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離婚協議
安彤咽了咽唾沫,不大确定開口:“小意姐,你、你的意思是給沈總點份螺蛳粉?”
鐘意垂眼看着劇本,頭也沒擡一下,“嗯。”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安彤瞟了外面那西裝革履的人一眼,幾分頭鐵,語氣涼涼的,“小意姐,你是不是想把沈總餓死啊。”
“管他吃不吃,你還想請他進來給他煮飯吃啊,”鐘意面色未變,啪的一聲把劇本放在茶幾上,抿了抿唇,面上飛快閃過幾分氣,嗤了一聲,“不了吧,人家還嫌棄我做的飯呢。”
安彤搖頭,小心翼翼道:“沒呢,聽小意姐的安排。”
她在鐘意身邊當助理也有兩年了,從未見過這樣的鐘意。
平時的鐘意是散漫的,像是對什麼事兒都沒個認真勁兒,可深入了解之後,就會明白并不是這樣的,恰恰相反,她對什麼事情都很認真。
甚至連她這種小助理受了欺負,總要尋個機會替她報仇。
隻是裹了層不認真的皮罷了。
鐘意斂睫,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躺會沙發上,“順便也幫我點一份吧,餓了。”
沉默了兩秒,鐘意唇角輕彎,勾出抹不着眼底的笑容:“那就麻煩你啦,小安彤。”
安彤:“……”
她張了張嘴,終究是說不出别的話,默默點了外賣。
外賣很快就送到了,看着兩碗紅彤彤散發着某種獨特味道的螺蛳粉,鐘意啟唇,良久才開了口,“這家看起來……有點辣啊。”
“這家是附近比較正宗的,料多,好吃,但是下紅油也下的很重。”安彤點點頭,解釋說:“我忘了備注要微辣了,鐘意姐不能吃辣嗎?”
“不是,我挺喜歡辣的。”鐘意牙齒咬着筷子尖兒,眼角餘光淡瞥向外面站着的男人。
隻是好像。
外面那人似乎不太受得了辣。
隐隐約約見到外賣小哥把螺蛳粉送過去了,沈遠肆接過,低低開了口。
似是說了聲謝謝。
鐘意斂回目光,不再看門外的男人,默默開始吃螺蛳粉。
然後聽安彤直播——
“沈總在隔壁涼亭坐下了!”
“沈總開始吃螺蛳粉了!”
“沈總臉好紅啊!從車裡拿了一瓶水!”
“沈總臉色不太對耶!他好像吃不下去了!”
“…………”
聞言,筷子從手裡滑落,掉在白色瓷磚上發出細微而又清脆的響聲。
鐘意目光微擰,低頭撿起筷子,走去廚房随意沖了兩下,冰涼的水似是把煩躁往下壓了點,她輕歎了聲,回來後順着安彤看的方向看去。
一眼就看到男人雙唇染了層妖豔的紅。
動作不緊不慢,優雅得體,明明是在涼亭吃螺蛳粉,偏生吃出了高級西餐廳的感覺。
如果忽略那愈發蒼白的臉色。
看了會兒,鐘意倏然站起來,翻了盒胃藥丢給安彤,“你……”
她皺了下眉又從安彤手裡拿過胃藥,唇角抿出不悅的弧度,聲音放低了些,“算了,還是我去吧,這人頭鐵,可能不會聽你說話。”
終于還是舍不得的。
擔心螺蛳粉會不會太辣了,把這人辣暈了。
擔心外面寒風起了會不會太涼了,這人感冒了怎麼辦。
甚至逼他吃螺蛳粉成功之後,一點兒惡作劇成功的快感都沒有,心間像是被線纏繞着,萦繞着絲絲的疼,慢慢的細線收緊,疼痛變得尖銳。
呵。
自個兒可真沒點脾氣。
鐘意微不可查的搖了下頭,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安彤愣着,看着鐘意拉開門又折了回來,從藥箱裡摸了一盒感冒藥,再往外走。
小姑娘腦袋瓜子裡飛快閃過很多種想法,忙湊在窗台當吃瓜群衆。
鐘意徑直走到沈遠肆面前,也不拐彎抹角,“沈總身體矜貴,我可不想等會還要叫輛救護車。”頓了頓,又輕聲開了口,語調透着幾分自我嫌棄,“吃不下就别吃了。”
“挺好吃的。”沈遠肆對上她的眼,淡淡道,“味道聞起來有點怪,吃起來有點辣,紅油加太多了,如果忽略裡面的蔥、木耳和酸筍,其實挺好吃的。”
……您老人家怎麼不說清水煮面好吃呢。
鐘意抓着手機的手指骨節幾分泛白,回身離去,“那您慢慢吃,我走了。”
“别走,我找你有事。”沈遠肆兀地起身,手掌搭上了她的手腕。
許是外面風大,慣來溫熱的手掌此時卻是冰涼的。
鐘意轉頭,深呼吸讓自己揚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語調低淡聲音卻是沉而冷的,“除了離婚,其他事情一概不聽。”
聞言,沈遠肆下意識收緊了手,見到鐘意面上皺了下眉才回了神般,松了手。
喉結微微動了動,下颚線繃得緊緊的。
鐘意垂下眼睫,笑容愈發漫不經心:“我以前怎麼不知道沈總是這麼一個死纏爛打的人了。”
剛剛出來的時候,她腦海裡冒出許多想法,應該用怎麼樣的表情去面對沈遠肆,有和和氣氣的,有不耐煩的,可當真見到這人了,想法成型了——
把這人丢去海裡喂魚吧,别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現了。
“那就去離婚吧。”沈遠肆目光沉着,低低開口,“我已經約了律師拟好了離婚協議,現在去民政局,應該還來得及,如果想緩緩,那就明——”
“現在去吧。”鐘意打斷了沈遠肆的話,面無表情點頭,語氣幹脆,“過兩天我要回劇組了,沒空。”
