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竈房，就被一股焦糊味兒給嗆到了。

　　接着，便瞅見外面的小鍋裡，一鍋黑得跟焦炭似的東西。

　　都沒個形狀。

　　相比之下，送去給她的那碗，還是矮子裡的長子。

　　“老大娶了你，也是娶了個讨債的鬼！這啥玩意兒？回頭把我兒子孫子吃出事兒來，我跟你沒完！”

　　譚氏指着金氏的鼻子，訓了幾句，閃身回了東屋。

　　一看，急了。

　　“哎呀梅兒，這玩意兒不能吃，鬧肚子！”

　　譚氏過來搶奪楊華梅手裡的碗。

　　被楊華梅躲開。

　　“娘，我腸胃好，沒事兒。”

　　楊華梅端着那碗焦糊了的野蒜粑粑，在那梗着脖子吃。

　　“梅兒啊，你方才不是說不好吃嗎？”譚氏又問。

　　楊華梅道：“不好吃，也總好過沒有的吃啊！”

　　譚氏聽得一陣的心疼。

　　“栓子娘今個沒做野蒜粑粑嗎？”譚氏問。

　　楊華梅搖頭：“不曉得做沒做，我吃過早飯就過來了。”

　　很快，一碗焦糊的粑粑也下了肚。

　　譚氏來到窗口，朝着對面西屋張望。

　　西屋楊華明那屋子門緊閉着。

　　竈房的門也緊閉着，就跟沒人在家似的。

　　可是，竈房裡明顯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響，還有壓低了聲的嘀嘀咕咕聲。

　　那煙囪，也在往外冒煙。

　　顯然，人是躲在竈房裡的。

　　四房竈房裡，劉氏揭開了鍋蓋，熱氣撲面而來。

　　滿屋都是野蒜和臘肉的香味兒。

　　勾得鍋台邊站着的楊華明和兩個閨女哈喇子流了一地。

　　劉氏拿起碗，裝了滿滿一大碗放到鍋台邊。

　　然後又拿了幾雙筷子，也懶得用熱水燙。

　　直接往衣服上揩了幾下，分給邊上的一大兩小。

　　“來來來，趁熱吃。”

　　“娘，不給竈王爺那擺一個嗎？”九歲的楊若荷問。

　　“為啥要擺那啊？”劉氏問。

　　楊若荷道：“我以前瞅見奶和三嬸他們，做了新樣吃食，都得先讓竈神爺吃。”

　　劉氏嗤了一聲：“竈神爺不稀罕這些玩意兒，咱吃咱自個的，不用擺。”

　　“哦。”楊若荷應了聲，埋頭吃了起來。

　　邊上，楊若菊不小心燙了一下，在那跳着腳喊疼。

　　楊華明一把捂住楊若菊的嘴，瞪了二閨女一眼。

　　“死丫頭嚷嚷個啥？等會把你奶和小姑招來了，你吃個屁？”

　　楊華明低吼，又扭頭朝屋門口那邊張望。

　　還好還好，沒過來。

　　楊若菊方才那一燙，四五歲的小女孩的嬌嫩口腔裡，起了泡。

　　又被自己爹這樣吼，不曉得是痛的，還是吓的，眼淚頓時就在眼眶裡打着轉兒。

　　瞅見這樣兒，劉氏放下手裡的野蒜粑粑，轉身往水缸裡舀了一碗冷水灌進楊若菊的嘴裡。

　　“喝兩口就不痛了！”

　　乍暖還寒的季節，小女孩喝了兩大口冷水，渾身一哆嗦。

　　楊華明和劉氏都沒搭理她，在那搶着吃。

　　轉眼間，一碗就要見底了。

　　楊華明打了一個飽嗝，被劉氏瞪了一眼。

　　“小點動靜！”劉氏道。

　　楊華明嘿嘿笑：“還有不？”

　　劉氏道：“多着呢，都在大鍋裡……”

　　“砰！”

　　竈房門就在這時候被人一把撞開。

　　一股陰風挾裹着殺氣湧進了竈房。

　　楊華明還沒回過神來，譚氏就沖了進來，揪住劉氏的頭發一通猛扯。

　　而楊華梅，則直奔裡面的大鍋。

　　鍋蓋被掀翻在地，野蒜粑的香味冒出來，楊華梅興奮得手舞足蹈。

　　“娘，找到啦，一大鍋呢！”

　　楊華梅亢奮的道，拿起帶來的簸箕，就把野蒜粑往簸箕裡扔。

　　劉氏正在躲避譚氏的利爪，瞅見楊華梅在那搶野蒜粑。

　　趕緊朝楊華明喊：“老四你還愣着做啥，快攔住你妹子啊！”

　　楊華明這才回過神來，忙地過去攔楊華梅。

　　“這是我家的，死胖子你憑啥拿？滾出去！”

　　眼見楊華梅這要搬空的架勢，楊華明眼睛全紅了。

　　非常粗暴的吼楊華梅，還動起了手。

　　拉拉扯扯中，一簸箕野蒜粑粑灑落在地。

　　楊華梅被也楊華明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就坐在那一堆熱騰騰的野蒜粑上。

　　磨盤大的屁股重重壓下去，地上的野蒜粑成了一趟爛泥，鏟子都鏟不起來。

　　也燙得楊華梅嚎了一聲，從地上彈了起來，揉着屁股哇哇大哭。

　　“娘啊，四哥打我……”

　　這邊，譚氏剛扯下劉氏一束頭發。

　　正準備再多扯幾束，好為楊華梅報仇。

　　上回楊華梅跟劉氏打架，被劉氏把太陽穴附近扯秃了，都還沒長出來呢。

　　沒想到，這會子楊華明又推了楊華梅。

　　譚氏火冒三丈，丢下劉氏，轉身又朝楊華明撲打過去。

　　一邊打一邊罵：“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被你媳婦挑唆得不像個樣。”

　　“躲在屋裡偷吃，還打你妹，老娘打死你，就當沒生養你這個畜生……”

　　被譚氏纏着打罵，楊華明立馬就慫了。

　　一邊躲一邊辯解。

　　“娘啊，不是我不給，是劉氏這婦人太尖酸摳門。”

　　“男主外女主内，她不給，我也沒轍啊，你要打罵，就沖她去，兒子我是無辜的啊……”

　　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後院工匠們收工回來吃飯。

　　老楊頭和楊華忠過來才拖開。

　　工匠們也都跟過來瞧熱鬧。

　　問明了情況，原來又是為了幾口吃的鬧的。

　　衆人礙于老楊頭和楊華忠的面子，不敢笑，都跟心裡憋着。

　　老楊頭鬥大如牛，恨不得找條地縫給鑽了。

　　“你咋又過來了？”他把怒火撒在楊華梅身上。

　　沒回家裡鬧不快，都是這閨女回來挑的。

　　楊華梅縮了縮脖子，躲到譚氏身後。

　　譚氏沒好氣的道：“我閨女回來看我，咋啦？”

　　老楊頭道：“今個三月三，你不跟家裡帶着幫你公婆分擔家務活，老有事沒事兒往娘家跑啥？”

　　“你一回來，就鬧得我們老楊家雞飛狗跳，快走，回你自個家去！”

　　老楊頭喝道。

　　楊華梅委屈得一跺腳，紅着眼眶扭身跑出了院子。

　　臨走前，丢下了相同的台詞：“誰稀罕？下回八擡大轎我都不來了！”

　　譚氏見楊華梅負氣跑出去，急了。

　　要去追，被老楊頭拽住。

　　“不準追，都是你慣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