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雲被打發走後，江天歌抱着手臂，眼睛睥睨地望向江援朝：“終于查清楚了？”

　　上次就說過，沒查清楚，不許出現在她面前的。

　　她讓江援朝去查清楚，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她要知道，她要知道的話，自己可以去查。

　　她的目的，是要讓江援朝知道。要讓江援朝知道當年的事，知道他們身為父母的不盡責。她是要江援朝給出态度。

　　江援朝低下頭，“嗯，查到了。”

　　他道歉說：“天歌，對不起。”

　　因為愧疚和自責，江援朝低沉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沙啞。

　　昨晚做了那個夢後，他就一直沒有睡。

　　盡管一直告訴自己，那隻是虛幻的夢。但一想到夢裡發生的事情，他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一樣，疼得無法呼吸。

　　看到江援朝懊喪的神情，江天歌臉上沒什麼表情。

　　道歉，上下嘴皮子一張一合，不費半點功夫，誰都會。但有什麼用？

　　不過，相比于之前氣憤到恨不得捶他兩拳，江天歌現在的情緒，已經心平氣和了不少。

　　她也不再故意說刺江援朝的話，隻是聲音淡淡地說：“把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說說吧。”

　　江援朝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澀聲說起當年的事情。

　　“我和你媽媽，是通過自由戀愛走到了一起，之後，我們順其自然地結了婚，不久之後，就有了你。”

　　“當時，我和你媽媽，都不是有很大抱負的人。隻是想着一家人能過着簡簡單單的日子，就很滿足了。……但是，沒多久，兩邊家裡，都遇到了變故。”

　　“你外公家裡，因為經營實業，被扣上了資本家的帽子，抄家批鬥。”

　　“我們家，你爺爺也受到革職審查，大家都膽顫心驚。”

　　“當時，你媽媽已經到了孕晚期，因為擔心她會出事，我就帶着她離開北城，到蒼南待産。”

　　“你媽媽生下你之後，狀态很不好，離不開人，我就請了一個親戚來照顧你……”

　　回想起當初的狀況，江援朝的心情仍然覺得很沉重。

　　方韻剛生産完，狀态很不好，不能見孩子，也聽不得孩子的哭鬧聲，有一次，她甚至拿了刀劃了自己的手腕。

　　方韻離不得人，孩子又剛出生不久，權衡之下，他就請了一個信得過親戚來照顧孩子。

　　江鐵軍和張梨花調換孩子，是發生在他送方韻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的。

　　出了事之後，方家的人，就不想再留在内陸了，他們要離開。方家五子一女，方韻是最小的那一個，從小就備受寵愛。

　　方家衆人知道方韻的狀态後，都決定要把她也帶走。

　　以方韻當時的狀态，讓她跟方家人走，是最好的選擇。他去送方韻離開，讓母親來把女兒接回北城。

　　那個請來幫忙照顧孩子的親戚，叫做江招娣，她是老爺子的堂妹，忠厚老實，是信得過的。

　　但她的夫家，和江鐵軍的父親，卻有着遠親的關系。

　　當時，張梨花因為難産，到城裡生孩子。生完孩子，天下着大雪，夫婦回不去村子裡，就帶着孩子，到江招娣家借住。

　　張梨花和江鐵軍，就是在江老太太來接孩子之前，趁着江招娣不注意，偷偷把兩個孩子換了，讓江老太太把假的孩子帶回北城。

　　……

　　江天歌一直靜靜的聽着。

　　其實，不用江援朝說，她也已經能把事情猜了個大概。在那個年代裡，大部分人的故事，都大同小異。

　　總的來說，她被換事情的背後，有時代的悲劇，有命運的捉弄。

　　但更多的，是因為人心的惡毒，為人父母的疏忽失職。

　　江援朝雖然說得含糊，對方韻生産之後的事情一筆帶過，但江天歌也大緻猜到了她當時的狀況。

　　妊娠，生産，家裡又發生了重大變故。

　　方韻當時，應該是患上了産後抑郁症。而且應該是很嚴重的。

　　上輩子，她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一個華人老師，就曾經有産後抑郁的患病史。她的産後抑郁症很嚴重，嚴重到會傷害自己，傷害孩子的地步。

　　産後抑郁症的概念，最早是在1968年的時候，一個英國的精神病學家提出來的。但是，這個概念，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才開始大範圍地普及開。

　　那位華人老師，是1968年前後，在國内生了孩子，因為一些變故，就出了國。

　　她也是在過了快二十年之後，才知道自己當初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是産後抑郁的緣故。

　　想到那位老師每次說起自己孩子時，臉上的哀傷，江天歌目光閃了閃。

　　對于方韻的事情，江天歌不想多說。

　　但江援朝，就很有問題了。

　　江援朝照顧産後抑郁的方韻，把孩子交給親戚照顧，她可以理解。

　　方家人要帶走方韻，江援朝心裡痛苦不舍，要去送，她也可以理解。

　　但是，送完人之後呢？

　　江鐵軍和張梨花換孩子的時候，江援朝不在場，制止不了他們的動作。但是，過後，他為什麼沒有發現？

　　雖然嬰兒的長相不容易分辨，但是，也不至于孩子被換了一個，都分辨不出來吧？

　　江天歌咬着牙問：“你回去之後，就沒發現？”

　　江援朝低下頭，神情愧疚，“……我送完你媽媽，又發生了一些事情，就去了部隊。”

　　江天歌：“……”

　　感情是，老婆走了，他心裡傷心，要去療傷，完全顧不上孩子了？

　　然後這些年也一直都沉迷事業無法自拔，沒空管家裡的孩子，所以就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養了個冒牌貨？

　　呵，說他不靠譜，确實沒冤枉他。

　　聽到江天歌的冷笑聲，江援朝心裡很不好受，他再次低聲道歉說：“天歌，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

　　江天歌聲音涼涼地打斷說：“我認你了嗎，就自稱爸爸？”

　　“占我便宜，信不信再給你點十碗豆汁兒。”

　　江援朝：“……”

　　江天歌瞥着他說：“想要我認你，你首先要向我證明你能當一個好父親。不然，我腦子有坑啊，上趕着認一個不靠譜的爹？”

　　“你别想着摘現成桃子的事情，先想想你那個假冒的女兒吧。說說，江絲雨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