涼風拂過,鐘意小腿根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方才出門出得急,踩着拖鞋就出來了,沒穿襪子,身上甚至還是單薄的睡裙。
“好。”沈遠肆走過去,把西服外套替鐘意披上,“等會兒出來再還我。”
不容拒絕的語氣。
鐘意人怔了怔,沈遠肆手一離她便脫下了西服外套,搭在椅子上,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沈遠肆說,“适可而止吧。”
她笑笑,轉身離開。
鐘意的動作還是挺快,沒多久就出來了。
拒了安彤的陪伴,反正民政局離這裡也不遠,現在該拍的也拍了,狗仔們該蹲點的也蹲點了,與其在那兒躲來躲去,倒不如大方一點。
她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淡聲說,“走吧。”
沈遠肆手腕擱在方向盤上,垂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緩緩啟動車子。
車子沒走多久,大伯便來了電話。
鐘意垂眼看着來電顯示,一開始就料到了鐘家會安排人監視她,也料到了她和沈遠肆一走,鐘家人會知道,隻是沒想到這麼直接就來了電話。
她按下通話鍵,淡聲打招呼,“大伯。”
“小意,你現在和沈總在一起嗎?”
她應了聲。
大伯的聲音裡透着刻意壓出來的溫和:“我看到新聞了,盡瞎說!現在你們小兩口和好了吧,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啊。”
“不是瞎說,”鐘意咬了下唇,恰逢紅燈,車子停了下來,她看向人來人往的斑馬線,聲音平緩,“現在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什麼!?”
大伯的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便是沈遠肆都側目看了她一眼。
鐘意下意按了兩下音量鍵,調低音量,耐着性子解釋,“準備離婚。”
“不許離!你給我回鐘家!”溫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和脅迫,“你是不打算管你媽了嗎,你要是離婚,别說入戶口本了,你媽這輩子都别想見到你爸的墳!”
聲音嗆得很,饒是調低了音量,在這安靜的車裡旁邊那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沈遠肆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看向鐘意,“放擴音。”
鐘意沒理他。
他便騰手抽出鐘意的手機,怕是鐘意搶回去般,按下擴音鍵便擱在鐘意拿不到的地方,電話那端,大伯還在不停說着——
“嫁給沈總是你的命好,你非但不知道珍惜,還想着離婚,快找沈總認錯,不,你先回來一趟,我們商量一下對策……”
鐘意垂眼,指尖深深掐進肉裡。
真實而醜陋的生長環境就暴露在男人面前,纏着心髒的絲線收緊了些,有某種驕傲摻雜着自我嫌棄的情緒翻湧。
其實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想給這段聯姻,想給自己也留點好些的念想。
“鐘大伯。”沈遠肆打斷了電話裡聒噪的男聲。
“诶……诶您怎麼接了電話了,沈總啊,小意不懂事,回頭我再好好教訓她,離婚要慎重再慎重啊,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多好呐,我們兩家的合作也能繼續。”
“已經決定好了。”紅燈轉綠,沈遠肆啟動車子,語氣很輕,“說起來,鐘意的監護人不是您吧,有什麼資格教訓小意呢。”
電話那端的人一怔,讪讪道:“我是她大伯嘛,一家人。”
鐘意無聲笑起,長睫顫了下。
沈遠肆語調低而冷:“鐘大伯,您剛剛威脅小意的話,晚輩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鐘大伯語結,哪能想到鐘意會把手機遞給沈遠肆,結結巴巴解釋,“剛剛不是威脅,這不怕你們離婚,擔心小意,心裡着急麼……”
“剛剛的話我都記着了,接下來我不想看到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沈遠肆頓了頓,又道,“鐘伯伯,即使離婚了,我和小意還是朋友。”
說完便掐了電話,車内重歸沉寂。
鐘意沒看他,悶聲開口:“謝謝。”
沈遠肆笑了下,“沒什麼。”
“但朋友就不當了哈,沒這份心。”鐘意看着窗外,淡淡開口。
沈遠肆沒回答,而是岔開了話,“對了,離婚協議已經讓律師發到你郵箱裡了,你可以現在看看,看仔細點。”
“等會兒也能直接簽名,不浪費時間了。”
“嗯。”
鐘意應了聲,手裡卻沒有動作,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
并沒有留意到旁邊那人擡手想揉一揉她的頭發,最後卻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