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後已經換洗過，看過了太醫，對外說是卧病，其實隻是疲勞困倦。

　　雙眼熬得通紅，但精神還好。

　　應付完禦前派來詢問詳情的内監，晏後将绯晚迎到内室。

　　“是他！”

　　晏後發紅的眼眸裡，翻湧着複雜的恨意。

　　她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說給绯晚。方才應付内監的，不過是想讓皇帝知道的部分。

　　兩人目光相接，绯晚知道她說的是誰。

　　這一趟西山出行，本來就是為了試探。

　　真的試出來了。

　　對于绯晚來說，隻是敵人提前暴露了而已。但對于晏後來說，裡面摻雜了太多她很難直面的東西。

　　“姐姐劫後餘生，福氣在後頭。先休息好身體，接下來還有的忙呢。”

　　晏後緊緊握住绯晚的手：“幸好你的人去接應，不然我不知能不能安全回返。”

　　那隊镖師，是绯晚在宮外的人手。

　　绯晚早安排了人跟着晏後的隊伍，昨晚一出事，他們就回城報信了。并且及時安排好了隊伍，到各條路上去尋找接應，其中一隊成功接回了晏後。

　　绯晚讓晏後快點打個盹，因為皇帝那邊忙完了一定會親自來詢問。

　　“另外，姐姐也先别疑慮太多，這件事我看沒那麼簡單，未必是他，一切，等姐姐睡好了再說。”

　　晏後聽勸去睡。

　　經曆了生死，她更知道自己不能病倒。于是很快上床睡覺，渾身的疲憊沉沉襲上來，她迅速進入夢鄉。

　　绯晚退出鳳鳴宮，到禦前給皇帝禀報。

　　皇帝召了惠妃和另外兩個将領在殿中議事，绯晚等了半晌，惠妃三人才從殿内出來。

　　彼此擦肩而過，惠妃給了绯晚一個堅定的眼神，大步離開。

　　绯晚進去見駕。

　　“臣妾去探望過皇後娘娘了。姐姐她奔波受驚，吃了不少苦，實在撐不住，和臣妾說着話便睡着了，着實讓人心疼。鎮國公不知生死，姐姐惦記得很，還想親自來陛下面前求您派人去救，隻是不小心睡了。”

　　落了兩滴淚，绯晚趕緊收住，很識大體地跟皇帝商量起正事：“經過這番，可見鎮國公多半不是幕後之人，不然，他怎麼連自己都設計進去了呢，到現在生死未明。”

　　皇帝卻沉吟。

　　神色微冷，“若他真将自己設計進去了，才是真正老謀深算。”

　　绯晚露出驚色，“不會吧……萬一出了閃失，他豈不是搭上了自己性命……”

　　“他若死了，朕對晏家疑慮盡消，晏家非但平安，以後還能被朕提拔子弟，重振風華，再趁朕日後年紀大了，且不防備時……”

　　皇帝的語氣深沉。

　　绯晚捂住兇口表示震驚，若有所思狀，不再說話。

　　卻暗道皇帝真是多疑。

　　想法又陰暗又不合常理。

　　鎮國公那樣的人，怎可能用自己去換取家族長久和子弟平安。

　　不過皇帝繼續懷疑鎮國公也好，畢竟鎮國公不是什麼好鳥。

　　此時内監來報，護送晏後回宮的那些侍衛都被詢問過了，衆人所說過程，和晏後所說一緻——他們是被流寇襲擊後，一路護送皇後進山躲藏，迷路後在偏離正路的幾十裡外遇見那隊镖師的。為防止被流寇再找到，所以都換了衣服喬裝進城，僥幸安全回宮。

　　皇帝淡淡聽完，揮手讓内監退下。

　　绯晚在旁聽着，心中更安定。

　　晏後沒有說出看到鎮國公和流寇見面的事，這些侍衛也沒說，可見她的心腹侍衛們都很拎得清，沒有違背主子叮囑。

　　這天下午，鎮國公被找回來了。

　　手臂中箭，腿上中箭，躺在擔架上被擡到宮中。

　　見了皇帝痛哭流涕，氣喘籲籲告罪，自責沒有保護好皇後，且讓皇家丢了體面，讓陛下擔心。

　　哭着哭着還昏了過去。

　　太醫過來，忙亂将他救醒。皇帝安撫他，聽他說完早已知道的經過，旁敲側擊沒問出更多有用的東西，就命人好生送他回府了。

　　晏後早已睡醒。

　　得知鎮國公入宮，皇帝卻沒讓她們父女相見就送走了鎮國公，便知道皇帝還在懷疑鎮國公。

　　“國公爺腿上也中箭了嗎？”

　　“是，娘娘，腿上的傷比胳膊上還重些，兩個太醫處置了小半個時辰。”靈珑将禦前眼線給的消息禀報。

　　晏後冷笑：“看來國公爺為了撇清嫌疑，對自己下了狠手啊。可惜陛下疑心病重，他再狠也無濟于事。”

　　昨夜，她明明親眼看到鎮國公大步走進流寇營地，又安然出來，腿上哪有傷。顯然重傷是故意做給皇帝看，可惜沒奏效呢。

　　“其他人都回來了沒有？”晏後又問。

　　靈珑頓了頓。

　　低聲道：“掩護我們的那隊護衛……沒人回來。京營的人找到了他們的遺體，跟其他死者都暫時安置在城外的撫恤營，擇日下葬。跟咱們去的宮人回來一半，奴婢給他們都放了假，有傷的治傷，沒傷的休息，另外每人給了五兩銀子壓驚，傷者額外多十兩。”

　　“你做得很好。”晏後點頭，“回頭讓人把那隊護衛的名單拿來，每人給他們家裡送五百兩撫恤銀，從本宮私庫裡出。告訴外頭管事的，以後招仆人和護衛時，這些人家出來的優先招入，且月俸比常人多一倍。為本宮賣過命的忠仆，本宮管他們家人一輩子。”

　　五百兩銀子夠外頭普通人家嚼用二十多年，省着點三十多年也夠，相比朝廷給死難士兵的撫恤款，這數目着實不小。

　　經此一事，晏後更加深切知道關鍵時候有人可用是多麼重要。

　　她給了死者豐厚的撫恤，現在還活着的手下，才會對她更加死心塌地。

　　“聖上駕到——”

　　皇帝的到來，打斷主仆的密議。

　　晏後連忙收起精神，揉亂頭發，披着寝衣，病體支離地扶着侍女，虛弱上前迎駕。

　　接下來自然是一番彼此做戲。

　　一個是受驚過度、十分思念陛下的皇後妻子。

　　一個是溫柔體貼、十句話有八句在試探的皇帝夫君。

　　绯晚安坐春熙宮，接到了宮外來的最新消息。

　　流寇中有瞿人。

　　其中領頭的有一個女子。

　　半幅紗布遮住一隻眼睛。

　　看身形，多半是去年從天牢裡逃走的鄭珠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