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西屋的床上,躺着司慕。
隻有司慕。
司慕衣衫整整齊齊,鞋子都沒脫,像是累極了,阖眼熟睡。
床上的被褥整齊,沒有半分淩亂,完全沒有歡愉之後的痕迹。
司慕隻是拉開了被褥的一角,蓋住肚子。
說好的并頭睡覺呢?
說好的沒穿衣裳呢?
香豔的一幕、丢人現眼的一幕,都哪裡去了?
顧缃看到這樣的光景,和自己預想中的相差十萬八千裡,顧缃太失望了,忍不住驚呼:“怎麼會這樣?”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
司慕一下子就驚醒了,茫然坐了起來。
醒過來之後,瞧見床邊圍滿了人,司慕又吓一跳。
他濃眉緊蹙,看清楚了衆人,很奇怪的問道:“怎麼了?祖母,這是.......怎麼回事?”
衆人全部沉默。
一時間,他們都不知道還說什麼。
他們一路上想了很多,此刻全部堵在心裡。
“祖母,這是怎麼回事?”司慕更清醒了幾分,見沒人回答,他又問老太太。
老太太回神,慈祥笑道:“好孩子,沒事的。”
然後她轉身,對衆人道:“好了,找到慕兒了,他原來躲在這裡睡覺!大家都出去了,飯還沒有吃完呢。”
後面的幾個人,也紛紛看清楚,床上隻有司慕--衣着整齊的司慕。
不僅司慕是整齊的,就連床也是整齊的。
“傭人幹嘛撒謊?”
衆人離開,隻有司督軍、顧圭璋、老太太、司夫人和女傭阿娴在場。
顧家的四姨太大着肚子,走路比較慢,二姨太攙扶住她,三姨太跟在她們身後。
她們三個人落單了,四姨太一肚子疑惑:“那個女傭不是說,親眼看到輕舟和少帥并頭睡覺嗎?還說沒穿衣裳,說得那麼真切,怎麼隻有少帥一個人?”
二姨太笑容淺淡,聲音低低的,輕不可聞道:“輕舟是誰?這等算計,能讓她入套,那也太小瞧輕舟了。
“這是誰的套?”三姨太在背後好笑,有點想不通。
讓衆人看到顧輕舟和司慕睡,對别人有什麼好處?
老太太和司督軍喜歡顧輕舟,哪怕是真的睡了,老太太和司督軍就正好生米成熟發你,早日給顧輕舟和少帥完婚。
他們是訂了親的,睡了屬于小過失,不算大過錯。
這個套的目的是什麼,三姨太疑惑了。
總不會是顧輕舟自己設的?若是顧輕舟設的,她應該在屋子裡才對。
顧家的姨太太們不清楚内幕,全都懵了,有點看不清情況。
她們看不清,顧圭璋自然也不知道。
顧圭璋滿頭霧水:“輕舟哪裡去了?”這個瞬間,顧圭璋倒是甯願顧輕舟跟司慕睡了,以後哪怕是做姨太太,司家也丢不開顧輕舟。
可惜!
甚至老太太也沒弄明白這到底鬧什麼!
隻有司督軍和司夫人一清二楚。
“我進來的時候,的确是看到了!”女傭阿娴跪在地上,身子如篩糠般發抖,使勁給老太太和衆人磕頭。
沒人說話。
“老太太,我真的看到了!”阿娴哭着,朝老太太求助。
老太太回味過來,差不多也明白了,阿娴是被人收買,而她看到的,和現在屋子裡的情景,肯定是不一樣的。
顧輕舟和司慕這兩個孩子黃雀在後。
老太太明白了之後,心就涼了半截——她對阿娴不薄,沒想到阿娴卻受人收買,做出這等事。
司督軍瞥了眼司夫人,司慕也看了眼他母親。
司夫人心裡跟明鏡一樣,知曉糊弄不了丈夫和兒子,很緊張攥緊了手。
“輕舟呢?”司夫人試圖轉移視線,先把顧輕舟找過來,再見機行事。
“我進來的時候,這屋子裡點了迷亂人神志的香,輕舟說這種香對身體不好,她去廚房住些綠豆湯,解毒。”司慕一字一頓,緩慢說道。
司夫人眸子亂轉,心裡有點慌。
這點慌亂,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她怕什麼?
阿娴還在哭,磕頭求饒。
司督軍道:“你先下去吧!”
阿娴求助般看着老太太,想走又不敢走,可憐兮兮的望着。
老太太對她沒了半分憐憫,道:“你先下去!”
阿娴出去的時候,顧輕舟端着熱騰騰的綠豆湯進來了。
她一進門,就笑盈盈道:“戲演完啦?”
司夫人眸光凜冽,落在她身上,恨不能在她身上釘出個窟窿來。
顧輕舟視若不見,她直言不諱。
老太太的氣不順了,憤然問司督軍:“怎麼回事,不打算跟我這老太婆解釋解釋嗎?”
然後又道,“你們眼裡還有我?”
