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太太,玉哥兒如今已經到了十七,房裡也該安排個通房伺候着了。”
慶壽堂内,香爐裡升起袅袅青煙,章國公府老太太坐在上首軟榻上,着一身青綠色繡菊花暗紋緞面褙子,一頭白發簡單利落地挽在腦後,隻戴一條同色系鑲紫寶石的抹額,眉眼間帶着威嚴。
章大夫人坐在略下首,底下還有二房夫人梅氏和另外幾個前來請安的族中婦人。
乍一聽聞章大夫人的話,房中伺候着的一幹年輕小丫鬟便都打起了精神,一個個擡頭挺兇翹臀,暗暗緊張起來。
老太太撫了撫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眉眼舒展開:“是這個理。”
又問她:“你可有合适的人選?”
章大夫人便抿唇一笑,謙虛道:“兒媳想請老太太來拿個主意。”
老太太笑了笑,威嚴目光在房中搜尋一圈,最後落在了角落裡躲着的阮桃身上,意味深長的一眼後,便收回視線。
阮桃心裡卻是一個咯噔,身側的手暗暗攥緊了些,往後退了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她一點也不想給人做什麼通房丫鬟!
老太太臉上露出幾分寬和的笑意來,擺擺手道:“你們這些丫頭也别在這裡伺候了,各自去忙吧。”
又遣退了請安的一衆人,獨留下章大夫人一人議事。
這般重要的事情,在未決定之前,自然不會公開。
阮桃生怕自己被注意到,她躲在人群裡,跟着熙熙攘攘的衆人一同退出去。
臨走之前,還是聽見老太太慢條斯理道:“依我看,我房中伺候的阮桃就挺好,模樣俊俏,身段也好,她還讀過幾天書,也能跟玉哥兒聊到一起去,定然能讓玉哥兒滿意!”
阮桃心中突突直跳,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然章大夫人下一句話,卻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那丫頭我看着不是個老實安分的,就是長得太妩媚了,若是收了她,豈不是天天勾搭着哥兒做那檔子事,還讀什麼書?決計不成的!”
章大夫人對她的嫌棄鄙夷溢于言表。
“依我看,還是您房中的李清竹最合适,模樣周正也不甚出彩,秀外慧中,最是老實本分的人兒......”
接下來的話便聽不清了,阮桃心裡暗自思忖。
按照原書劇情,這次該沒她什麼事了吧,畢竟應該被選中的,是女主李清竹才對。
她三年前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倒黴催穿成了虞朝章國公府的小丫鬟阮桃。
原本兢兢業業幹了三年,她終于從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熬到老夫人身邊成了二等丫鬟,生活條件好了,終于有盼頭了。
一場高燒讓她覺醒,才知道自己竟然是穿進了一本書裡。
原書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大女主小說,妥妥的升級流,女主李清竹與她一樣,從小父母雙亡被親戚賣給國公府當丫鬟。
從最末等的灑掃丫鬟開始做起,熬了多年終于被調派到老太太身邊伺候,就在今年,又會被定給府中三少爺,也就是書中男主做通房丫鬟。
她步步為營,費盡心機,與男主日久生情終于将男主徹底俘獲,并且成功熬死了男主的原配、繼室,鬥死男主的一應侍妾通房,在男主五十歲當上宰相的時候,憑借多年情分,被扶正當上了風光的宰相夫人。
多麼成功的上位史啊!
如果自己沒穿成被她鬥死的其中一個企圖爬床的炮灰丫鬟,阮桃一定會狠狠歌頌一番女主的豐功偉績,順便為這樣霸氣的女主瘋狂搖旗呐喊。
但是!她偏偏就那麼倒黴穿成了女主對照組!
作為同樣身世凄苦被賣入府的小丫鬟,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原主處處擠兌為難女主,各種搞小動作陷害污蔑就算了。
在女主被選為通房丫鬟後,書中的原主不甘心,各種勾引男主不成,對女主懷恨在心,給女主下藥企圖誣陷女主通奸,結果被女主反将一軍,被十幾個男人在房間裡輪了後又被侯府大太太逮個正着,直接綁了沉塘就此殒命。
蠢是真的蠢,慘也是真的慘啊!
想到原主結局,阮桃狠狠打了個冷顫,默默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趁着衆人都沒注意到她,趕緊退出老太太院子。
這炮灰誰愛當誰當吧,反正她不當!
阮桃溜到後花園,随手薅了幾顆果子吃下,便躲到假山石後面摸魚。
正在這時,湖邊突然響起一聲悶哼,然後就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沉重地在寂靜的園子裡響起。
她心頭一跳,摸索着往假山門口走,卻看見驚悚一幕。
一男人渾身是皿的倒在地上,抽搐間一雙凸出來的眼睛咕噜噜轉幾下,死死盯着她的方向,不動了。
阮桃死死捂住嘴,壓下脫口而出的尖叫,心中一片驚恐。
他跟前的一個黑衣人,正慢條斯理将長劍從他身上拔出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的是一派肅殺。
而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姿挺拔,着一身玄色金銀雙絲繡祥雲波紋錦衣,外面松松罩着一腳黑色繡金邊的鬥篷,頭戴黑玉冠,面容精緻絕塵,一雙漆黑的眸子中是波瀾不驚的狠厲與冷漠。
這是......府中因為早年在戰場上傷了腿,而極少出遠門的大公子章時昀!
自己這是撞見了大公子的殺人現場啊。
阮桃吓得小臉蒼白,下意識就想後退逃跑。
慌亂間卻不小心踩到了枯枝,隻聽見“咔嚓”一聲響動。
阮桃還沒來得及驚吓,大公子身邊的黑衣侍衛已經聞風而動,身影如鬼魅一般,眨眼間就出現在她面前。
長劍直指她的滿門,殺氣騰騰:“爺!這裡還有個同夥!”
“啊!”
阮桃驚吓間,腳一滑就落進了湖水裡,撲騰着喊救命,又被人粗魯地撈起來。
她跪在地上,渾身發顫。
“大爺饒命,奴婢隻是想在這裡躲懶,剛剛兩眼昏花,什麼都沒看到啊,更不是什麼同夥!”
章時昀冰冷的目光朝她投射過來,沒說話,就那樣看着她,鷹隼一般的目光仿佛刀子将她身上的皮肉都一寸寸割下。
阮桃隻覺得心裡一片冰涼,心裡暗道倒黴。
他滾動着輪椅走近一些。
阮桃頭磕在地上,隻能看見他那雙寶藍色繡了金邊的錦靴。
“擡起頭來。”他清寒的嗓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