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
孩子的恐懼和淚水讓戚善文無法再争吵下去,旋即摔門而去。
“戚善文,你給我回來!回來!”
袁琳娜沒能把丈夫喊回來,跪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昊昊過去抱抱媽媽,“媽媽,你别哭,别哭……”
袁琳娜抱住兒子說:“昊昊,媽媽現在隻有你了,你一定要給媽媽争氣,不能輸給戚堯,以後你一定要樣樣強過他,明天你就去跟爺爺奶奶住,哄太爺爺高興,讓他喜歡你,知道沒?”
昊昊看着媽媽現在的模樣,心裡很是害怕,“媽媽,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怎麼會這麼沒出息?”袁琳娜被家裡一個個男人氣得心肝肺都要炸了。
她好言好語對兒子說:“昊昊,你得為媽媽争氣,要不然别人會笑話媽媽的,知道嗎?”
昊昊雖然還是聽不懂,但還是點點頭。
“真是媽媽的乖孩子。”袁琳娜親了兒子幾下,緊緊抱住他。
第二天,戚善文特意買了水果羅铮沈檸家登門拜訪。
俞習娟一個人在家裡照顧熙寶,看戚善文來,很是驚訝。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戚善文充滿歉意道,“琳娜胡亂介紹人,給你帶來了麻煩,真的很對不起。”
俞習娟請他進家門坐,并且倒了茶水,“我倒是沒什麼,就是可憐那三個孩子,父母把孩子養成那樣是有責任的,你看看能不能在孩子爹回來前給幫個忙,托人照顧照顧,你也看到了,我得在家照顧熙寶,實在脫不開身,也沒有那個能力幫忙。”
戚善文點點頭,“我這就去梁家了解了解情況。”
“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俞習娟雖然氣那些孩子昨天幹出那種混賬事,可是做母親的,心腸也是最軟的。
她還是希望那些孩子能有口飽飯吃,不至于成為沒人管的野孩子。
戚善文想了想,對她說:“你就别去了,我先去糧油店買點大米給梁家孩子送過去,一定把他們安頓好,你就放心吧。”
說罷,戚善文便起身離開。
俞習娟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就先去把熙寶的尿布洗洗。
熙寶在等待哥哥姐姐放學回家的時間裡,自己也能充分利用時間玩耍。
先是玩了一會兒積木,搭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小房子,然後自己推倒,覺得沒趣,又颠颠跑到哥哥房間裡拿了一本書出來,放在凳子上假模假樣地翻,好像識字一樣,小胖指頭指着上面的字咿咿呀呀地念,感覺自己像個讀書人。
俞習娟思索再三,始終覺得還是得去一趟。
梁家那些孩子要是不管,以後還真沒準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把尿布放在窗戶上晾了之後,她就把熙寶放在嬰兒車上出門。
她特意把戚善文送的水果帶上,拿去送給梁家孩子吃。
熙寶是很喜歡出去散步的,看着能出去玩,特别開心,大眼睛好奇地張望着,俞習娟在公交車上一會兒給他喂喂水,一會兒用蒲扇給他扇扇風,就擔心天氣把孩子熱中暑。
下了公交車,居然碰見騎着自行車到達的戚善文,兩人看着彼此,都很詫異。
戚善文說道:“不是不讓你來嗎?”
“我就是心裡擔心,順便把這些水果帶過來給那些孩子吃。”
戚善文看看俞習娟手裡網兜裝的水果,俨然就是他買的。
男人無奈道:“小娟,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為别人想,那些孩子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有何必自讨麻煩。”
俞習娟:“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可都是半大的孩子啊,什麼事都不懂,最小的也不過七歲,我看着心裡挺不落忍的,不過我這次就是來送送水果,送了就走。”
戚善文無奈,但反對也沒用。
他推着自行車跟她一起并肩走。
俞習娟很沉默。
她不知道除了跟他聊孩子,還能聊什麼。
戚善文主動搭話道:“梁昌偉以前是我小學同學,他爺爺以前給我家裡打過工,梁昌偉的母親過去是我家的幫傭。”
俞習娟:“按理說你們應該很熟才對啊!”
