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村。“

　　丢下這句話，她扭頭往樓下走。

　　“你不能走，你走了誰來伺候紅梅？“大白追在後面問。

　　楊華梅頭也不回。

　　紅梅也道：“娘，我不需要你伺候，你伺候的是你大孫子呀，你連大孫子都不要了嗎？“

　　大白也趕緊道：“對啊，你不要大孫子嗎？“

　　這回，楊華梅停在了樓梯中間，她扭頭朝樓梯口的那對男女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我連兒子都不要了，何況孫子？誰稀罕誰稀罕去，我走了！“

　　她轉身毅然離去。

　　身後，大白一腳把旁邊的一隻小圓凳踹下樓梯，“糙蛋的老x貨，給臉不要臉……“

　　楊華梅一口氣跑下樓梯，沖出鋪子，紮進了漫天的風雪中……

　　寒風挾着雪花撲面而來，她沒有戴帽子也沒有圍巾和手套，風刮在她的臉上仿佛萬千冰刀子在割她的肉。

　　雪花落入脖頸，涼得她牙關直顫抖。

　　她縮着肩膀抱着雙臂踩在齊膝深的積雪中朝長坪村的方向跋涉而去，淚水終于湧出眼眶，模糊了視線……

　　老王家這邊托付的是王栓子的大堂哥和栓子大姐夫一塊兒去清水鎮白梅齋給大白送那張開除家族的文書。

　　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楊華梅。

　　老王家。

　　楊華忠他們全都趕過來了，孫氏鮑素雲楊若晴這些女人們圍坐在楊華梅的床前，女人們身後，男人們或坐或站。

　　滿屋子人的說話聲都被譚氏的哭聲給壓下去了。

　　“我的兒，命苦的兒，去趟鎮上差點丢掉一條命，大白那個天殺的，壞事做盡，要天打五雷轟啊！“

　　若是換做今天之前，聽到譚氏用如此惡毒的語言來咒罵大白，别說王洪全會從人群後面擠過來捂住譚氏的嘴，楊華梅第一個也不答應啊。

　　可這會子，王洪全隻是嘴角抽搐，但也說不上是心疼還是啥，而楊華梅更是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瞪着帳子頂蓬，一副魂遊天外的樣子。

　　至于王栓子，以及老王家其他人，一個個握緊了拳頭，滿臉忿忿。

　　王栓子的大堂哥紅着眼眶道：“先前在冰天雪地裡看到弟妹，我們吓一跳，蓬亂着頭發，鞋子都走丢了一隻，我們還以為是哪家的瘋婆娘跑出來了呢！“

　　栓子大姐夫也忍不住唏噓：“我們倆當時接到她的時候，她嘴都烏青了，我們琢磨着不把她立馬送回村來指不定得凍死在路上，這不，文書都還沒送出去呢！“

　　他把文書還給了王栓子。

　　王栓子手指死死捏着那張單薄的文書，骨節蒼白，牙關碰撞在一起咬出一句話來：“等雪停了我要親自去鎮上，把這文書當面甩到那個畜生的臉上！“

　　“栓子你千萬别去，大白如今可是六親不認的，你這身子骨挨不了他一拳頭。“栓子大堂哥趕緊說。

　　旁邊的老漢王洪全張了張嘴，他習慣性的想要為大白分辨幾句，想說大白再混賬也不可能真的對自己爹娘下狠手這種話。

　　這當口床上的楊華梅突然咳了起來。

　　哇一聲吐出一口皿來，就吐在譚氏那雙八成新的灰色棉鞋上面。

　　譚氏嗷的一嗓子就拍着腿哭了起來。

　　孫氏和鮑素雲她們則慌亂的圍攏上去，拿帕子的拿帕子，撫背的撫背，倒糖水的倒糖水，床前亂做一團。

　　“爹，你們過來把我奶扶過去，她擋在這裡礙事。“

　　楊若晴直接揚聲吩咐，然後撸起袖子來到床邊。

　　“都讓開都讓開，我來看看。“

　　孫氏她們趕緊讓到一旁，給楊若晴留出一個足夠的空間來。

　　楊若晴給楊華梅把了脈，翻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皮子，“我姑這是怒火攻心，娘你去拿隻茶碗，五嬸你去端杯熱茶過來。“

　　“再來兩個人幫忙把我姑姑扶坐起來。“

　　大家夥兒立馬照着楊若晴的吩咐行動起來。

　　所有人都很好奇楊若晴接下來要做什麼，于是，一顆顆腦袋都往前探，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楊若晴的手上。

　　在她的手裡，多了一副卷着的牛皮袋，當她把牛皮袋抖開，裡面是整排密密麻麻的銀針。

　　長短粗細各不同，如同牛毛般掠過一陣寒光，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而楊華忠在看到那副銀針的時候，呼吸暗暗急促了幾分。

　　想當年他摔斷了腿差點癱瘓，晴兒就是用的這套銀針将他治好。

　　“大家别慌，更别往前擠，莫影響了晴兒給梅兒治傷。“

　　楊華忠大聲吩咐，屋裡的衆人都是兩家的親人，大家都是出于關心楊華梅的目的才彙聚在這裡，就算劉氏當初是帶着看熱鬧的目的過來，可這會子看到楊華梅這副慘狀，劉氏都有些不忍心了，竟悄悄扭過頭去抹了一把同情淚。

　　楊若晴一旦打算做一件事，尤其是當那件事是件涉及到生命安全的精細活的時候，她就會将自己置身于一個身外無物的境界，周圍的一切聲響都漸漸遠去，她的空間裡隻有她和楊華梅，即使待會需要旁邊的人打下手，那些人也都成了npc。

　　她抓起楊華梅的左手，在她中指指間上用棉球塗抹了一些燒酒後，撚着一根銀針緩緩刺入楊華梅的指頭。

　　楊華梅自打回來說了幾句話後就一直呆呆的盯着帳子發呆，就算譚氏哭，狠狠咒罵大白，她都沒有半點反應，好像魂兒不在身上似的。

　　這會子當楊若晴刺破她中指，楊華梅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

　　楊若晴一邊觀察着楊華梅的反應邊揉捏着她的中指。

　　十指連心，當殷紅的皿從她指間滲出來，楊若晴吩咐旁邊人：“給我姑喝口熱茶。“

　　旁邊不知是誰應了一聲，趕緊給楊華梅喂了兩口。

　　“很好。“

　　楊若晴說了聲，接着揉按楊華梅的手指頭。

　　地上滴滴答答掉了好多皿，旁邊人看得觸目驚心，但誰都沒有出聲，因為大家夥兒都曉得楊若晴這是在給楊華梅治病。

　　直到楊若晴揉捏完了這隻手，又去抓起楊華梅的另一隻手如法炮制的時候，譚氏終于忍不住出了聲。

　　“胖丫你咋還要放你姑的皿啊？皿人的精氣神，放多了你姑會沒命的！你到底行不行啊？千萬别亂來……“

　　不待楊若晴回應，楊華忠趕緊對譚氏道：“娘你放心吧，晴兒有分寸的，她絕不會拿她姑的性命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