司夫人的身子晃了下,氣勢丢了一大半。
顧輕舟将綠豆湯放在茶幾上,坐到了老太太身邊,輕輕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回握顧輕舟的,輕輕歎了口氣。
“祖母,我來說吧。”司慕清了清嗓子,也坐到了老太太身邊,握住老太太的手道,“您先别生氣。”
老太太點頭,讓他快說。
司慕就從頭說起:“我從前的女朋友嘉嘉,她離婚要回來了,估計這幾天就要到嶽城。”
老太太微訝:“嘉嘉啊?”
她對那個嘉嘉挺有印象的。
當年跟司慕出去玩,死掉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嘉嘉的妹妹,此事老太太還記得。
想忘掉都難,畢竟是一條人命。
“是啊。”司慕情緒頓時一落千丈。
他整了整心緒,繼續交代。
司慕知道老太太喜歡顧輕舟,所以隐去他想跟顧輕舟退親這件事,隻說他的前女友要回來了。
“......我姆媽擔心我和嘉嘉舊情複熾,她又不喜歡嘉嘉。她知道阿爸和您喜歡輕舟,索性讓我和輕舟好事成真,這樣我不管是出于自己的良心,還是您和阿爸的壓力,都不敢提退親的話。
我喝的酒裡,放了很烈性的藥,讓我控制不住自己。顧輕舟喝的茶裡,也特意下了藥。這屋子點了個香爐,香爐讓人一時昏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什麼。
輕舟察覺到了,她擅長針灸,給我放了點毒皿,将香爐移花接木換掉了。女傭以為事情成了,還沒有看清楚就去報信,輕舟都不知道。”司慕道。
司慕把自己和顧輕舟都摘清。
老太太不傻。
前因後果,這會兒全懂了。
司慕的話,也隻能相信八成。
司夫人能出這樣的計策對付自己的兒子,肯定是司慕有了退親的念頭,司夫人勸不住他。
怎麼才能勸住他?
就是讓老太太和司督軍都看看,他已經占了輕舟的身子!
再敢提退親,别說司慕自己内心過不去,就是司督軍和老太太,也要打斷他的腿。
司慕是不損失什麼。
萬一真的不成,司慕還是退親了,他仍不損失什麼。
所有的事,都在顧輕舟身上。
“一派胡言!”司夫人冷哼道,“慕兒,我辛苦懷胎九個月将你生下來,就是讓你如此污蔑我嗎?”
司慕低頭。
司督軍面沉如水。
這個時候,司督軍已經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家裡,司慕不喜歡顧輕舟,司夫人對顧輕舟沒有半點善意。
簡直頭疼!
人家也是娶兒媳婦,就沒見這麼鬧過!
幸好顧輕舟聰明,今天這事沒成,要不然司督軍怎麼對得起顧輕舟的外祖父?
司夫人完全不顧念她和孫绮羅的舊情,對孫绮羅的女兒下這般狠手,司督軍很難過。
司督軍開口:“姆媽,我想把今天家裡服侍的傭人,全部抓到軍政府的監牢,都審一審,把事情弄清楚!”
司夫人臉色變了。
她知道司督軍疼她,還指望這件事家醜不外揚。
現在,司督軍卻想捅到軍政府去,這是生氣了,而且氣狠了!
司夫人氣息不穩
“好,查一查吧!”一向主張家和萬事興的老太太,立馬同意了。
這就是告訴司夫人和司慕:老太太就要顧輕舟這個孫兒媳婦,他們若是還有半點孝心,就不許再打顧輕舟的主意。
一直沉默着的顧輕舟,這時候終于開口了。
顧輕舟知道,每個人心裡都跟明鏡一樣清楚。
他們的每句話,都在表達他們的立場。
顧輕舟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對方的立場是什麼。
“老太太,何必鬧得不開心呢?”顧輕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唇齒相依,還有打架的時候,何況一家人?再怎麼說,一家人都會磕磕碰碰,這不就是過日子嗎?”
司督軍擡眸看了眼顧輕舟,心想:這個兒媳婦真是大度。
老太太也感覺:輕舟這丫頭自信,而且能魄力!這麼好的兒媳婦不珍惜,真是昏了頭。
司夫人則松了口氣,知道不會真的去鬧大,顧輕舟還是很識時務。
司慕則心口一緊:“再想退親的話,顧輕舟肯定要擡高籌碼。”
他這麼想着,顧輕舟就沖他眨眨眼,證實了他的猜測。
司慕一陣好氣:要是今天這事成了,你也有損失好不好?憑什麼我得再不給你錢!
真想重振夫綱,教教這個貪婪的小妮子!
這個念頭吓他一跳。
他并不是顧輕舟的丈夫,也永遠不會是的。
他沉默着,瞥開了頭,不再看顧輕舟了。
司慕不是傻子,他并非沒有感觸。他和顧輕舟接觸不多,顧輕舟貪财不假,但是她醫術高超、人聰明機敏,是個很難得的女孩子。
若沒有嘉嘉,司慕倒也可以試着接受這個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