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
清晨的光線是森森然的冷白色，四周靜谧，一路上隻有這對少男少女在迷茫中前進，似處在荊棘泥潭裡，尋找前路的光明。
溫瑤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到頭。
但她不想就這樣像命運低頭。
走過一段坡路，她對他說：“接下去我能行，你别管我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要不然白天上課沒精神。”
大安認真地看着她，“因為你每天總是很早起床送這些東西，所以上課的時候總打瞌睡，是嗎？”
溫瑤沒回答，往人家的信箱和奶箱裡送報紙和牛奶。
大安幫着她一起送，溫瑤：“我能行，你走吧，别再管我的事了。”
大安不聽，他一向脾氣固執，“我就愛送，你管不着。”
“你……”
大安照着她手上的名單一家家去送，一直到天色大亮。
好些附近的鄰居都以為大安最近是不是開始勤工儉學了。
因為有兩個人一起送，所以時間也縮短了很多，大安邀請溫瑤去他家裡吃早飯，被溫瑤拒絕了。
她騎着三輪車直接走了，大安就跑步去追，“這幾天你都在幹嘛？住哪兒啊？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溫瑤拼命踩腳蹬子，拼命逃離。
大安在清晨陽光盛放的地方喊：“你等着吧，我會讓我爸媽幫你重新回到學校，溫瑤，我一定讓你讀書！”
溫瑤停下了車，面容隐匿在黑暗裡，脊背卻是被陽光照得發亮，她隻沉默了十幾秒就離開了。
自這天後，溫瑤就沒在附近出現過，大安等不到她，但是等到了沈檸回來了。
沈檸出差多時，直接回了顧家。
大安放學回家就見到回家的沈檸，喜極而泣，“媽，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大男孩兒抱起母親，原地轉三圈，沈檸心驚不已，“你這個臭小子到底抽什麼風？”
聶敏心打趣道：“大安啊，還好你爸不在，要不然準得揍你！”
坑哥哥專業戶的熙寶說：“等爸爸回來，我就告訴他！”
大安這是有些忘形了，趕緊把母親放下，也顧不上跟弟弟算賬，鄭重其事地對沈檸說：“媽，我有話要對你說！”
“考試年段第一要獎勵？”除了這個，沈檸還真是想不出别的會讓這個臭小子這麼興奮。
“不是！”大安環顧一周，顧光鐮跟老朋友外出玩去了沒回來，葛麗瓊在廚房忙活，沒顧得上說話，所以沈檸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
正猶豫着怎麼跟老媽說這事兒，小茹率先開口了，“媽媽，你和爸爸剛出差那會兒，謝阿姨和巧雯姐去哥哥的班上鬧了。”
“什麼？”沈檸神色蓦地一變。
大安點頭如搗蒜，“鬧得可兇了，驚動了全校，校長非常震怒，為了這事兒，把我們班同學溫瑤給逼退學了。”
沈檸神色漸漸凝重起來，“紅燕怎麼能這麼沖動呢？”
錯不及孩子，不管大人之間恩怨如何，都不應該這樣對待無辜的孩子。
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逼嗎？
沈檸有些氣悶。
葛麗瓊擦擦手過來說：“這事兒不好辦啊，我和你爸一時拿不定主意，就想着等你和阿铮回來再商量，你都不知道，事情剛出那會兒，大安有多崩潰……”
出于少年的自尊，大安立刻矢口否認：“我沒有！”
坑哥哥專業戶熙寶立馬道：“有有有，還和外公外婆吵架了！”
大安逮着弟弟揍屁股，吓得熙寶趕緊躲媽媽身後去。
沈檸教訓起大兒子來，“羅明安，你怎麼回事？怎麼可以難為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因為工作的緣故一直沒有時間照顧你們，都是外公外婆在照顧你們，你還敢沖他們發脾氣？”
“我……我就是……”大安擡眼向妹妹求助，小茹說：“媽媽，哥哥已經道過謙了。”
葛麗瓊說道：“大安就是太着急了，特别擔心同學，咱家大安是真的長大了，懂得用實際行動為公平和正義發聲，這種做法是值得肯定的。”
沈檸沉吟片刻，說道：“我晚點去紅燕家了解了解情況。”
大安：“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你去幹嘛？”
大安理直氣壯道：“跟謝阿姨當面對質，我怕她添油加醋，混淆視聽，影響你的判斷。”