戚善文解釋說道:“是啊,是很熟,隻是梁昌偉自尊心特别強,性格沖動暴躁,認知偏差很嚴重,經常把同學打到住院,甚至還把我的好朋友打到腦震蕩,因此被學校退學,我和他的關系就變得很差,不過因為他母親在我家,我們少不得都有見面。”
俞習娟:“那後來你們的關系一直都沒有變好嗎?”
戚善文:“我有嘗試過去改變他,但是每次都很受傷,最嚴重的一次是在高中的時候,因為一些事産生了口角,被他推入湖中差點溺死,他母親因為無顔面對我父母,就從我家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俞習娟靜靜聽着。
他們很少在一塊兒能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是他的往事。
戚善文說道:“所以那個人不能深交,他性格有缺陷,平日裡人好是好,可是一旦碰到什麼事,他控制不了自己,不管男女都打,所以你以後别跟他來往了。”
俞習娟點點頭,“我上次把梁家三個小子送回家的時候,跟周圍鄰居打聽了,那個梁昌偉的确風評不太好,而且當時他去外地前讓我拜托我照顧孩子,但是我實在是沒精力照顧就拒絕了,誰知道他居然讓孩子來找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她始終做不到狠心。
戚善文說道:“他那人就那樣,很少能聽别人好好說話,隻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琳娜會給你介紹他,真的很對不起。”
俞習娟說道:“算了,我看昊昊他媽也沒有惡意,就是想讓我有個家,隻是這種事急不了,一切得等堯子上了大學再說,那孩子什麼事都喜歡擱心裡,我不希望他為了我的事分心。”
戚善文聽了這話心裡堵得慌,“如果不是我,你現在肯定已經結婚,有了個美滿的家庭,對不起小娟,我知道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對你犯下的錯。”
俞習娟的手握緊了推手,别開臉沒說話。
之後兩人的氣氛就一度很沉默,一直到了梁家。
年紀最小的梁興坐在門口啃饅頭,看到俞習娟來,開心地飛奔過去,眼睛放光,“俞阿姨,你是來給我們送飯吃嗎?”
俞習娟看着梁興蓬頭垢面的,心裡着實難受,把一兜子水果給他,“你和幾個哥哥一起分了吃,不能一個人獨占了,知道沒有?”
梁興喜出望外,一把把水果抱在懷裡,“嗯嗯。”
“你兩個哥哥呢?”
“在屋裡打架呢!”
戚善文也聽見了動靜,抱着大米,同時提着雞蛋進屋去看情況。
兩孩子在地上打成一團,不為别的,就是因為梁富偷吃了哥哥梁雄的饅頭,所以被梁雄摁在地上打。
戚善文把東西放下,趕忙去把兩孩子分開,“都住手,住手!”
二弟梁富被大哥梁雄打得鼻青臉腫,梁雄臉上被抓撓了不少皿絲,俞習娟看了心驚不已,心急道:“你們父母不在家,你們三個兄弟應該要更好的愛護彼此,怎麼能打架呢?”
梁雄悶不吭聲地蹲在一旁,悶頭什麼話也不說。
梁富撿起地上的饅頭繼續啃,“我大哥把昨天俞阿姨給的錢全花了,問他花哪兒了也不說,肯定跟大人去賭博賠了錢。”
梁雄又撲上去打二弟,戚善文連忙給阻止下來,厲聲教訓道:“梁雄,你作為家裡老大,不好好照顧弟弟,怎麼就知道打人?”
梁雄大聲道:“我爹媽都不管,我管什麼?”
