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啥事啊？”鮑素雲問。

　　譚氏回過神來，指了腳邊一隻蓋了蓋子的馬桶。

　　“去倒了，再洗幹淨拎回屋來。”

　　鮑素雲一看，那不是小姑子的馬桶嘛？

　　老楊家的規矩，每個屋裡的馬桶，都是本人倒。

　　除非公婆卧病在床，兒子媳婦才要這樣伺候。

　　給小姑子倒馬桶……

　　“咋啦？我還使喚不動你？”

　　譚氏大聲呵斥了句。

　　鮑素雲回過神來。

　　“好，好，我這就去倒。”

　　她彎腰拎起馬桶。

　　好沉啊！

　　“莫要偷懶賣壞，洗不幹淨剝你的皮！”

　　“诶，诶……”

　　在譚氏的呵斥聲中，鮑素雲拎着沉重的馬桶快步去了後院外面的茅廁……

　　剛巧遇見孫氏送楊若晴從屋裡出來。

　　鮑素雲意識到自個手裡拎着‘晦氣’的東西，而晴兒一大早起來又是要去鎮上。

　　她趕緊側過身去，盡量不跟這打照面。

　　可是，孫氏和楊若晴卻已看見她了。

　　“五嬸，你過去倒吧，我沒那些忌諱。”

　　楊若晴脆生生道。

　　鮑素雲輕輕點了點頭，拎着馬桶快步過去。

　　孫氏瞅着鮑素雲的背影，有點疑惑。

　　“咋啦娘？”

　　楊若晴問。

　　孫氏道：“那像是你小姑屋裡的馬桶。”

　　“哦？”

　　楊若晴挑了下眉。

　　倒馬桶的這些規矩，她也清楚。

　　婆婆再苛刻，頂多也就是打發媳婦給自己屋裡倒馬桶。

　　給小姑子小叔子倒馬桶倒夜壺，一般的人家都不會這麼幹。

　　“我奶竟然打發五嬸給小姑倒馬桶了？嘿嘿……”

　　楊若晴搖了搖頭。

　　一個苛刻，另一個也不曉得反抗。

　　旁人也沒必要說太多。

　　“娘，棠伢子在巷子口等我呢，我先去鎮上了啊！”

　　楊若晴道。

　　孫氏點頭：“我跟你說的那事兒，莫忘記了。”

　　楊若晴笑了：“放心吧，我上午得空就去街上買，下晝家來帶回來。”

　　……

　　鮑素雲拎着洗幹淨的馬桶回到前院，劉氏已經起床了，正在楊華梅那屋門口跟譚氏說着話。

　　“……梅兒這情況怕是昨日回來路上喝了冷風，寒了肚子呢！”

　　劉氏在那砸吧着嘴道。

　　“我聽我娘家那邊人說，弄點臘骨頭煮水喝，喝下去就好！”

　　“啥是臘骨頭？”譚氏問。

　　劉氏道：“就是隔年的那些肉骨頭，最好還得是發了黑長了毛的，年頭越久越好……”

　　譚氏一想，轉身朝竈房那邊去了。

　　不一會兒，譚氏就朝着這邊喊：“老五家的，你快過來幫我拿個東西。”

　　鮑素雲剛把馬桶放回去，聞言趕緊跑進了竈房。

　　“拿啥呀娘？”

　　“你個頭高，幫我把櫥櫃頂上那臘骨頭拿下來。”

　　“哦。”

　　很快，鮑素雲就在櫥櫃頂上一堆厚厚的灰層和蜘蛛絲裡，摸到了兩塊啃過的豬骨頭。

　　“娘，是這個不？”

　　“對對對，就是這個！”

　　譚氏道。

　　“你把這個洗下，等下煮碗水。”

