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上來的病人,手腕處鼓起一個大包,看樣子像是生了什麼腫瘤。
台下的人,個個蹙眉。
司行霈和霍钺對視了一眼,心中也是不太踏實。
“會有問題嗎?”霍钺問司行霈。
司行霈道:“王玉年臨時換了病人,他之前安排的不是這位。”
既然顧輕舟非要來,司行霈不可能不做安排的。
他知道王玉年之前安排的病人,也知道王玉年的計劃。
王玉年就是想要顧輕舟出醜!
隻要顧輕舟今天出醜了,那麼中醫短時間内就不可能進入太原府的大學。
王玉年所謂的淨土,大概就能被維護住,這是他所需要的!
“突然換病人,這個很難治吧?”霍钺又問。
司行霈道:“肯定是。”
說罷,他和霍钺一起,都盯着顧輕舟的表情,想要窺探她的想法。
顧輕舟在外面,哪怕遇到了天大的事,她都可以冷靜鎮定。此刻的她,正在摸病人手上的大包,臉上沒有半分晦暗。
她到底能不能治,外人是看不出來的。
司行霈對霍钺道:“帶槍了嗎?”
“帶了。”霍钺淡然回答。
司行霈點點頭:“見機行事。”
而他自己,也把自己的配槍暗中上了膛,想要臨時來個變故,好替顧輕舟擺脫困境。
司行霈和霍钺兩人做好了準備。
平野夫人也在悄聲和蔡長亭說話。
“......無非就是不想讓中醫進入大學,這點小事,用得着如此折騰嗎?”平野夫人蹙眉。
王玉年的用意,是一層窗戶紙。
大家都不去捅破,卻并非看不清楚。
平野夫人也不知病人的情況,隻是知道兇險,顧輕舟今天怕是遇到了刁難。
“要名正言順。”蔡長亭道,“王家隻是商賈,再有錢,和督軍府的關系再好,他王玉年也不能否定督軍的命令。”
平野夫人深以為然。
隻是可惜了,不知顧輕舟要如何處理這麼難的問題。
“她今天會遭殃嗎?”平野夫人低聲問蔡長亭。
她倒是希望顧輕舟能吃一次虧。
吃了虧,顧輕舟大概就會收斂點,她現在太過于驕傲和自負,讓平野夫人無從下手。
“不會。”蔡長亭卻道。
平野夫人秀眉微擰:“你看得出是什麼病?”
“不,我不懂病。”蔡長亭笑笑,“但是,輕舟絕不會輸。”
平野夫人轉頤,看了眼蔡長亭。
蔡長亭望着顧輕舟,滿眸都是流光溢彩的模樣。
他不像司行霈和霍钺,關心則亂的為顧輕舟擔心;他也不像平野夫人,盼着顧輕舟失敗。
他是盼着顧輕舟能赢的,雖然他也沒什麼把握。
在他内心深處,顧輕舟無所不能。
此刻的蔡長亭,甚至希望顧輕舟不要令他失望,能夠好好表現。
“長亭,你對輕舟是否用情太深?”平野夫人突然問。
她問這句話時,語氣有點變化了。
蔡長亭卻似聽不懂。他真誠又低沉道,“夫人,我愛上了她,用情自然就很深。”
平野夫人沒想到他會如此表達。
不過,蔡長亭真的會愛上顧輕舟嗎?這一點,平野夫人倒是沒什麼把握。
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三個人的對陣,再也沒有明确的陣營了,誰都可能淘汰出局。
此刻的平野夫人,不信任蔡長亭,更加不信任顧輕舟了。
他們都比她年輕,都可能是她的勁敵。顧輕舟挑撥離間時說,蔡長亭是男人,可能取代平野夫人。可顧輕舟年輕貌美,她更有可能取代平野夫人。
“讓她輸一次吧,最好一敗塗地!”平野夫人暗暗的想。
蔡長亭也在暗想:“要赢啊顧輕舟,别讓我失望,你當得起我的深情!”
這兩人說話的時候,葉督軍也在說話。
葉督軍帶了數名軍官,其中就有軍醫。
軍醫有點眼力。
“是腫瘤嗎?”葉督軍問。
軍醫道:“不是腫瘤,就是骨折。”
葉督軍沒聽懂:“骨折?”
“對,骨折導緻的腫脹,是手腕處的骨頭斷了,把皮膚撐了起來。”軍醫道。
葉督軍更加糊塗了。
在葉督軍的認知裡,骨折乃是小傷。
小小骨折,何必如此興師動衆?況且,衛生部和學生們吸氣,是為什麼?