沈檸笑了一下，“你現在成語倒是很會用嘛！”
小茹捂着嘴唇偷笑，“因為哥哥很想保護一個人呀！”
“沒有的事！”大安到底年歲不大，在男女感情上是一片空白，臉皮特别薄，一說就炸毛。
在他的意識裡，他隻是單純地看不慣那些醜陋的事情，一心想保護無辜的女生，并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聶敏心說：“飯菜做好了，有什麼事咱們一邊吃一邊說。”
然後一家人圍坐在飯桌上，随後顧光鐮和顧雲峰也回來了。
沈檸把前因後果從大安小茹嘴裡了解了差不多了。
大安說：“媽，我班上同學跟我說，溫瑤被迫退學，跟我班上另外一個女生有關系。”小小書屋
“是夏瑩瑩嗎？”小茹敏銳地問。
大安點頭，夏瑩瑩以為把溫瑤趕走，就萬事大吉，還公司和幾個朋友炫耀嘚瑟，這些話自然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當時就大罵了夏瑩瑩一頓。
可是夏瑩瑩不知道是不是太嚣張得意了，還跟他鬧了起來，揚言溫瑤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這可把他氣壞了，偏偏班主任還一心維護夏瑩瑩，說白了，還是忌憚夏瑩瑩的父母。
沈檸心思玲珑，依稀記得一些事，“夏瑩瑩是不是上次針對你的那個女生？”
大安點點頭，“是啊，她一開始把垃圾塞我抽屜，然後嫁禍給溫瑤，害我當時誤會了溫瑤，在班上鬧了好大的笑話，夏瑩瑩那心眼比針尖都小，趁着上次謝阿姨來鬧事的茬，回去跟她媽說了情況，她媽是教育局的，完全可以給校長施壓。”
葛麗瓊道：“小小年紀，怎麼心機這麼重呀？”
太可怕了。
長期從事一線教育的聶敏心倒是見怪不怪，“嫉妒是人的天性，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世界啊！”
人性本身就是複雜的，孩童過渡到少年，實際上是不斷社會化的過程，漫長的成長讓他們漸漸建立起了自己的秩序，不容侵犯。
吃完晚飯，沈檸就帶着大安出門去謝紅燕家。
謝紅燕娘仨也剛吃完晚飯，她看到沈檸帶着大安來，一猜就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她臉上仍舊帶着笑，“快進來快進來，巧雯，給你沈阿姨和大安倒杯水來。”
沈檸開口先關心起來，“你臉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嗎？”
“好多了，都是小事，不打緊。”
“老郭這段時間有回來嗎？”
說到這個，謝紅燕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女兒郭巧雯道：“沈阿姨，我爸被外面狐狸精迷得團團轉，已經不要我們了，反正我也不要認他。”
謝紅燕說道：“那隻到處勾人的狐狸精在我家攪風攪雨，我就不能讓她好過，那個賤人的女兒就被我和巧雯狠狠教訓了一頓……”
說到這個，大安就來氣，“謝阿姨，你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啊，溫瑤并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你不能那麼針對她。”
謝紅燕不想和大安起沖突，就對沈檸道：“沈檸啊，你可真得管管大安這個孩子，要不然你們夫妻辛辛苦苦掙下這份家業，也會被那個小賤人掏空不可。”
郭巧雯也跟着幫腔道：“大安弟弟，我們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能和那樣的人家走得太近，她就是圖你們家的錢。”
大安：“她好好讀書，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圖我什麼了？你們沒本是去找郭叔叔算賬，就挑軟柿子捏，說白了，是你們自己沒本事！”
這話可把謝紅燕氣得夠嗆，“沈檸，你看看，你看看，大安才多大啊，為了那麼個小狐狸精，都能和長輩頂嘴了。”
沈檸對大安道：“大安，不許對長輩沒有禮貌，跟謝阿姨道歉。”
大安不肯，冷臉轉身出去。
沈檸禮貌地對謝紅燕表示歉意，然後才開口說：“紅燕，這事兒在我看來，确實是罪不及家人，那個女人做出荒唐事，孩子是無辜的呀！”
