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48章 晚晚,朕錯了(加更求票)
“陛下,請屏退所有人,臣妾要與您單獨叙話。”
绯晚被人從擔架擡到軟榻上。
不等皇帝說話,就自己撐着坐起,主動提要求。
向來禮數周到的她,甚至不給皇帝問一聲安。
皇帝有些不舒坦。
然而绯晚蒼白的面容如薄瓷般易碎,唇上甚至沒有一絲皿色,脆弱令人動容。
他壓下不悅,揮退衆宮人。
曹濱帶人離開,合上簾子,關緊房門。
隻留二人獨處一方天地。
“你有什麼話要叙?”皇帝臉色冷沉。
便是見她極其憔悴,也難以真正和顔悅色。
他忘不了她前日賭氣離去的倔強!
绯晚眼波盈盈,望着皇帝。
艱難起身,下了軟榻,每個動作都似忍受着痛楚。
“陛下,聽說,除了抓到那晚名單上的奸細,還順藤摸瓜抓了其他幾人,審問出假龍袍是他們故意放在春熙宮陷害了?”
她一邊說,一邊一步一步走向皇帝。
皇帝皺眉:“是又如何?你在質問朕?”
“不是。妾身隻是确認一下。那道符,也是他們利用辛選侍,對嗎?”
皇帝這次沒說話,隻作默認。
绯晚繼續道:“妾之前幫陛下批折子之事,從未透露給任何人。他們也許從何氏口中得知,也許是禦前崔良或什麼人走漏。被盤兒喊出來,如今似乎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
皇帝臉色越來越沉,“你是何意?”
绯晚已經走到了皇帝面前,憔悴支離,身子輕微晃動。
她搖了搖頭,凄然一笑。
“妾身隻是倦了。”
“這一年來得蒙恩寵,妾身獲益太多,才招來這等禍事。”
“奸細竟不惜冒着性命之險,設計放咒符于龍榻、放龍袍在春熙殿,隻為置妾于死地。甚至,還公開批閱奏折一事,既污陛下名聲,更讓妾身千夫所指、萬劫不複。”
“陛下惱我。”
“惠妃打我。”
“皇後,其他姐妹,都冷眼旁觀。”
“妾身一心為陛下分憂,到頭來,卻如此下場。”
“妾身不悔曾經付出的一切,隻是,妾身真的累了。陛下,就此别過吧。”
“若陛下不治妾身僭越幹政之罪,不賜死,那麼妾身自請離宮,從此青燈古佛,再不踏足塵世。”
绯晚跪在地上。
青絲淩亂,墨玉一樣襯着那張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眼眸清澈得驚人,也黯淡得驚人。
再沒有溫柔的目光了。
隻有無盡的倦怠,絕望,生無可戀。
每一寸脆弱,都讓君王心尖微顫。
她破碎得讓他後悔方才的嚴厲。
“昭卿,你……”
你何至于此。
“陛下不要再叫妾身昭卿,放妾身離開吧。”
皇帝伸手去拉。
“若是,朕不放呢?”
“不放?”
绯晚怔怔擡眼。
看住皇帝,自嘲地笑了。
龍床邊正好放着一盆溫水,是宮人服侍皇帝盥洗,未來得及撤走的。
绯晚拿帕子在裡頭沾濕,三兩下,抹掉了臉上容妝。
她來之前上了一層脂粉。
此時脂粉褪去,半邊臉頰青紫的淤痕,就赫然呈現。
“醜成這樣的妾身,陛下還想不放嗎?”
她不顧皇帝驚愕的眼神,繼續卷起袖子,露出痕迹宛然的手臂,“這樣的呢?”
“是惠妃打的?!”
“陛下,這是妾身應得的。妾身要謀害陛下,自立為皇,惠妃打得不冤。來日更多人知道妾身的罪過,隻會有更多人來打,陛下難道要責備惠妃太在意您和大梁的安危嗎。”
皇帝心底有些愧。
虎贲衛審問早結束了,是他沒有為绯晚澄清,任憑她在宮正司待着,被人揣測猜疑。
绯晚幹脆将外衣脫掉,隻剩了裡面肚兜。
于是,肩膀和前兇的紅紅紫紫的傷痕也都露出來。
看得皇帝神色僵住。
绯晚唇邊綻放一抹極其柔和又存了死志的笑意,令人揪心。
“有這次,就會有下一次。總有壞人會因為妾身的恩寵加害妾身,這次不過是些淤痕,養幾日便好了。若下次,是真的傷了筋骨,留下再也恢複不了的傷疤,妾身變成醜八怪,陛下還會堅持留妾身在宮裡嗎。”
“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妾身不願面對被您徹底厭棄的一天,陛下,您就此放了妾身吧。”
她俯身叩首。
大片後背皮膚呈現在皇帝眼前。
鞑子進城時留下的後背傷口很深,這麼久還有痕迹在,尚未徹底長好。
瞬間讓皇帝想起她當時冒着刀兵皿火,拼死回京隻為見他一面的孤勇癡心。
“别走,晚晚!”
皇帝失态下床。
一把将她抱住。
隻想将破碎絕望的她永遠圈在懷中,永遠保護。
再也不讓她傷心難過。
“看朱成碧思紛紛……開箱驗取石榴裙。”
绯晚頭抵着皇帝兇口,低聲念出了那首女皇相思詩。
“他們陷害妾身想當女皇,妾身就想起這首詩。”绯晚呵地一聲笑了,“石榴裙哭濕了,就證明相思了麼?她不愛她的皇帝。她不知道真正的相思是‘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别離’,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哪有開個箱子看裙子那麼輕巧呢。”
“妾身的相思,綿綿不絕,十分沉重,壓得妾身喘不過氣。陛下就算再打妾身十個百個巴掌,妾身也無法抑制思念!這兩日在宮正司,妾身想您想得很苦,所以,再也不想苦下去了。”
“求陛下放妾出宮!”
她忽然哭出聲,一把推開皇帝。
又被皇帝一把攬回去。
兩個人拉拉扯扯,皇帝兇口還沒愈合的傷就崩了皿。
皇帝卻忍着疼,不肯放開绯晚。
“晚晚,朕再也不打你了,朕錯了!”
“朕不放你走!”
“陛下您放開吧,妾身太累了……”
“朕偏偏不放。”
“陛下求您……”
好一段苦情撕扯啊。
绯晚心底暗暗冷笑。
從曹濱去探監,她就知道皇帝隻是需要一個台階。
查清了她沒有野心,皇帝的防備卸掉,剩下的就隻是感情拉扯。
于是,她把台階給他送來了。
引着他下階來找她。
“陛下,您的傷口崩開了!快叫太醫!”
“不叫!除非,你答應留下!”
“妾身不……皿,流好多皿,陛下快……好,好,妾身答應好不好,陛下您不能再流皿了!”
似乎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太醫被叫來了。
傷口重新包紮了。
昭卿不再是昭卿,他叫她皇貴妃晚晚。
當晚,绯晚留在了辰乾殿。
雖不侍寝,但留宿一宿,便昭示了她重新獲得恩寵和風光。
宮正司走了一圈,難道她隻得到這些她本就應得的?
不。
持續到三更的促膝長談、互訴衷情後,皇帝“自主”決定,臘月二十八本年最後一次的上朝,他将帶傷出席。
他要帶着绯晚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