“混賬,他們沒見過骨折嗎?”葉督軍微怒,聲音不自覺有點高。
“肯定有蹊跷的,隻是我不太懂骨科,所以不知是哪裡的緣故。”軍醫道。
葉督軍忍無可忍,站起身往前走。
他走上了講台。
他一動,其他人也紛紛或走上前去,或站起身,生怕錯過了。
學生代表說話的聲音也更加大了。
“正好頂住了大動脈皿管,是不是?”有個學生問。
“是的,完蛋了。”另一個學生道,“我最怕遇到這種了。”
這種骨折,很難治好,可能會導緻截肢。
但外人不懂,想着小小骨折就要病人截肢,庸醫啊!所以遇到這種病,會砸招牌,還憋屈。
醫生們碰到這種病例,都頭疼。
認識的人,因此而吸涼氣。
他們倆一開口,程渝立馬就轉過頭,問其中一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
她沒有擠上前。
人太多了,程渝擠不進去,況且司行霈和霍钺是帶着槍上去的,程渝不想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旁邊有人識數,程渝立刻詢問。
她年輕漂亮,看上去和大學生也差不多,故而學生代表願意和她詳說。
“這種骨折叫頂骨,手上的骨頭斷了之後,正好抵住了大動脈皿管。一旦開刀接骨,就可能會傷神經,導緻整條胳膊殘廢;若是不開刀,任由骨頭壓住大動脈皿管,時間長了皿管被壓壞,也要殘廢。”學生道。
程渝聽了,瞠目結舌:“還有這麼難的骨折?”
“是,這是最難的。”
“那......那怎麼治療?”程渝問。
學生道:“找經驗豐富的醫生開刀,或者把手腕出砍掉。”
“一個骨折,就要砍掉手......”程渝太過于震驚,下意識開口了。然而話一出口,她就想起學生之前說“自砸招牌”的話,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顧輕舟非要出風頭,這下子慘了。”程渝幾乎崩潰。
這個難題,推給了顧輕舟。
顧輕舟不管是開刀與否,都危險極大,況且她根本就不會開刀;接骨的技術,顧輕舟好像也不是十分在行。
最保守的治療,就是把手截肢了,然而程渝這樣明事理的人,聽聞這個治療方案,都要罵一句“庸醫”,何況其他人?
用了保守截肢治療,顧輕舟的庸醫之名坐實,名聲全毀;開刀或者不開刀,危險極大,仍是會名聲全毀。
她今天就要毀在這點小傷上了。
“可怕,這王玉年算計顧輕舟,用心太過于狠毒了!”程渝道。
想到這裡,程渝用力站起身,擠到了人群裡。哪怕被殃及池魚,她也想給顧輕舟加油鼓氣。
程渝擠進去的時候,顧輕舟正在給那人摸骨。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說話。
“是‘頂骨’。”顧輕舟摸了半晌,開口了。
沒有其他的可能,就是“頂骨”了。
議論的人,幾乎都從旁人口中打聽出了問題所在,此刻聽到顧輕舟蓋棺定論的話,他們都沉默了。
隻有王玉年微帶得意,對顧輕舟道:“您是天下第一神醫,這‘頂骨’看似是小病,實則危險。神醫,你救救他。”
病人也道:“神醫,您救救我吧。我是做活的,一旦沒了手,我一家老小都要餓死了。”
這就很凄慘了。
“你放心吧,這位太太看着年輕,卻是天下第一的神醫,沒有她治不好的病。”王玉年道。
病人滿懷希望看着顧輕舟,用力點點頭:“我相信,我相信神醫!”
衛生部和學生代表都通醫術的,知道王玉年這是在給顧神醫築高台。到時候,顧神醫摔下來,可就面目全非了。
病人又這樣說,顧輕舟是徹底沒辦法脫身了。
衆人都在惋惜:“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聲,今天就要塌了。
塌在這件小事上,實在叫人痛心。
不成想,他們卻聽到顧輕舟的聲音,平平穩穩含笑:“既然你信任我,那麼我就會治好你的。”
病人大喜。
衛生部和學生代表心中浮動一個念頭:吹牛!這神醫在高台上坐久了,自己下不來了。
“神醫果然厲害。”王玉年繼續吹捧。
“你把手放在講台上。”顧輕舟道,沒有看王玉年。
病人依言放了。
顧輕舟上前,讓病人把手掌和小臂全部放在講台上,要平放,輕輕按了下他的大包:“疼嗎?”
病人點點頭。
顧輕舟再按:“疼嗎?”
病人仍是點頭。
不成想,顧輕舟沒完沒了了,不停的輕按,不停的問:“疼嗎?”
如此反複了三十幾次,病人有點煩了:“神醫,您到底會不會治啊?”
“你如實回答我的話。”顧輕舟道。
病人這時候,已經不太信任這個神醫了,心裡煩躁得厲害,甚至想要走。
“疼嗎?”顧輕舟再次按病人的手,觸及處輕輕的。
病人翻了個白眼。
他轉頭,想要去看王玉年,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時,倏然顧輕舟用力重重一拳,打在病人的大包上。
一陣劇痛,讓病人差點昏厥過去。
“啊!”
凄厲慘叫,幾乎要沖破屋頂。
“疼疼,疼......”病人大聲哭喊,抱住了自己的手,喊着喊着他突然收了聲,因為沒那麼疼了。
擡起手一瞧,鼓起的那個大包,竟然神奇不見了,而病人的手腕處疼痛,隻剩下一點餘味。
“唉?”病人又驚又喜,“唉,我這是好了嗎?神醫,神醫我這是好了嗎?”
他問完,卻發現四周靜得可怕。
之前圍住他議論紛紛的人,此刻全部直了眼睛,見鬼一樣看着他,把病人吓得差點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