　　“娘，這個都發黴了，不能吃啊。”鮑素雲驚訝道。

　　譚氏眼睛瞪了起來，還沒出聲，劉氏跟了進來。

　　“這臘骨頭煮水可是治腹瀉的土方子，百試百靈的。”劉氏大聲道。

　　鮑素雲搖頭，“臘骨頭有毒，吃了對身子不好。”

　　劉氏撇嘴：“梅兒都折騰了一宿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鮑素雲不想跟劉氏辯解，轉而勸譚氏：“娘，這個真不能吃，咱得給梅兒請大夫啊！”

　　譚氏神色有點動搖。

　　劉氏搶着道：“大夫是個老漢，梅兒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

　　“若說别的病也就罷了，這鬧肚子，可是下面的事兒，傳出去人家笑話。”譚氏的那一絲動搖頓時煙消雲散。

　　她把那兩塊臘骨頭放到鮑素雲手裡：“莫磨叽了，趕緊的，洗幹淨了煮一碗水送來這屋。”

　　劉氏提醒：“記得哦，要用淘米水洗。”

　　婆媳兩個出了竈房。

　　這邊，鮑素雲一臉的為難。

　　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忙活起來。

　　臘骨頭水很快就煮好了。

　　鮑素雲送到楊華梅這屋來。

　　楊華梅正躺着床上閉着眼，嘴裡還在哼哼唧唧。

　　譚氏坐在一旁，劉氏站在她身後。

　　譚氏接過了碗，劉氏趕緊過去把楊華梅喊醒。

　　“梅兒，起來喝藥了，喝了就好了。”

　　劉氏道。

　　把楊華梅給攙扶着坐了起來。

　　譚氏這邊一勺子一勺子的喂。

　　“味兒好怪啊，我不喝……”

　　楊華梅皺着一張臉。

　　譚氏勸道：“良藥苦口，梅兒你聽話，喝下去就好了。”

　　一碗臘骨頭總算灌下去了。

　　譚氏把髒碗遞給鮑素雲：“你杵這做啥？還不快燒飯去？”

　　“哦，好，好……”

　　鮑素雲趕緊出了屋子。

　　見楊華梅喝下了東西，睡得好像踏實了一點。

　　譚氏捏了一宿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絲絲。

　　邊上，劉氏在那邀功。

　　“娘你看，我沒說錯吧？”

　　“這土方子啊，就是有效。虧得五弟妹還跟那阻攔，幸好娘沒聽她的。”劉氏道。

　　譚氏扯了下嘴角：“這女人哪，樣子越好看，心腸越歹毒！”

　　劉氏贊同的點頭。

　　擺筷子和碗的時候，老楊頭他們全都來了飯堂。

　　“你們娘咋還沒過來？”

　　老楊頭問。

　　話音才剛落，楊華梅這屋突然傳來譚氏的一聲尖叫。

　　“梅兒爹，快來呀，你快來呀，梅兒不好啦！”

　　衆人很快就跑進了楊華梅的屋子。

　　都被眼前的一幕給吓到了。

　　楊華梅趴在床邊，正張着大嘴吐得天昏地暗。

　　床前的地上，一大攤黑漆漆的水。

　　水中間還夾雜着幾塊暗紅色的東西。

　　她的嘴角邊也沾着那東西。

　　老楊頭驚得臉都白了，大喊：“不得了，梅兒吐皿了，快，老大，快去喊老村醫！”

　　很快，老村醫就來了。

　　看了一眼這情況，老村醫面色也變了。

　　又詢問了一番病發前的飲食起居。

　　老村醫道：“起因是過多食用了油葷之物，後又染了寒氣引起的腸胃不适。”

　　“開些調理腸胃的藥，空腹兩頓，便也無大礙。”

　　“隻是——”

　　“隻是啥？”老楊頭問。

　　老中醫看了眼地上那一攤黑水。

　　“本身脾胃虛弱，還誤食了這些變了質的東西，觸動了。”

　　“從這些皿塊看，情況有些棘手，我勸你們還是趕緊把她送去鎮上的大醫館救治吧！”