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淼極會察言觀色，發現皇帝看向绯晚的目光透着些許疑惑。

　　在那疑惑尚未變成懷疑前，他便上前一步。

　　“啟禀陛下，各位娘娘，女子孕中本就情緒敏感、容易激動，靈妃娘娘又嘔吐不止，極其難受，所以該以靜養為宜。眼下的靈妃娘娘，就算是尋常吃飯睡覺、走路坐卧，已經比常人艱難很多。今日又受了驚吓，加上悲痛過度，所以現在狀況非常不穩定。為腹中子嗣計，順着靈妃娘娘的心意，讓娘娘先穩定下來比較妥當。”

　　皇帝露出恍然之色，對绯晚的疑慮消除。

　　晏後立刻說：“那就讓姝兒跟着昭妹妹去春熙宮。昭妹妹，這可要麻煩你了，你身子本就弱，還要照顧姝兒……”

　　“娘娘客氣了，這本來就是臣妾該做的。臣妾體弱，暫時還沒能為陛下誕育子嗣，早就心有虧欠。如今若能照顧靈妹妹和腹中胎兒，臣妾求之不得。”

　　绯晚這樣識大體，皇帝看她的臉色又緩和幾分。

　　見顧姝兒緊抓着绯晚不放，小臉蒼白如瓷，皇帝未免心生恻隐，自愧突然降她位份有些狠了。

　　早知她身懷有孕，侍寝時就不該逼她……

　　于是便命绯晚快些帶顧姝兒回去，好好照看。

　　從辰乾殿回到春熙宮一路上，顧姝兒緊緊攥着绯晚的衣袖就沒撒開。

　　绯晚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回了春熙殿後，叫人拿吃的喝的，鋪的用的，各種适合孕婦的東西照顧她。

　　一時，曹濱又親自帶人，端了一大堆賞賜過來給顧姝兒。

　　還有绯晚的份。

　　曹濱走後，顧姝兒坐在寬大的椅子裡，周身堆滿了金珠寶玉、羹湯點心、绫羅綢緞，甚至還有小孩玩物。

　　好像坐在了錦繡堆裡。

　　可她本人卻蜷縮成一團，緊緊抱着膝蓋，縮在椅上。

　　绯晚見她狀态不好，屏退了所有人，隻自己一個兒陪着她。安靜相伴，并不多問多說。

　　房間靜谧，暖意熏人的微風透窗而入，帶來絲絲縷縷恬淡花香。日影在地上慢慢移動，顧姝兒呆滞空洞的眼眸漸漸下垂，不知不覺，睡着了。

　　绯晚給她蓋了一條薄衾，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靠在軟椅上靜靜閱讀。

　　兵書言簡意赅，短短幾行就是鋪天蓋地的刀光烽火。

　　将绯晚帶回當年邊關厮殺的歲月。

　　皇帝說，要喜上加喜。

　　顧姝兒這孩子來得巧，正好，就讓謝惟舟在軍中展露的鋒芒照亮皇帝的眼，讓他覺得，無論家事還是國事，上天都在眷顧他吧！

　　當晚，晏後來春熙宮探望顧姝兒。

　　顧姝兒不想見人，自己關在内室裡，晏後便和绯晚在西側間說話。

　　“她能信任你很好，在你這裡養胎，我還能放心些。不然以她的腦子，獨自住在承明殿，哪天被人算計了都不曉得。隻是妹妹你不得不辛苦些了。”

　　绯晚給晏後看皇帝賞賜的東西清單，“這談不上辛苦。我和姐姐是一樣的心意，務必保住她這一胎。”

　　晏後粗略浏覽清單上各式各樣的寶貝，眼底劃過雪亮的光：“是啊，務必保住。如果能生下皇子，便不必将老留王爺的孫子過繼入宮了。”

　　正兒八經的皇長子，可比過繼的宗子更名正言順，立儲、登基，都不在話下。

　　看皇帝賞了這麼多寶貝，顯然非常看重這一胎，晏後很滿意。

　　晏後跟绯晚商量分工：“你照看好顧姝兒，我約束住滿宮嫔妃，别讓心懷鬼胎的人算計了去。”

　　滿宮上下，齊心協力保護顧姝兒待産便是！

　　恰在此時，鎮國公夫人清河郡主悄悄傳進宮的信到了。

　　靈珑沒避着绯晚，将信遞給晏後。晏後當着绯晚的面拆信，看了看，嘴角淡淡一勾。

　　“老生常談，讓我好好照顧顧姝兒的胎，自己也要抓緊懷上，無論是我是她，隻要誕下皇子，鎮國公府便會全力扶住皇子成材。”

　　晏後讓靈珑寫回信，“就說本宮知道了，必不負所托。見着姝兒懷孕，才恍然醒悟，宮中女子，最要緊的是子嗣。本宮和家裡生隙，原是想偏了，誤入歧途，難得家裡還肯扶助本宮，本宮以後一定跟國公府一條心，還請家中不要放棄本宮。就這麼寫。”

　　靈珑借了绯晚這裡的筆墨，到隔間寫回信去了。

　　晏後垂眸，長睫在眼睑留下淡淡陰影。

　　半晌，咬牙道：“扶助弟弟，扶助皇子，獨獨忘了本宮。本宮不是家裡的擺設，也不是生子的工具，偏要讓他們看看，本宮能走到什麼位置！”

　　“姐姐。”

　　绯晚隔桌伸手，握住了晏後的。

　　“姐姐可以前行，可以看透，但唯獨不要恨。人生苦短，善待自己。想得到的，盡力去得。求不來的，看淡放下。”

　　晏後很是觸動。

　　擡眼時，眼圈微紅。

　　卻眨眨眼将淚意收回，白了一眼，不屑一笑：“跟我講經論道了？你姐姐我心裡頭明白得很，哪會苦了自己。”

　　她驕傲起身，“本宮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呢，母儀天下，哪有半分清閑啊，才沒空和你閑聊呢！”

　　舉步就走了。

　　“娘娘，奴婢還沒寫完……”靈珑回信剛寫了幾句，誰知娘娘要走。

　　晏後惡狠狠兇她：“沒寫完就快寫，寫完了再走！本宮哪有工夫等你！”

　　靈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隻好趕緊揮筆。

　　晏後闆着臉走到殿門口，绯晚一直亦步亦趨小心伺候着。

　　她回頭一看绯晚小心翼翼的樣子，噗嗤一笑。

　　“回去吧，本宮不用你送！”

　　绯晚無辜眨巴眼睛，恭敬福身：“姐姐慢走。”

　　“嗯——”

　　晏後一個嗯字拖得又長又綿，享受了绯晚的伏低做小，心滿意足離開。

　　腳步輕快。

　　绯晚瞧着她背影，也是莞爾。

　　并肩做事，互相慰藉，這份情誼難得。

　　隻盼來日功成，依舊能并肩攜手，在塞北踏雪，往江南看花。

　　這日，謝惟舟的回信到了，果然不出绯晚所料，他同意了她的建議。

　　為了給全軍大比武做鋪墊，他同時送了折子往禦前，詳細解釋自己帶兵的方式和成果，還把五十人小隊剿滅六百山匪的過程大書特書。

　　奏折寫得文采飛揚，讓人身臨其境。

　　绯晚到禦前禀報顧姝兒狀态時，皇帝正握着謝惟舟厚厚一摞奏折看得眉飛色舞。

　　見绯晚到了，立刻拉她一起看。

　　“瞧瞧，武成侯果然不負朕所托，少年英才，着實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