了。
裴念欣慰地說道:「我就說你肯定餓壞了,你……」
「嘔——」
何楷彥將頭扭到了另一邊,一截食指長的東西從他口中吐了出來,他不斷地咳嗽著,都快要將肺給咳出來了。
裴念趕緊從包裡找出水杯,遞給了他,看著他喝下去好些,這才放心。
「我說,就算餓,也不能吃得這麼急啊,你是不是吃到……」
「魚刺」兩個字還卡在喉中,裴念卻借著頭燈的光,看到了地上的東西。
那就是一截手指,慘白的,有些腫脹的,指尖還塗了糖果粉色的指甲油。
「溪水的上遊處,有屍體。」楚遙冷靜地分析了起來,「女性,年齡應該是在三十歲以下。」
「遙遙,你什麼時候來的……算了,你別看了,就當它不存在吧。」
裴念說著,就要去捂住她的眼睛,卻又被她靈巧地躲開了。
「會、會是之前進山的登山愛好者嗎?」何楷彥一副快要被嚇哭的樣子。
偏偏他的腿受了傷,都不能挪個地方。
楚遙低下頭,說道:「登山愛好者不會做美甲。萬一遇到了緊急情況,美甲很可能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聯想到何楷彥曾經講過的一系列事情,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這座山很可能會蠱惑薛家村的村民進入山莊。
小莫的媽媽就是被騙進了山裡,而小莫也為了尋找母親,自願進入了薛家山。
這些身體裡留有薛家村皿脈的人,一進山,根本不可能再出來。
那這隻手指的主人,大概率也是被薛家山「騙」進來的。
「我們得走了。」薛秋凝突然開口說道。
「走?」裴念有些意外,「可是,陳隊長還沒回來,我們要走的話,豈不是就分開了?」
況且,他們要是離開了這個地方,陳隊長又去哪裡找他們呢?
「還不明白麼,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具屍體。」她指向溪流上遊的方向,「誰能知道她是怎麼死的?被人殺死的、被野獸咬死的、還是……」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忌憚著什麼。
「此處溫度相對較低,但失溫的可能性還是很低的。」楚遙也分析道,「屍體的腐爛度也不是很高,說明死亡時間就在最近幾天。」
換句話說,要麼,有一個殺人犯就潛伏在他們的附近;要麼,那就是一隻能殺死成年女性的黑熊、老虎之類的猛獸。
憑他們這個老弱病殘的組合,幾乎不可能做到全員都毫髮無損地活下來。
至少,除了楚遙以外的三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陳隊長怎麼辦?」裴念還是猶豫了一下。
薛秋凝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無語,說道:「你要想等他,就在這裡等吧,我先走了。」
她說著,自顧自地按下了解鎖鍵。
薛秋凝的輪椅是電動的,可以用他們帶來的太陽能電池充電。
雖然現在沒有陽光,但也足夠她用幾十個小時的了。
更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她在森林裡穿梭,就像回到家了一樣,且輪椅的速度很快。
不出幾分鐘,她甚至已經走出了裴念頭燈的光照範圍。
「我們跟上。」楚遙當機立斷地說道,「我把頭燈打開,你們跟著我的頭燈走。」
她也閃身跟了上去,裴念則扶起了何楷彥。
或許是吃了些東西,何楷彥的力氣也恢復了,裴念攙著他,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燈光。
「你說,陳隊長走了多長時間了?」何楷彥虛弱地問道。
裴念思考了一下,說道:「差不多,一個小時有了吧?」
進入薛家山以後,他們的手機全都成了擺設。
不說信號怎麼樣,就連開機這個最基本的功能,都做不到了。
如果強行啟動,手機便會不斷地閃爍花屏,幾分鐘後,又會自動關閉。
至於其他的電子設備也都是一樣的下場,甚至裴念的手錶都不走了。
這就說明,此處的磁場非常紊亂,嚴重影響到了所有的儀器。
為了保持體力,何楷彥此後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兩個人皆沉默地追著前面的光點。
但奇怪的是,那個光點時快時慢,似乎也在刻意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裴念想不到楚遙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如果他們走得快,追上她,三人并行不是更安全嗎?