俞習娟抱着熙寶,說:“你爸不是過兩天就回來了嗎?你把弟弟照顧好,你爸爸回來後看了也高興。”
“他不會回來了。”梁雄去自來水前鞠了一把水洗臉。
俞習娟聞言,和戚善文對視了一眼。
戚善文說道:“這樣吧,你爸回來前,我給你們送吃的,你們也别再去打擾俞阿姨,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如果你們的父親一直不回來,我幫你們申請送去福利院,那裡會有專門的人照顧你們的生活,也不怕餓肚子。”
眼下誰家都不富裕,哪怕他是吃國家飯的,但日子也是過得捉襟見肘,根本沒有能力單獨撫養三個孩子,責任太大,而且外來的孩子突然進入一個新的家庭,也會引起很多問題,隻有把他們送福利院才是最好的選擇。
梁興正啃着香蕉,一聽要被送去福利院,當即哭了起來,“我不去,我不去,隻有沒爹沒媽的孩子才去那裡,裡面的人不給飯吃,不給覺睡,天天打小孩兒,我不去,我不去……”
這些都是他平時聽鄰居說的。
他們總吓唬人。
梁富把水果搶過來,也跟着說:“我們就留在自己家,哪裡都不去。”
梁雄沉默地坐在一條斷了一條腿的椅子上。
梁興過來祈求俞習娟,“俞阿姨,我爸說了,讓你給我們做後媽,他說了,你會照顧我們的,求求你别不要我們。”
這樣的責任太大,俞習娟被壓得喘不過氣,“梁興啊,我……”
她不想讓孩子失望,也做不到拒絕孩子,可是她真的沒有能力能養活他們。
她養活自己的兒子都費了全部的心力,實在沒辦法一個人再去承擔另外三個孩子的未來。
梁富跪下來求俞習娟,哭着說:“俞阿姨,我們再也不偷東西了,你别不要我們。”
梁興也跟着跪下來。
看着兩兄弟的淚眼,俞習娟左右為難,熙寶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不已,他不明白兩個哥哥是怎麼了?
如果不是被嬸嬸抱在懷裡,他也想跟他們學,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戚善文把倆孩子拉起來,“我不是說了嗎,這段時間我會過來給你們送吃的,也會把你們的情況跟居委會反映,俞阿姨有自己的生活,沒辦法照顧你們。”
梁興抱住俞習娟不撒手,對戚善文說:“我不要你,我就要俞阿姨。”
他太久沒有感受過媽媽的關心了。
他喜歡俞阿姨,就是要她給自己當媽媽。
俞習娟心裡難受得要命,然後開始想着自己現在的積蓄,應該能照顧他們一段時間。
沒爹沒媽的孩子真的太可憐了。
以前她就算再難,都沒有想過把兒子丢掉不管。
這次,她面對這個三個弱小無助的孩子,也狠不下心。
大概是三個年幼無助的孩子激發起她内心的母愛。
俞習娟說:“你們以後要乖乖聽話,不能再偷别人的東西,如果你們願意做個好孩子,我答應你們,以後經常來看你們,給你們做做飯。”
“小娟……”戚善文很不贊成俞習娟這麼做。
一旦和幾個孩子産生了感情,以後想要割舍就更難了。
他希望她以後的人生能夠輕松一點,而不是再要去背負本就不屬于她的責任。
梁富和梁興都開開心心地表示,“我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
戚善文拉着俞習娟出去說話,“這一家的事你别管,我來照料就好了。”
“可是我就是看不了孩子這樣……”俞習娟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眼淚。
熙寶看到俞嬸嬸掉眼淚,不由皺起了小眉頭,擡起自己的小胖手幫俞嬸嬸擦擦。
俞習娟對熙寶說:“嬸嬸沒事。”
戚善文還在旁邊勸道:“這個家的情況特殊,很有可能梁昌偉這麼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照顧他們。”
“等熙寶大了,我就去找家服裝廠幹活,我有手藝,多少接濟接濟他們應該不成問題。”
“你還真想這麼幹?”戚善文覺得俞習娟很不可思議。
大家都怕麻煩,恨不得離這一家遠遠的,可是隻有面前的女人同情心泛濫,上趕着往上湊。
戚善文内心很是複雜。
“我就是良心過不去,昨天就被幾個孩子鬧得夜裡也睡不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現在看到他們沒爹沒媽在身邊,我心裡挺不落忍的。”
俞習娟把熙寶放地上,拿出帕子擦擦眼淚,“以前我剛生下堯子那會兒,我爹嫌我給他丢人,把我們趕出來,兄弟姐妹沒一個願意為我說話,收留接濟我,那時候我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是沈支書好心收留我們母子在大隊過活,都不知道以後會是啥樣子?”
人在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就是希望有個人能拉自己一把。
那就是活着的希望啊!
後來她又遇到沈檸,是她無私的幫助才讓他們母子重見光明,生活步入正軌。
既然老天爺讓她和兒子遇到貴人,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去幫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