謝紅燕不同意，“她跟她賤人媽一樣下賤，沈檸啊，大安年紀小，不懂事，容易被外面那些不正經的人給迷惑了，你可不能糊塗啊！”
沈檸卻道：“通過這事兒，我倒是重新認識了我的兒子，他富有正義感，看不慣人間不平事，勇于同一切不合理對抗，我很為他驕傲啊！”
沈檸一番話讓謝紅燕徹底沉默了下來，嘴也撇得老高。
沈檸：“紅燕，我理解你心中的不平，大人的恩怨大人來解決，但是别再去牽扯無辜的孩子了，可以嗎？”
謝紅燕憤憤道：“難道我的兩個孩子就不無辜了嗎？那個賤人把我男人就這麼勾搭走了，可憐我的巧雯和方舟，以後可怎麼活啊？”
沈檸正色說道：“将心比心，咱們都是為人母的，别針對孩子了，成不？你想想，你讓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辍學了幹嘛？她連高中文憑都沒有，考工廠基本是不可能的，要是一些心态不好的，隻可能走她媽以前的老路，何必呢？”
郭巧雯是那種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人，對傷害自己的人絕對是要十倍百倍讨回來，絕對不手軟，她帶着情緒說道：“那是她的事情，我們管不着，她要自甘堕落是她的事兒，反正她媽害了我們一家，我們就不能放過她！”
沈檸放軟聲音說道：“按理說，這事兒本來是跟我沒關系的，我自己就有一大堆事等着處理，壓根沒有時間去管旁人的事情，今天才出差回來，休息都沒顧得上，可是我家大兒子見不得同學受委屈，所以我才過來了一趟，你們就當給我一個面子，成不成？”
謝紅燕聽沈檸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往日交情也深，她和兩個孩子能在省城立足，也是多虧了沈檸羅铮夫妻的幫忙，别人的話她未必會聽，但是沈檸開口，她沒有不聽的道理。
所以謝紅燕說：“行，我以後也不再去為難那個孩子，但前提是那個丫頭不能維護她媽，隻要她維護她那個下三濫的媽，我就不能讓她好過！”
沈檸也不了解人家母女的感情情況，可既然謝紅燕都願意做出讓步，沈檸沒有道理不應下，起身說道：“我會轉達的。”
謝紅燕拉住沈檸的手，低聲說道：“你兒子該不會和那個女同學在處對象吧？”
“怎麼可能，我家大安才幾歲。”沈檸笑笑道。
謝紅燕讓女兒先回屋去，然後才跟沈檸神秘兮兮地說：“咋不可能，你成天工作，哪裡知道現在孩子的情況，我家巧雯早兩年就和班上男同學走得近，好在我盯得緊，要不然姑娘傻，白白給人搞大肚子都不知道。”
沈檸聽後一陣沉默。
謝紅燕說道：“我不是說大安孩子不好，他是小子，也不怕吃虧，就怕碰上個不正經的女人，給帶壞喽，你可得留點神，那個姓溫的女人養出來的閨女能是好的嗎？鐵定是圖你家錢的，我的話也就說到這裡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沈檸笑着點點頭，“成，我回去好好掂量掂量，這段時間你也把心放寬些，男人心不在了，強留着也沒啥用，老話說得好，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隻有自己最可靠，過兩年巧雯也畢業出來，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你也能寬松不少，是不是？”
“是啊！”謝紅燕長歎一聲。
沈檸和謝紅燕唠了會兒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起身離開。
出來到了外頭，大安對沈檸說：“媽，現在謝阿姨雖然答應不找溫瑤麻煩了，可溫瑤已經退學了，而且在學校的名聲也壞了，還有的補救的法子嗎？”
沈檸沉吟片刻說道：“現在咱們先想法子讓學校重新收了溫瑤，或者給她重新換一所高中。”
大安說：“還是回我們班吧，要是有人欺負她，我還能幫把手，在外頭她都不知道被欺負成啥樣了？”
沈檸聞言，眉梢一挑，兒砸，你這個關心有點過了頭啊！
“她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大安：“挺好的，跟我差不多。”
“這樣子啊！”沈檸沖兒子笑得意味深長，打趣起兒子，“真的那麼想人家姑娘重新回學校讀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