但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他發現自己彷彿在慢慢失去思考的能力。
他隻記得一件事,必須追著那個小小的亮點走。
「停下!」
直到這聲暴喝出現,裴念才如夢初醒。
「不能、不能再往前走了……」何楷彥的手指微微顫抖,「前面是懸崖!」
從什麼時候起,他的視野範圍內已經沒有那個光點了呢?
他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懸崖邊上來的。
「你剛才也看到了對不對?我們都出現幻覺了。」何楷彥無奈地說道。
他隻比裴念好一點點,有幾個傍身的技能,可以在危急關頭救他一命。
裴念不解地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他隻覺得自己像是被蠱惑了似的,但他什麼都沒有看見啊。
「你沒有嗎?」何楷彥驚奇地反問道,「就是……很多人啊!一開始,我看到楚遙和薛秋凝讓我們往那邊去,然後是陳隊長,坐在一個黃色帳篷的旁邊……」
他們都在對何楷彥說,快過來,走到他們的身邊去。
越到後面,何楷彥看到的人也越來越多了,甚至有何父何母站在對面,笑著對他招手。
那種感覺真實無比,漸漸地,他都感覺不到小腿傳來的疼痛,寒冷也在漸漸褪去。
直到踏入懸崖的前一秒,他的心臟沒由來地刺痛了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半隻腳都踏入了鬼門關。
裴念沉思了片刻後,說道:「可能我們的幻覺不太一樣吧,我沒看到人。」
雖然他們沒有落入懸崖,但眼前的情況亦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他們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從哪裡開始走錯了路。
另一邊。
楚遙一邊追著薛秋凝,一邊注意著自己身後的情況,以免兩人掉隊。
「到了,就是這裡。」薛秋凝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楚遙環顧四周,此處的樹叢更為稀疏一些,看得出這一片曾經被人特意砍伐過,形成了一塊七八個平米的空地。
在西南角的邊緣,還有一處從山頂流下的水源,水質清澈,沒有任何的雜質。
再加上有外圈的樹林遮擋,這裡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庇護所。
「你去找些藤枝來,我來教你編吊床。我隻教一遍,你要是學不會,就自己睡地上吧。」薛秋凝毫不客氣地說道。
「不用,陳隊長教過我了。」楚遙答道。
別看薛秋凝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她如果真的待人冷漠,根本就不會考慮教人編吊床。
說白了,她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楚遙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一張結實的吊床就編好了。
她又在空地的中心位置生了篝火,將背包放在了火堆旁邊。
但楚遙轉過頭時,站在她不遠處的兩個人突然消失了。
「你注意到了。」
薛秋凝冷若冰霜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了幾分譏諷似的,說道:「他們不見了。」
有那麼一瞬間,楚遙確實以為他們憑空消失了,但仔細去感知的話,兩人的氣息就在不遠處。
「你明白了嗎?」薛秋凝操控著自己的輪椅,來到楚遙的身側,「有時,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不見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她低頭看向地上因火光跳動的影子,「隻有影子下面,是安全的。」
跟隨她的目光,楚遙的確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們的人不見了,但是影子還在原地。
高一點兒的那個是裴念,另一個則是何楷彥,他們似乎想跟著自己的腳印往回走,但無論他們怎麼掙紮,都會回到原點。
「喂,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還不快點幫我搭把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裴念和何楷彥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陳隊長扶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看年齡似乎和他們也差不多,他自己的胳膊也受傷了,使不上力氣。
裴念趕忙攙著女孩的另一側,女孩已經失去了意識,身上到處都沾滿了淤泥似的東西。
「愣著幹嘛啊,快走啊。」陳隊長對著發獃的何楷彥催促道。
「既然裴念能看到,那這個陳隊長應該不是幻覺。」何楷彥心裡想著,卻還是保留了一分懷疑。
「喲,小凝她們已經到了。我說啊,你們兩個大男人,還沒女孩子走得快麼?」陳隊長不滿地說道。
而兩人也是對視了一眼,這前面明明是懸崖峭壁,怎麼會突然變成平地了?
如果薛秋凝和楚遙剛才就在他們前面幾米的位置,他們為什麼會看不到她倆,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到底什麼才是真,什麼才是假?
遠處的火光映襯著陳隊長的側臉,他臉上還蘊藏著晦暗不明的表情。
再邁出一步,就是他們剛才所見的懸崖了。
何楷彥突然跑到了陳隊長和裴念的前面,一步邁出,他竟是整個人直接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